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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世,Reborn
我叫毁,这个苍凉寂寞的山谷是我唯一的家,这里有疼爱我的师傅和许多许多的雪狼,我们凭借着彼此的体温相依为命。我八岁之前的记忆是完全空白的,那个一直带着银狐面具的师傅告诉我说,他是从外面的世界捡我回来的,而我的父母死于战乱。于是就这样“战争”两个字成为了我八岁以后存有记忆开始所有仇恨的根源,我把自己心底一切的孤独愤怒统统归咎于弱肉强食的战场射杀,我因他的残酷存在而丧失了所有本该属于童年的幸福安祥。
每隔七天,师傅都回到山顶的祭台开坛祭祀,而也只有在那个时候,他才会摘下冰冷的银狐面具露出自己原本的模样。可是我却从来没有机会看见他刻意掩盖下的那张真实的面孔,因为他祭祀的时候从来不肯带上我,甚至不准我私自踏上凤凰山半步,问他为什么,他也只是仰起头望着辽阔的天空久久的不说一个字。
每一次他转身离开的背影总是那么的决绝和冷漠,从未曾回过头来看看眼泪婆娑的我,就那样一步一步径直离去,从他身体里面缓缓氤氲出来的灵气庞大的甚至可以将整个山谷的空气全部燃烧干净。每一次,我都是自己一个人抱着孤傲美丽的雪狼站在山谷里,望着天灯闪烁的高高山顶幻想师傅气宇轩昂的样子,幻想轻风扬起他黑黑的长发拂过他刚毅的脸庞,想着想着眼泪就大滴大滴的掉落下来了。
延绵不绝的忧伤就好像是一曲绝唱,唱断了我所有的幻想。
我原本不是叫毁的,师傅说,毁是他送给我的名字,因为我所拥有的灵力和悟性蕴含有摧毁一切的力量。他说这些话的时候眼睛躲在闪亮的银色面具之下,我看不到流淌在那里的光芒,只是清清楚楚的听见他的口吻中带着疲惫的暗伤,浓浓的绝望。
师傅告诉我,在八岁之前,我曾有一个美丽的名字,叫做梨泱。
九岁那年的秋天,师傅正是收我为徒,开始教我练剑。那些繁琐的咒语和复杂的招式,我每次都是只看一遍就可以牢牢记住,再难习得的心法我也总可以在六个月之内练到炉火纯青。
然而,即便是这样的优秀用功,师傅却从来不肯夸奖我半句。他总是轻轻淡淡地对我说,毁,其实你可以做到更好的。
更好?怎样才算更好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反正不是现在的这个样子。于是我更加努力的练剑,我几乎将所有的时间交给了手里握的绝命剑,我告诉自己,你要变得更好更强,直到有一天他对你露出赞赏的目光。
夜幕降临的时候,我喜欢带着雪狼在整个山谷中徜徉奔跑,我可以听到风从耳边急急掠过的呼啸,可以感觉到胸膛里面微微紊乱的心跳,可以看到雪白的轻衫衣袂在飞驰中肆意飘摇。
我指着那隐隐闪烁着天灯的凤凰山祭台对身边的雪狼说,雪你看,那里就是我们现在还没有资格到达的地方了,那些常年不熄的天灯是指引亡灵回归的方向。
是的,没错,那一盏盏从我来到这里开始就一直不曾熄灭过的天灯,凭借着师傅强大的念力和灵力就可以带领所有迷路的亡魂找到归宿的地方。
身侧的雪狼仰起头发出苍凉的嚎鸣,我抚摸着它雪白的长毛,轻轻的轻轻的微笑,那一刻我是多么的希望自己可以就这样迅速的衰老下去,就这样美丽幸福的,衰老下去……
十六岁那年的秋天,我继承了师傅所有的剑法幻术。
在出师之前他曾经回过一次墨都,那是我有记忆以来他唯一的一次出谷,至于原因,我猜应该是与邻邦郾城来犯的事情有关,那天我在无意中看到了王连下的十三道秘令,急召他火速回宫。我央求师傅带我一起去,去打退郾族的侵犯,去共同为王效力。可是他面无表情地摇头说不行,口气强硬到容不得半分商量,他说,毁,现在还不是时候,你不明白,那堵墙上根本容纳不了我和你两个人。
