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絮满城

　　如果TT告诉我们衣飏的车祸是出门时不小心造成的，或者是被别人哪怕是羽曦顾晓蔷推的，我顶多只是惊讶，但是让我如此惊悚的是，她清晰地说，是楚戈，推的...
　　楚戈，我最近一次看见他是在武琪回学校来的前一个礼拜，那个原本清爽怡人的早晨，被羽曦邀请来做客的他和衣飏用无数譬如“Bitch”“贱人”“你他妈怎么不去卖”“你就是一跳楼大甩卖的鸭子”一类的词句无情地砸碎了我的好梦。
　　没错，就是那个身材让顾晓蔷流了一个礼拜鼻血的男人，衣飏的前绯闻男友...
　　在羽曦的描述里，衣飏和楚戈曾经要好到可以共用内衣的地步，而最让他俩的女朋友不能容忍的是，她们两个和自己男朋友共处的时间加起来，再平方，再乘以二，也没有她们的男朋友两个人在一起的时间长（所以，两个女人几乎同时愤然提出了分手）。总之，他俩几乎是当时全校腐女YY的典范，那些泛着粉红色光芒，纯真或者龌龊的幻想，几乎充斥了她们的整个中学时代。
　　谁也不知为什么两个人就突然僵化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羽曦事后表情郁闷地说：“我要是知道他俩关系这么差，我就不带楚戈回来了。”
　　TT白了他一眼，“你想拍衣飏马屁给他惊喜，结果拍在马蹄子上了吧。”

　　那些我们嬉笑打闹暧昧风月的时代，似乎在某一个时间段里，突然迅速凋零了......
　　电闪雷鸣中扑面而来的，是张牙舞爪的恐惧和隐忧，就好像冥冥中有不知名的手，翻开了一张又一张主宰命运的牌，然后，三家闭门，庄家立胡了。

　　我和武琪心惊胆战地安慰了TT许久她才镇静下来，我们坐下来等待手术结果的时间里，TT给我们讲了事情的大概经过。
　　从她的声音里，我错以为我回到了一千年前的阿拉伯，有不甘心被砍头的女子，描画着精致的妆容，点亮明灭的烛火，幽幽地讲了一千零一夜的故事——就是天方夜谭......

　　上午九点。
　　TT陪同Junny来到我们学校，为校庆开幕做前期磨合。
　　在下车之前，TT分别给衣飏和顾晓蔷发了短信，说Junny到学校了，来接待下。
　　手机屏幕闪了几闪，提示短信发送成功，然后她抬起头对着身边穿着Dior Homme休闲装的Junny礼貌得体地点头微笑，继而推开了宝马跑车灰金属质感的车门，和Junny一起下了车。
　　倾泻而下的阳光，隔着太阳镜也觉得刺眼。

　　距离学校700米远的一条偏僻街道上，紧紧攥着手机的一只手点开了刚刚收到的短信，怔了几秒后，重新编写了一条“TT来了”的信息，发给了正在上课的于欢。

　　上午九点二十分。
　　顾晓蔷踩着10公分的高跟鞋狂奔到大礼堂时，Junny正在台上听工作人员安排走位，那张认真专注的脸俊美得让她有些喘不过气来。她摘掉太阳镜，找到TT的位置，然后像一个女特务执行任务一样疾速穿过那些整齐密集的座位，出现在脸色僵硬的TT面前。
　　“怎么了，这个表情？”顾晓蔷鼓起勇气，试探性地问了下。
　　TT白了她一眼，面无表情地问：“衣飏呢？”
　　“你没叫他来么？”
　　“我叫了，这个崽子不回我短信，打电话也没人接。”
　　“那......”
　　就在顾晓蔷不晓得要再说些什么的时候，TT的电话响了，顾晓蔷松了口气似地指了指TT那个LV手袋，“你电话。”
　　TT在五秒钟后对着她自己的手机怒道：“衣飏小崽子，你死哪去了，今天Junny来学校，你和他从没见过面，不磨合的话万一现场出了什么状况你负责得起么！”
　　从顾晓蔷的角度听起来，衣飏的声音就好像被抽干了所有力气一般缥缈，“TT，能来接我么，不然，我就真的死了......”
　　随后顾晓蔷就看见巨大的错愕出现在了TT原本状似雕塑的脸上。

