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花

　　人生最可悲的不是喜剧变成了悲剧，而是最后发现只是一场闹剧。
　　——2002年7月15

　　“你说什么？”
　　明亮的练习室里，回荡着兰雨陡然拔高的声音，她简直不敢相信站在她面前的这位可爱的室友一天都在想什么！这人的大脑运行模式跟一般人明显不一样，要不怎么总能想出个吓你一跳的主意？
　　“我这也不是为了造成轰动的效果吗？只要我们上演吻戏，绝对能赢得全校学生的投票的，我保证！”姚娜娜信誓旦旦地看着她。她可是想了好久才想出这么个好点子的，Romeo 和 Juliet在露台上深情吻别，那是多么让人心神动荡的一刻啊！
　　“那你找别人吧！”虽然在兰雨的观念里，接吻也就是嘴对嘴，但她还是直觉抵抗吻姚娜娜。斜眼看着她啧啧不休的小嘴，一个冷颤集中兰雨。
　　“你别急啊！”姚娜娜急忙拉住她，这人开个玩笑都不行吗？她也没想真的吻她啊！人家可是已经给了北学长的了！想到那天晚上的事姚娜娜急忙脸热的摇摇头，不能想，不能想！
　　“我们是假装接吻，像电视上一样，借位接吻明白不？其实就是吻你自己的手，没问题吧？”姚娜娜给兰雨模仿着电视上的情景。
　　“真的？”兰雨对这人是相当不放心，毕竟她已经前科累累。
　　姚娜娜赶快一个劲儿的保证，最后在“保姆”王雅文的指点下，三人总算磕磕绊绊的排完了这出据说将轰动全校的名剧！

　　紫荆学校可谓是中西合璧，所以每年的感恩节、圣诞节之类的西方节日几乎比国庆还热闹。兰雨还是第一次过圣诞节，有些不敢相信姚娜娜口中狂欢夜的疯狂场景。全校学生穿着各种奇怪的衣服拿着充气玩具见人就打？听说去年几乎踏平了学校的两个足球场上的草，最后还有所谓的“零点时间”，你可以吻你身边的任何一个人。姚娜娜就是在这儿找到了灵感，她确信今年她们一定能掀起圣诞节的高潮。
　　十二月的天带着冬的阴冷湿寒，没有太阳，在夏天是庆幸的，在冬天是可怕的。成都的冬天没有黄色，满眼还是冷飕飕的墨绿色。干黄的枫叶和金色的银杏在秋天已经落尽，带走了唯一的暖色调。成都的冬天很少下雪，但没有人敢怀疑她的寒冷，刺骨的冰寒从脚尖一直到头发稍，满世界无处可躲。
　　走出教室，扑面而来的冷风，让兰雨意识到了冬天的到来。把手缩进温暖的米色羽绒服的袖子里，她抬头望了望灰蒙蒙的天空。她很熟悉冬天的寒冷，红肿的双手是小时候的记忆。春天一切溃烂结疤的时候，她开始恨它，希望它永远不要再来。今年的冬天似乎放慢了脚步，因为有空调，教室里、宿舍里、食堂里、图书馆里……到处都是暖烘烘的。还有身上干燥温暖的羽绒服，周小姐专门帮她买的，几乎抵挡住了整个冬天。
　　很快到了半球形的天文馆，下面就是学校最大的剧场。三层的演出大厅成半圆形，淡金色的光撒在深紫色的座位上。中间有一层伸向舞台的特别座位区，听说是校董们的专座。
　　顶着一头被姚娜娜喷成淡金色的乱发的兰雨掀开后台的挂帘偷偷向外张望。外面已经坐满了闹哄哄的学生，但所谓的特别专座上还没有人。不知道李大人会不会来？她这几天忙着排练也没去玫瑰园，但愿他的火气已经被最近的冷风吹散了。
　　“小雨，快来化妆换衣服......”带着金色假发，一身中世纪小姐打扮的姚娜娜在镜子前面喊。而同样一幅中世纪中年妇人装扮的王雅文正在扛她们的道具——泡沫高阶梯和木制小梯子。
　　为什么一定要站那么高？假装一下不就行了，泡沫那么轻，能扶稳木梯子吗？兰雨有些担心地看着这些一看就不太牢靠的道具。
　　“感觉，感觉，艺术要的就是那种感觉！”这是姚娜娜的理论。
　　“天啦，你就是我的王子！”姚娜娜围着一身中世纪少年打扮的兰雨不断感叹，周围忙碌的人群也安静了下来。
　　一身简单的白色衬衣亚麻色靴裤配上棕色的大牛皮靴子，凌乱的淡金色短发，让兰雨看起来像油画中走出的英俊不羁的中世纪骑士，带着一种雌雄莫辩的英俊和完美。
　　已经准备上台的商凌薇斜看了她一眼，扭头大步走向前台。有什么了不起的，她绝对要让这个乡下丫头知道她的利害，她咬牙暗想。乡下丫头，是商凌薇对兰雨的定义。因为这个，她现在骂人的口头禅已经变成了“农民”，高傲得让全班都开始侧目了。看来要想打败一个人，首要的就是激怒她。