师傅的话好像是一道尖锐的刺,狠狠的洞穿过我的心脏,痛得无法呼吸,我想自己终究还是不够强大的,就算是在那些自己想要拼命保护和帮助的人面前也只能表现出脆弱和无能为力。
临行前,师傅望着我口气淡漠的说,如果这一次再也没有机会回来,就记得每隔七天去一次山顶,开坛祭祀。还有就是……毁,一定要让自己,过的快乐和幸福……
我含着泪使劲使劲的点头,我想让他安心,我想让他相信,就算只是一个人,毁也会过的很好很好。哪怕事实并非如此……
我答应师傅可以帮他照看天灯,按时上山开坛祭祀,可是这些事情我只会两次,十四天以后,我要看到他平平安安的回来,我要他毫发无伤的为我主持出师考核。
师傅没有说话,他顿了一下血斩,然后转身径直离去。风扬起他雪白的长袍,那孤单的身影在渐行渐远中像极了高山雪原上空,盘旋翱翔的桀骜雄鹰。
十四天后,师傅果然风尘仆仆的赶回来了,他的白衣纤尘不染,他的血斩没有负我所望,我的师傅没有落败于郾族人之手!
然而,时隔三天,我的出师考核中,当我在百招之内毫不费力的把绝命指向他的左胸膛时,他的血斩却突然掉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他仰起头来笑了,笑的那样如释重负,笑的那样绝望安详。
他说,毁,你终于成长起来了,好,很好!
他说,毁,你终于也让我尝到面对死亡的痛快滋味了!
他说,毁,你终将完成你的心愿。
我缓缓垂下扬着剑的手,一脸迷茫的问师傅,什么心愿?我有过什么心愿吗?
他转过身去,依然笑着,他说,总有一天你会想起一切的,毁,终有一天你会明白,这所有的所有,其实不过只是宿命带给你的又一次不怀好意的玩笑……
我顿了顿身,握紧手里的绝命。
师傅突然半转过身来对我说,梨泱,我死了以后你就会成为墨都最伟大的祭司,只要……我死!说完他轻笑着转身离去,那么仓促,那么不着痕迹的离我而去。
时隔八年,师傅重新唤我“梨泱”的时候却使用者那样冷血的语调,却是说着那样绝情的字句。
我不顾跌落的绝命剑急切切的追身过去,拉住师傅渐行渐远的飘飘衣袂,含着泪说,我不在乎什么祭司不祭司,我只想就这样平静的生活着,然后慢慢老去。
师傅体内突然源源不断的传出许多温暖如春的灵力,这与我身上所固有的寒冰之气恰好相反相抗,于是毫无防备的情况下,我被一股根本无力对抗的斥力狠狠弹开,重重的跌落在离师傅五米远的地方。
我错愕的抬起头望向那个熟悉又陌生的他,师傅,你……
他犹豫了一下,然后缓缓抬手取下了脸上一直带着的银狐面具。
曾经我一度认为,剑术精湛的师傅定是一位慈眉善目的老者,然,那一天,当面具后面的他毫无刻意掩盖的出现在我面前时,我惊异于他竟是如此的年轻。
他走到我跟前拾起我遗落在地上的绝命剑,十指轻弹,通亮的剑身发出悦耳的脆吟,他将剑递与我,然后把我整个人拉入他的怀中,清冷的茶香扑鼻而入,我竟产生了片刻的恍惚,这样一幅星眉剑目的模样就是一直掩身于银狐面具下的师傅吗?我的师傅原来就是这样一个身材魁梧相貌俊秀的墨都祭司吗?
跌入昏睡的前几秒,我似乎听到有人在我的身边喃喃低语。
他说,梨泱,以后都不要再哭了,你要坚强起来,你一定一定要坚强起来……从今天开始,无论世事如何变幻,我的绝命剑会代替我永远守护在你身旁,永远守护在你身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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