长兄在上

　　顾慎抬眼去看顾恒，问他：“怎么了？”

　　“我其实也不太说的上来……”顾恒“啧”一声，又摇摇头：“就是觉得熙姐儿比着以前变的安静了不少。”

　　顾慎眸光微深，谁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过了一会才说道：“或许是病还没有好全吧。”
　　他这句话好像是在为幼妹开脱，或者也是为了说服自己。

　　“是吗？”顾恒自言自语：“也有可能吧。”

　　顾家有晨昏定省的规矩，一般都是各房吃了早饭再过来幕斋堂给顾老夫人请安。
　　在衙门做官的顾程明除外，赶到休沐才会如此。他公务繁忙，日常上朝时寅时就要起床，专程过来给顾老夫人请安反而扰了她的安宁。

　　宋氏带着顾慎、顾熙儿等人到达幕斋堂的时候，二房的顾程敏夫妻俩带着孩子们已然到了。
　　大家说笑的声音传到庭院里，十分热闹。

　　守门的小丫鬟掀起细布绣竹叶纹门帘。
　　顾熙儿一眼便看到了坐在主位上的顾老夫人。她看起来五十岁左右的年岁，头发还算乌黑，整齐的在脑后梳个小攥，还戴了赤金佛头簪。眉目柔和，面容白净，依稀能看出年轻的时候也是个美人。

　　顾程敏和郑氏夫妻俩坐在顾老夫人的右下首，他们身后依次按年岁排序端坐的是二房的五位少爷，分别是顾怀、顾忆、顾愉、顾悦、顾慷。

　　郑氏全名郑丽茹，年二十五，性格也文静温和。她嫁到顾家后，生了俩个嫡子。
　　嫡长子顾怀，嫡次子顾悦。

　　顾二爷俊朗潇洒，郑氏美丽娴静。夫妻二人十分相配，是一对璧人。

　　宋氏屈身给顾老夫人行礼，“母亲安好。”

　　顾熙儿也跟着宋氏给顾老夫人问好，唤：“祖母。”

　　顾慎、顾恒、顾惟兄弟三人站成一排，规规矩矩的拱手，“给祖母请安。”

　　顾老夫人摆摆手让他们起来说话。

　　以顾二爷和郑氏为首的二房众人起身给宋氏行礼。

　　宋氏笑眯眯地点头，又问顾怀：“入春了，怀哥儿夜里睡的还香吗？”
　　顾怀是顾二爷和郑氏的嫡长子。他胎里不足，生下来便病怏怏的，什么补品都吃了，燕京城但凡有名气的大夫都请过来顾家给他诊过病……金尊玉贵的养到十三岁，还是老样子，风吹吹就能病倒。

　　顾怀恭谨有礼：“劳烦大伯母挂心，我一切都好。”
　　他男生女相，容貌又继承了顾二爷和郑氏的优点，是格外出彩的。但是太赢弱了，脸色苍白无丝毫血色，远远看着便一团病气。

　　宋氏嘱咐他两句，“你身体不好，平时就要多注意些，春寒料峭的，别感染了风寒。”
　　这孩子个也不低，拉出来是顶顶的少年，就是太瘦削了，一年四季药不离口，怪让人心疼的。

　　顾怀笑着道谢。

　　顾熙儿也屈身给顾二爷和郑氏请安，软糯糯地唤：“二叔，二婶母。”

　　郑氏笑着答应一声，伸手在果盘里拿了几块冬瓜糖递给顾熙儿。

　　顾熙儿其实不太想吃，但还是伸双手接了过来。

　　顾慎、顾恒、顾惟也挨个给顾二爷和郑氏行礼。

　　顾二爷爽朗地笑，他对自己几个侄子没什么话要说的，但是对着唯一的侄女话就多了，“几日不见我们熙儿又长的漂亮了。”
　　他明显是哄小孩的语气，以前也常常这样哄顾熙儿，表达他作为二叔对小辈的喜爱之情。

　　顾熙儿杏眼弯弯，乖巧的道谢：“谢谢二叔夸奖。”

　　毫不谦虚的模样逗得屋内众人哄堂大笑，不过这也符合顾熙儿的性格，她从小在父母恩爱又被受宠爱的坏境中长大，虽然养的任性骄纵，却也自信自爱。

　　顾老夫人更是乐不可支，她招呼着顾熙儿近前来，“好孩子，过来让祖母看一看。”

　　顾熙儿愣了一下。
　　她望着顾老夫人，脑中闪过零散的片段，那是前世她死后的事情了，祖母在得知自己和白薇是抱错的时候，一度要把她的牌位扔出顾家……当时闹得很大，顾家子孙都聚集在顾家祠堂。
　　她不知道做了魂魄是不是还能流出眼泪，但眼睛是酸涩的，还带着心口说不出的害怕、恐惧以及难言情绪。
　　祖母对她的宠爱原来仅限于她是顾家的子孙而已……

　　顾熙儿并不是责怪顾老夫人，正相反的是感激。
　　她毕竟是“顶着”白薇的身份生活在顾家，又被顾家人真心相待……但还是控制不住的难过。
　　她只是想要一点点的除去血脉之间相连的那种情分，到底是在一起生活了许多年的，彼此的真心在那时都是不作假的。

　　“熙儿？”宋氏伸手摸了摸女儿的丫髻，“快去。”

