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为一朝一夕间

　　不知不觉，红芳细数自己在李氏身边已经待过了六个寒暑，如今王府里新添了一位四阿哥，还有一位侧福晋，闺名年经月。

　　弘历满月那一天，雍亲王在府中设宴以示庆贺，这比弘时的周岁生日还要隆重一些，大家都想不通是为什么，但没有人愿意多想，除了三个人，一个是弘时，一个是红芳，还有一个就是在屋子里不住地叹气的李氏。
　　弘时身体弱，经常生病，尤其是入冬的时候更经不起风吹，入夏的时候也经不起太阳晒，所以每年总要到避暑的地方去待上好几个月，冬天的时候干脆窝在府里不出去，也许这和他生性腼腆有些关系。
　　而且这个孩子面容是少有的俊俏，比起其他的满洲贵族子弟，他是特别的一个，只是面色有些白得不正常，让人觉得寒气逼人，若是仔细看了，却能感觉到一股逼人的贵族气息。
　　他也不爱读书，这是让人很纳闷的，他也不爱习武，但比起读书来，他情愿挺着单薄的身子在寒风中瑟瑟发抖，一边还要练剑练大刀。
　　他对下人态度也不是很好，与大多数人一样，他不爱和那些奴才讲话，只除了红芳和他奶娘，因为她们是陪伴自己时间最长的女人，而且最能交心，但他也选择闷在心里不说。红芳很敏感的心，已经察觉到这个小男孩虽然比别人都单薄，但却成熟得很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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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康熙五十二年，弘时十岁，这一年，他懂很多事了。也就是在这一年，忙碌的雍亲王才给他找了一位师傅，他还是经过了精心的筛选，选择了一个名叫何清的人。
　　雍亲王在为弘时选老师的事情上确实是下了一番功夫，这个何清是当时比较有名的才子人物，但对于他的为人，雍亲王爷还没有细细考虑过，他只觉得弘时读书的年纪晚了些，因为这个孩子好象做什么事都要比别人慢一拍，他要用特殊的方法去爱他。
　　何清初次见过弘时，是在冬天。弘时裹着很暖和的暗紫绒袄，戴着一顶紫貂帽，中间还镶嵌了一颗诺大的东珠，话说这何清盯着那月白色的东珠打量了好久好久......
　　何清留有一圈络腮胡子，但是显得很年轻，那时他刚刚三十岁。这个男人眼睛很有神采，面容清爽，看着是个文人模样，只是眉宇间总透着一种不羁，而且喜欢在书房里走来走去，不爱静坐，尤其讨厌人少的环境。这是一个怪人，但雍亲王选了他。
　　何清是地地道道的汉人，所以他声明他要教习汉文化，府里没有人反对，于是他就教弘时四书五经，最先开始是学论语，这是弘时早就已经背过了的。
　　“不知三阿哥知不知道这句话的意思，‘贤者辟世，其次辟地，其次辟色，其次辟言。’”何清问道，弘时的眼神已经出卖了他，此刻他已经神游太虚去了，何清自答道，“这句话的意思其实很容易理解，想必三阿哥也是不屑回答。”
　　弘时才回过神来时，何清已经讲过了。他轻轻点了点笔墨，道，“不知先生会不会写诗。”
　　“哈哈......”何清先爽朗地笑了几声，“难道三阿哥方才是去想诗去了？”
　　“......弘时不才，怎么会写诗？”他的脸瞬间就红了起来，红芳这时正端了盘子走了进来，里面是茶水点心。
　　“写写诗也算是件雅事，何必这么拘束？”何清笑道，“不若我教你三阿哥写一首，三阿哥便把它送给您心里的姑娘吧？”
　　红芳听了一惊，诧异地瞥了弘时一眼，此时弘时只是低着头浅笑，何清继续道，“这姑娘的心思就如流水，所以写的诗自然该如流水般细腻。”
　　“咳......”红芳轻轻咳了一声，将茶水递到了何清跟前，顺便剜了他一眼，何清却始终盯着她的一双凤眼不肯挪开，看得红芳心头直发毛，于是连忙侧过身子，轻斥道，“你这登徒子！是如何说些......”
　　“红芳姑娘跟着三阿哥怕是有些年头了吧。”何清突然发笑道，别有意味地看了红芳一眼，弘时也诧异地将目光投向红芳，问道，“红芳，你怎么了？”
　　“奴婢......哎，先生不若就好好与三阿哥上功课吧，何必讲些有的没的？若是给王爷知道了，定会......”
　　“姑娘多虑了，满人自是不爱担心这些事情，更何况情爱之事岂是单你所想？你说是不是啊，三阿哥？”何清打趣地看了看弘时，弘时也憋着笑勉强点了点头，开始提笔练字。