　　听见前台钢琴声的落幕和掌声，兰雨的手心开始冒汗。以前在九龙中学，两百学生的开学典礼上让她讲话，她已经紧张得双手发抖双脚发软了。现在要面对上千人，在千双眼睛注视下演出，真是要她的命。她转身寻找着后门，一遍一遍地策划着怎么夺门而出。
　　心里想着，身体却又机械地跟着姚娜娜向前台走去。厚重的幕布一拉开，金色的光芒让她一阵眩晕，只听到下面起哄的口哨声和叫好声。果然是还没开场就引起轰动了，她无奈地想。
　　很快周围的一切安静空旷起来，只剩下小小的舞台。机械地说着排好的台词，她几乎是死盯着泡沫台上的姚娜娜来集中自己的注意力。爬上木梯时明显感到有些晃动，她急忙放轻自己的脚步。所以，在姚娜娜都快急了时，她才爬上了快两米高的假阳台。
　　戏剧进入高潮，下面的观众也激动起来。兰雨告诉自己不要看下面，不要看下面，但她还是忍不住用眼睛的余光偷看了一眼。没有情绪激动的观众，只有一排整齐微笑的脸。她现在的高度和位置，正好与二层专座直线距离不到五米。虽然只有短短的几秒，她还是注意到了中间那张严肃，而现在有些纠结的完美俊脸。纠结？她的表演有那么让人难以忍受吗？他完全是一副想笑却又被迫忍着，想走却被迫留下的表情嘛！
　　没有时间想太多，她必须演完这场让全校已经开始激奋的闹剧。
　　罗密欧：要是我的出自深心的爱情——
　　朱丽叶：好，别起誓啦。我虽然喜欢你，却不喜欢今天晚上的密约；它太仓卒、太轻率、太出人意外了，正像一闪电光，等不及人家开一声口，已经消隐了下去。好人，再会吧！这一朵爱的蓓蕾，靠着夏天的暖风的吹拂，也许会在我们下次相见的时候，开出鲜艳的花来。晚安，晚安！但愿恬静的安息同样降临到你我两人的心头！
　　罗密欧：啊！你就这样离我而去，不给我一点满足吗？
　　朱丽叶：你今夜还要什么满足呢？
　　罗密欧：你还没有把你的爱情的忠实的盟誓跟我交换。
　　朱丽叶：在你没有要求以前，我已经把我的爱给了你了；可是我倒愿意重新给你。
　　......
　　两人在上面拉着手念着台词，还真有点情意绵绵的感觉。对于兰雨来说，拉手是为了减小随时可能摔断手脚的风险。王雅文的叫喊声让这场爱情剧接近了尾声，兰雨才刚捧起姚娜娜的脸，整个大厅就沸腾了，她几乎听到了“kiss!kiss!”的叫喊声。
　　姚娜娜抓着兰雨的手激动地看着兰雨完美无暇的脸向她的脸靠近，晕乎乎的她根本完全忘了自己是在高台上，居然向后仰。在意识到自己的错误后，她一把抓住了身前的兰雨，结果是两人一起向后倒去。在全场的尖叫声和哄笑声中，两人直接倒在了后面倒霉的王雅文身上，而散开的泡沫阶梯和木梯则向她们砸去。
　　二楼看台上的李槿森有些哭笑不得的看着乱作一团的舞台。开始兰雨的打扮让他很是惊艳，这丫头本来就有一种模糊的美。所以当她专注的捧着对面女孩子的脸时，他几乎以为她真的会吻下去。但后面的发展却让他觉得又好笑又放松了，他自己倒没有去深究自己的心态。
　　在大家的帮助下，三人很快到了幕后，幸运的是除了王雅文受了点轻伤，大家都平安无事。姚娜娜不知道是被吓着了还是失望自己的经典被破坏了，一直闷闷的不说话。直到商凌薇一脸幸灾乐祸地出现在她们面前，才重新燃起了她的斗志。
　　第二天的投票结果却出乎大家的意料，姚娜娜像小孔雀一样昂首挺胸地登上了她的文艺委员宝座。但“最喜剧节目奖”还是让人有点郁卒！