　　很多很多事情，其实很早之前就注定了它的轨迹，我们的命运，铺陈开来，也不过只是自己亲手描画的图纸，轰轰烈烈地变成拔地而起的高楼大厦。
　　让我们把时间逆转到两个月前，武琪刚回来的那个晚上。
　　在那个晚上，我开始了人生的首次包夜上网之旅，并且结识了秦晋——临校一个东北帅哥...
　　同样的晚上，TT的前一任手机被武琪做噩梦时的惊叫吓得一头栽进浴缸，壮烈牺牲了，一同陪葬的，还有TT男友李哲楠的一个未接来电...
　　于是整个公寓人仰马翻的过程里，所有人都忽略了自晚饭后就一直不曾露面的衣飏。
　　衣飏用力将“我睡了”三个字发送出去，然后拧着眉毛嫌恶地将手机扔到床上，转头看着窗外，在他的眼睛里，远处黑夜覆盖下的城市就是一堆披着霓虹的垃圾，灯火辉煌下掩盖的永远是无边无尽的悲哀。
　　他就那样一动不动地站在没开灯的房间里，任凭窗户透进来的光将脸庞勾勒出孤单的阴影，就好像美术系的学生在纸上用铅笔修饰过的黑白素描一样棱角分明。
　　这座巨大永动机一样的城市，永远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高速运转着，比如高速公路上穿梭而过的快递，或者城市繁华中心川流不息的人流，再或者一刻也不曾停歇的手机信号网络。那些设立在城市周围的高大信号塔，日夜不停地将各种甜言蜜语诽谤猜忌传送到世界每个角落，然后在各种牌子的手机屏幕上如实显示出来。
　　衣飏的短信通过这些四通八达的电波，传送到了距离我们公寓600米远的汉庭快捷酒店，在六楼的某一个双人房间里，长长地喘息着的楚戈推开拥在自己怀里婉转承欢的妖冶女子，摸过床头柜上振动的手机，看到了短信里“我睡了”三个字。
　　意外地怔了一下，他突然唇角上扬，浅浅地笑了笑。
　　他裸露出白色被子的精壮上身和邪气深邃的微笑，在淡黄色的灯光照射下，像极了正在拍唯美写真的平面Model。亦像极了此刻衣飏眼中的曼妙夜景，光华覆盖下的，仅仅只是一堆垃圾。
　　楚戈给衣飏发过去的那条短信上写的是：有没有兴趣来陪我□□...
　　那样轻描淡写的语气，带着低俗下作的嘴脸，十足地让衣飏觉得恶心。
　　衣飏没想到的是，这简短的三个字，却促使楚戈下了一个决定，他从手机电话簿里找到一个号码打了过去，接通后他慵懒地斜躺在床边，说：“喂，我是楚戈，吕思倩么，我有个事情麻烦你，帮我跟踪你们学校一个叫衣飏的男生，我要他的所有动向，越详细越好，你记得这是你欠我的，他的个人资料是......”
　　电话那边似乎沉默了一会儿，许久，楚戈才满意地点头道：“很好，你不想身败名裂的话，最好给我乖乖听话，这件事做好的话，我就放过你......”