　　“三阿哥，那何清究竟都教了你些什么？怎么整日听他讲的都是些奴婢都能懂的东西？”红芳一边给弘时捶腿一边问道。弘时睁开有些犯困的双眼，轻笑道，“你都听得懂岂不是件好事？”
　　“只是......听别人说，师傅讲的都是些深奥难懂之理，奴婢卑贱，自幼又没读多少书，该是听不懂的。奴婢却听得他不是唆使您写些浓词艳曲，就是给您讲些什么江南才子佳人的风流韵事......”
　　“哎，你毕竟是书读得少，自然不会明白。”弘时不想听她再多说了，于是起身到了床边，叫了春香进去伺候，红芳吸了吸鼻子，退了出去。

　　何清却是很得意的样子，起初红芳一直以为他是狐假虎威，后来相处久了发现这人秉性就是如此，眼里瞧不起人，说话很是轻佻，但感情却是细腻得紧。
　　“敢问先生，可有娶妻？”红芳趁机与他搭上话，何清与府里的下人亲近得紧，尤其是红芳，他笑侃道，“怎的？我可娶不起你。”
　　“你......”红芳气得说不上话，转身就要走，却听他说，“自然是娶了，只是夫妻感情不太好啊。”
　　“你倒是个直肠子，什么话都敢说。”红芳轻蔑地瞥了他一眼，何清不以为然地笑了笑，又开始用那种眼神打量起她，红芳全身又泛起了鸡皮疙瘩，“你又要做什么？”
　　“你这丫头，年岁也不小了，可有如意郎君？”何清又恢复了轻佻的样子，红芳舒了口气，摆出一副“果然狗嘴里吐不出象牙”的样子，“自然是有了。”
　　“你也是个直肠子呵。”何清下了这样一个结论就要走了，红芳却象是没有说够一样，又将他叫了回来，“我问你，你最近都教三阿哥些什么了？”
　　何清“哦”了一声，思忖了片刻，一拍手道，“诗经。”
　　红芳摇摇头道，“不若多教些......”
　　“姑娘看上去象是读过些书。”何清眯缝着双眼打量着她，红芳连忙伸手遮住了他的眼睛，怒道，“你就不能正经一点吗？我问你，三阿哥最近经常跟着你出府，去干了些什么？”
　　何清眼睛一转，却突然严肃了面孔，吓得红芳连忙问，“出什么事儿了？”
　　“没什么。”何清半天才吐出了这三个字，气得红芳脸发白，“到底做了些什么？”
　　“每个月带着三阿哥到大街小巷里转了一圈而已，只是前些天出了些事儿......”何清装模作样地皱起了眉头，红芳一看就知道他是故意的，也没有心情与他打趣，就催促道，“你倒是快些说。”
　　何清偷偷将脑袋探到她耳朵后边，轻轻道，“三阿哥碰上了位心仪的姑娘。”
　　红芳差点没有叫出来，只低喝了一声，“你瞎说什么！？”她显得很生气，就知道这家伙不是个好东西，举止轻浮，爱说些不着边际的话，这书是没有教成，人却会被他给带坏了。
　　何清却不以为然地取笑她，“这有什么不可能？如今三阿哥该是情窦初开的年纪，你一个老姑娘的，却还什么都不懂。”
　　红芳气得咬牙切齿，只指着他的额道，“你这登徒子，简直是误人子弟！”
　　“嘿！你这句成语倒是用得没错。”何清继续取笑，丝毫不畏惧她的怒气，“你若是要王爷将我给辞退了，我倒是无多意见，只怕是王爷会打你板子，苦言将我留下啊。哎。”
　　说完又故意皱着眉头却噙着笑摇着脑袋走出了院子，红芳气得原地狠狠跺了几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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