　　圣诞后李槿森就回美国了，走之前还送给兰雨一台电脑作为圣诞礼物，并让她继续照看玫瑰园。看来他已经原谅了她上次的无礼，居然还一脸笑意地夸奖她有演戏的潜力。期末考试后紫荆也放暑假了，兰雨在宿舍收拾不多的行李准备回家看兰奶奶了。
　　“小雨，门口说有个帅哥来接你哦！”递过电话，姚娜娜八卦地看着她。
　　来接我？怎么可能？兰雨满脸问号地接起电话。
　　“班长，是我......”电话里穿来有些熟悉又有些陌生的男低音。陆一然？
　　到了校门口，果然看见陆一然靠在一辆黑色轿车上看着她。这人好像才16岁吧？未成年人可以开车吗？兰雨最近才想到这个问题，虽然现在的陆一然一身打扮看起来已经很成熟了。即便是冷雨飘飘的大冬天，他也只在浅色衬衣外套了一件黑色夹克。说实话比上次那套西装好多了。
　　“我也要回去，一起吧。”陆一然简短地说。深色的眼睛注视着兰雨，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学会了眯着眼睛看人。
　　“你有驾照吗？”兰雨问出了心里的话，他不会是无照驾驶吧？
　　“呵呵，要看吗？”他直接从车里拿出驾照递给她。
　　18岁？他谎报年龄？
　　“我报虚岁不算违法吧？”陆一然好笑地看着她严肃的脸。
　　虚岁能虚两岁？兰雨无语的回宿舍拿东西，有免费的车当然要坐！
　　而此刻，女生宿舍三楼的一间窗口，一个打扮美艳惹火的女孩子正双眼冒火地看着门外停车场上的陆一然。
　　她专门打电话告诉爸爸让陆一然来接她，结果却听说他今天回家了。他跟那个高个子女生是什么关系，还专门来接她回家。等一下，刚才的女生好像有点眼熟，是在哪儿见过呢？南宫蝶一时也想不起了，只觉得怒火中烧，她一定会给那个女人好看的！她满眼怒火地看着两人上车一起离开。

　　兰雨刚上车包里的电话就响了，一看是一组陌生的号码。
　　“你现在在哪儿？我一会儿去学校接你。”严浩宇的声音从电话里穿来。他怎么有我的电话号码呢？兰雨有些摸不着头脑，他不是在家集训吗？
　　“啊？不用了，我已经在车上了。”
　　“那马上下车，告诉我地点。”严浩宇以为她在公交车上。
　　“你有什么事吗？我在同学的车上，已经在回家的路上了。”兰雨觉得跟他简直是鸡同鸭讲。
　　“......”严浩宇这才明白她的意思，突然有点郁闷。本来今天还想带她去看欧阳北赛车，这女人天生就是来挫败他的。从来顺心如意的严二少突然觉得憋气，直接挂了电话。
　　这头的兰雨被他搞得一头雾水，不说清楚就挂了。但很快被外面热闹的街市吸引了，他们正经过火车北站荷花池一带。也许是车坐多了，现在她晕车的现象明显好多了，也有精神看看车外的沸腾景象了。
　　“走过，路过，千万不要错过！”
　　“亏本大甩卖了！”
　　“大放血，大减价了！”
　　“两件30块，30块买两件，买两件只要30块了啊！”
　　......
　　街两边可谓人头攒动，各个商家的叫喊声也是此起彼伏，兰雨还没见过这么热闹的场面呢！这就是传说中的荷花池吗？
　　“想去逛逛吗？”
　　说话时陆一然已经把车停在路边了，下车给兰雨开了车门。第一次来荷花池的两人都有些搞不清状况，刚下车就被人盯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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