　　然后我们回到TT叙述中的正常时间里。
　　当TT坐着Junny的跑车赶到那个以“脏乱差”著称全市的街道并且找到衣飏时，她突然觉得心口狠狠地窒息了一下。
　　她下车，穿过马路，来到街对面，站在正扶着垃圾桶干呕的男孩子身边，不敢相信似地问，“你...衣飏？”
　　TT一辈子都忘不掉她当时看到的一幕：一向爱干净的衣飏，此刻正扶着一个印象里他宁死也不会去碰一下的垃圾桶，那套早上出门前还熨贴如新的衣服，皱巴巴地套在他单薄的身体上，几乎就要完全贴在那个沾满了污水和泥巴的垃圾桶上面了......
　　TT走过去，伸手想要搀起呕得几乎直不起腰来的衣飏，却不想衣飏条件反射似得躲开了她伸在半空里的手，他喘着粗气暗哑着声音说：“求你...别碰我...不...不干净的...”
　　他受伤小兽一样几近哀求的眼神，让TT在那一瞬间突然觉得曾经那个衣飏，似乎一去不返了，这样的想法，刚一露头就让TT忍不住心惊肉跳。
　　眼睛禁不住地酸楚起来。
　　“衣飏，别这样，跟我回去。”TT向前跨了一步，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上去温柔些。见衣飏不再反抗，她轻轻扶着衣飏的肩膀，把他从垃圾桶旁边拉开了。
　　“呦，好一幕朋友不平，伸手相助的感人画面啊，我看了都觉得热泪盈眶的呢！”
　　优雅的掌声，性感的声线，在这条偏僻的街上乍一响起，让毫无防备的TT一时有些脊背发凉，她转过身，看着眼前那个衣冠楚楚满面春风的男子，在搜遍了记忆中所有的脸孔依旧无果后，不耐烦地问：“你哪位？”
　　“我叫楚戈，是衣飏的...朋友！”楚戈随手摆弄着手里一个黑色塑料袋，痞痞地笑了笑，将“朋友”两个字读出了略带玩味的重音。
　　TT警觉地瞄了瞄身边呼吸明显急促起来的衣飏，对楚戈说：“我要带衣飏回去，是朋友就让开。”
　　“等等！”楚戈挺身拦在了衣飏面前，“怎么，才刚刚离开我那里，就装不认识了？既然要走，好歹也道个别啊。”
　　“你想干吗！”TT一把将受惊小鹿似的衣飏拉到身后，扬起眉毛瞪着楚戈怒道。
　　“不干吗啊，你这是紧张的什么劲儿啊，我又不会吃了他，就是有点东西想送给他，仅此而已。”他拎着手中那个黑色塑料袋，邪气地对着衣飏笑着说，“你的CK，落在我床上了......”
　　TT用了整整3秒才理解了楚戈最后一句话的涵义，3秒钟后，她一个耳光狠狠打在了衣飏脸上，“你怎么那么贱啊！”
　　衣飏捂着几乎没了知觉的脸颊，红着眼睛抬起头看着TT，低哑地说：“TT，不是我的...你信我，我没有......”
　　世界似乎在衣飏的声音响过后就万籁俱寂了，如果有人恰好路过这条巷子，他一定会看见两男一女站在街边僵持着，之后那个精致得像手工艺品店橱窗里的绢人一样的女子，一把将那个脏兮兮的男孩子紧紧搂在怀里，不停地说“对不起”。恨不能时间倒流重新改过的歉意，任谁都会不禁动容吧？
　　“呵呵，被你发现啦！”楚戈一副小孩子捉迷藏被抓住的表情，“好啦，是我刚穿过的那条CK，现在送给你了......”说着，将那个袋子塞进衣飏臂弯里。
　　TT双手扳着衣飏的肩膀，深呼吸镇定下来，说“衣飏小崽子，我刚看见你时觉得你挺脏的...”她瞄了一眼楚戈，又说：“可现在我发现你干净的要死！”
　　衣飏楞了一下，旋即恍然醒悟似地抿着嘴用力点了点头，把袋子直接扔进了身后的垃圾箱。
　　楚戈在那一个瞬间如同被擦在磷纸上的火柴，迅速地被激怒了，他一步跨到衣飏面前，揪起他的衣领一把将他甩了出去......
　　衣飏的斜后方，是蝉鸣树影的马路，阳光将路面烤得仿佛要融化掉了，一辆酒红色的跑车，在视角里划出触目惊心的痕迹来......
　　刺耳的刹车声；金属撞击□□的沉闷声；TT花容失色的尖叫声和弥漫开来的血腥气味混合在湿热的空气里，浓郁得让人连呼吸都困难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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