　　顾熙儿下意识抬头去看身边的顾慎，圆圆杏眼无措又茫然。

　　顾慎的注意力刚好也在顾熙儿身上。
　　他神色微顿，却没有言语。

　　顾熙儿到底还是过去了顾老夫人的身边，把手里的冬瓜糖递到顾老夫人面前：“祖母，您要吃吗？”
　　她语气小心翼翼的，带着鲜明的讨好。

　　顾老夫人有些怔住，竟然从孙女的眼里看到了陌生。她感到哪里不大对，却又说不出来。

　　顾老夫人不说话，顾熙儿就眼巴巴的看着她，一双玉白小手直举到顾老夫人的面前。

　　“祖母？”

　　顾老夫人想不明白，就以为孙女病了几日，心情很不好。
　　她为了逗孙女高兴，拿了一块冬瓜糖放入嘴里，笑着摸了摸顾熙儿的齐眉额发，“祖母喜欢的，很甜。”

　　顾熙儿悄悄松了口气，偎在顾老夫人的怀里。她年岁还小，想不了太多，无论如何，这时候的祖母待她都很好，也正因为她不是顾家的子孙，才要更加懂得回报。
　　祖母对她好一分，她就要对祖母好三分。
　　若再有机会，希望赶紧找到白薇吧。在她这一世还没有死去的时候就和白薇把身份换过来，各归各位，她也不必想起来便愧疚难当了。

　　顾家小辈又互相行了平礼。

　　顾老夫人摆手让众人都坐下来说话，她和宋氏说起二女儿顾景岫月底回来顾家探亲的事情。

　　“老大家的，我前几日让你收拾出一处干净的院子供你二姐居住……你置办的怎么样了？”

　　顾程明上面还有俩个嫡亲的姐姐。大姐名唤顾景云，远嫁了长安。二姐便是顾景岫了，她嫁到了宛平陈家，算是嫁到了顾老夫人的身边。

　　“您放心，儿媳妇都办妥了。”宋氏身边的茶几上摆了热茶和点心。她端起盏碗抿了口热茶，又说：“就是离幕斋堂不远的宁晖院，里面的一应物件都齐全，保准二姐住的满意。”

　　顾老夫人应“好”，赞许道：“你做事稳妥，我一向放心的。”
　　大儿媳妇虽然性子强势，遇事不饶人些，但掌家管事是一把好手，这些年她掌管府内中匮，也是井井有条的。顾家交与她，是再好不过的。

　　郑氏最是个闲人，她慢声细语地：“二姐难得回来家里，可要好好的陪陪母亲才好。”
　　她是钦天监正郑久远的庶女，虽然没有被嫡母苛待过，却也不曾正经教她管家的事情。好在她性子不争不抢，最是个安分守己的，来了顾家也是如此，却也活的知足常乐。

　　顾老夫人点点头，又有些无奈：“女子成了家，就是别人家的人了，往来出行哪有方便的？何况你二姐还管理着陈家中匮，更是个忙人了。”
　　她又想起远嫁的长女顾景云，因路途遥远，母女俩已然有两年多没有见面了。

　　顾二爷笑眯眯地：“我许久不见二姐了，还真是想她了。”

　　顾家在教养孩子这一块，是不分嫡庶的，尤其是庶子，谁有出息是谁的本事。

　　顾程敏是个聪明人，虽然读书不成，但做生意很有一套。顾家的产业由他经手，气象顿时蒸蒸日上，往上走了三个层次还不止。

　　顾老夫人闻言，脸上也带了笑：“你二姐还在家时，你们姐弟的关系就很好，她手里就是有一块糕点也能想到你。”
　　二女儿年长庶子七岁，把他当亲弟弟一样的疼爱。

　　顾程敏见顾老夫人提及往事，连连应“是”，又往下说：“二姐良善友爱，我初学识字还是她教的。”

　　郑氏也插嘴道：“我常常听闻夫君说起二姐，心里也是仰慕的很，只盼着能与二姐多多的相处。”

　　宋氏笑道：“二姐的性子好，为人处事也利索，谁不喜欢她呢。”

　　但凡做人母亲的，没有谁会不高兴自己的儿女被人夸奖，顾老夫人也不例外。
　　她当即允诺郑氏：“这倒是简单的，我多留她几日即可，你们做姑嫂的也能好好说会子话。”

　　大人们这边聊得热热闹闹，孩子们也是亲亲热热的凑在一起玩乐。

　　顾慷，顾悦和顾惟年纪小一些，又都是爱玩爱闹的性子，这会儿正在拼碟几图。
　　顾悦试图拼成一个小鸟出来，但是他拼来拼去总不成，不是少一片翅膀就是尾巴那里短了。

　　顾怀性子沉静，正在认真的剥葵花子和花生。顾熙儿坐在他身边的牡丹凳上，乖巧被顾怀投喂。

　　顾怀剥的认真，顾熙儿吃的也认真。

　　她唤顾怀，“二哥哥”。
　　情状比和顾慎在一处亲密多了，他们看起来才像是嫡亲的兄妹。

　　顾怀在顾家孙系辈里行第为二。

　　顾慎就坐在不远处。
　　他看着嫡亲幼妹仰脸和顾怀说话，笑容甜美。

　　顾慎淡漠的转过脸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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