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契

　　“所以说这种上了年纪的男人就是很麻烦，动作慢接受能力更加慢，好像提前痴呆了似的。”坐在对面的林奇嘴里塞得满满的，念念叨叨地抱怨个不停。
　　要是知道他找他出来只是为了抱怨下属的话，陈昭绝对不会贪图一时的美食。不过话说起来还是在空荡荡的房间吃着速食面的情景太过凄惨，所以才会产生有个人陪着一起吃饭说说话也好的想法。到了现场才发觉自己的天真。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该付的还是要付出，不是物质上就是精神上的。
　　小饭店里闹闹腾腾的声音震得太阳穴阵阵发痛，眼前也好像是白花花的一片，对面的男人还在数落着，陈昭无奈地按了按头。
　　“那个，林奇。”陈昭拦下他第三次为自己斟满的酒，“时间不早了，我们还是回家吧。”
　　“才10点啊。”林奇抬起手臂，看了看松松垮垮挂着的名牌表。
　　“刚好有喜欢的球队的比赛。”陈昭眼睛也不眨一下地撒了个谎。
　　“总之，跟你说过话之后心里舒坦多了。”出了小饭店，冷风一吹林奇好像更加精神了，“虽说这种话说出来不太好意思，在我许多朋友里也就跟你说话最轻松了。”
　　“哦？”陈昭漫不经心地搭了一句。那是因为你不能和同事抱怨这些。
　　“虽然工作了一段时间，朋友却是越来越难得。你是个很会倾听的人，可能是因为当老师的缘故吧，特别的有耐心。”
　　“有时间再出来吃饭吧。”两个人坐的公交车是相反的方向，匆匆告了别。
　　到了林奇看不到的转角，陈昭像是垮了似的。发牢骚这种事情，对于说的人是一种解脱，但对于听的人也造成了无形的压力。

　　10点左右的公交车上稀稀拉拉的没几个人，陈昭算好了站头，趁着空隙靠在玻璃窗上打瞌睡。
　　也不知道车子停了几次，忽然感觉到身边的椅子上坐下了一个人。体型不似女人般娇小，陈昭闭着眼皱了皱眉。车空得跟幽灵车似的，您干嘛专往我这儿挤啊！
　　说起幽灵还真出了鬼。旁边的男人开口念了句“陈昭”，差点没把他吓死。
　　还以为是自己做梦，直到听男人喊了第二声，陈昭才扒开眼皮，一下子就看见苏尹湛白白的牙齿。
　　“还真是你啊，我就觉得像。”苏尹湛跟以前没什么大变化就是更加清瘦了一些，人瘦了眼睛就跟着大了，可惜跟死鱼一样没什么神采。
　　“是啊，好久没见着你了。”陈昭尴尴尬尬地附和着。
　　“已经5、6年了呢。”苏尹湛看着他的眼神让陈昭想起弄堂口摸着他的头说“都长这么大了”的阿姨们。
　　“恩。”这一“恩”就什么也说不下去了。两人呆呆地坐在那里，也不知道能再聊些什么。苏尹湛的手指打莫斯密码似的敲着大腿，绞尽脑汁地想想出些什么话题来。最后终于还是放弃了。想起5年前，自己跟他和拍到说什么都能搭上几句的情形，他露出难以察觉的苦笑。
　　“现在还继续在书店工作吗？”还是陈昭打破了沉默。
　　“没有了。现在在跑业务，说起来也干了5年了。这不，刚从客户那里出来。”苏尹湛笑了一下，不过这种笑让看的人也感觉很疲倦。“倒是你呢，继续写诗歌小说之类的吗？”
　　“我哪有那个美国时间，快期末了，赶着出卷子。”
　　“还是做了老师啊。很合适你，你本来就是斯斯文文的。是教语文吗？”
　　“不是，教英语。那个，我到了。”然后陈昭发现自己的身后跟着苏尹湛。
　　“我也这站下，换地铁。”陈昭第一感觉就是他在说谎，近11点了，附近的地铁都停运了。
　　12月的夜风像刀子一般，凛冽得不行。“陈昭，你还有本书放在我那里。有空来取吧。”苏尹湛的耳廓泛着红，陈昭很想碰一下，是冰冷的还是滚烫的。
　　“你还没有搬家么？”想起5年前的那个暑假，也是在苏尹湛的微小的斗室，没有空调的房间，电扇的声音惹得人心烦意乱。两个人汗流浃背地吃着西瓜，看着怎么也看不懂的文艺电影。那个时候，他未进入社会，他也涉世未深，冰西瓜是可以搭配王家卫的。
　　“因为有太多回忆啊，不舍得。”苏尹湛微笑着说。一捕捉到陈昭尴尬的表情，笑得更开了，“诳了你两句还真当了真，房价这么贵，我怎么换得起。”

　　回到家的时候已经很晚了。陈昭却一点睡意也没有，到放DVD的架子前，一样是盗版碟，在“百家讲坛”和“王家卫集”中还是勾出了后者。
　　尽管电视里明明放的是梁朝伟，他的眼前出现的却是苏尹湛。偏偏这个苏尹湛还很鲜活，撞得他眼眶发疼。
　　是喝多了酒。
　　他给自己下了定论。但是而后就摇摇晃晃地习惯性地在冰箱里找西瓜。最后才意识到，大冬天的哪里还有什么西瓜。
　　他在遇到他是选择性失忆，间歇性失眠还伴着点微妙的失心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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