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翦

　　当天夜里，伊紫千好好地和瑶兮讲了一大通道理。没有人陪同的时候，绝对不要出弥月宫。不管是谁传唤，尽量推脱，实在不行，让胥汝弥作陪或者及时通知自己。

　　“瑶兮，你已经15岁了，不是小孩子。要知道这里不是自家小院，是深宫，是最危险的地方。没有人会像月华姐一样，天天跟在你后面收拾烂摊子。记住，姐姐能保护你一时，但是保护不了一世。从今往后，眼睛擦亮一点，多看多想，学着长大。”

　　“嗯，明白了”

　　伊紫千欣慰的拍了拍瑶兮，真不想看着这双清澈的眼睛染上尘世的气息。无奈身不由己，不学会自我保护，在这深宫里是活不下去的。

　　早朝、批阅奏章、和采衣姐她们聊天，回来还要应付二皇子皇妃三人，伊紫千已经累的不想洗漱，直接趴到床上去休息。

　　“如月你要小心，”胥汝弥挤到跟前来，把嘴唇压在伊紫千的耳边，“我总觉得大姐有些不对劲，从小到大，从未听她主动谈起过要和谁以姐妹相称。就连姐夫那位侧夫人，都是规规矩矩的叫她王妃娘娘。入住弥月宫的时间也不短，今天也还是头一回，他们三个结伴过来，本宫觉得这里面肯定有鬼。”

　　“呵呵……公主殿下什么时候学的这么精明了？！”喷笑出声，伊紫千往旁边挪开一些，一张椅子刚好可以挤下两个人，“放心！你是主子，而其他人不是。王妃娘娘不过是看在陛下赏识的面子上，才会这么想，不去搭理就是了，偶尔恃宠而骄也不错。只是公主您可要注意了，毕竟是胥家人，是娘娘的妹妹，有些事情我不便明说，你自己掂量着办就行。”

　　“知道啦，本宫可是公主！”

　　挤在了一张椅子上不说，胥汝弥还得寸进尺的耍赖，占着伊紫千的床铺不愿走。闻讯而来的瑶兮也不甘示弱，两个人扭在一起，伊紫千被夹在了中间。扯来扯去，终于在忍无可忍的情况下，伊紫千以罚抄两遍《女诫》和十天的点心相威胁，这夜晚终于宁静了。

　　还是每日五更起床上早朝，还是退朝之后到议政厅批阅奏章，伊紫千一心扑在如何把字写得能入眼上面，丝毫没有感受到黎无射和黎慕商的视线。

　　“慕儿，看来丫头那里能自己解决了，你去忙其他的事情吧。”有些惋惜，黎无射突然有点怀念起当初那个有些温馨的画面。慕儿执笔，丫头口述，只是有人已经不被需要了。“哎……朕觉得有些老了~”

　　“父皇还当壮年，何出此言？”黎慕商眼睛是对着黎无射，余光中那个埋头的身影却一直都在视线中。她和若溪是当初进宫的时候认识的吧，虽然不曾听其中任何一个人提起过，但就昨晚的观察，萦绕在两人周围那种淡淡的感觉让人有些嫉妒呢。“父皇，刑部的事情？”

　　“哦，朕已经跟丫头提过了。曲尚书那边的意思是，过两天就让丫头过去。只是她这一去，这些奏章就没人和朕分担咯”

　　“如若不弃，儿臣自愿为父皇分忧”

　　“呵呵……等的就是你这句话！”

　　曲靖之，年40，任刑部尚书近十载。为人公正廉洁，嫉恶如仇，为此得罪了不少人。唯一的女婿曾因强抢民女罪被他亲审判刑入狱三年，受到皇帝的嘉奖。家中尚有一5岁幼儿，一妻一妾，其女被婆家休弃在家，至今未再嫁。伊紫千一边翻看小册子上记录的有关资料，一边慢条斯理的走进刑部的大门。

　　黝黑的门匾，上面两个有些掉色了的金色大字“刑部”。走进门，大院子的两边几乎没有花草装饰，倒是有些长短不一的零散木头，随意的放在地上。除了黑白灰之外，只有大红色的柱子有些显眼，装饰的这种红色比起在其他地方，显得肃穆和血腥。

　　“紫如水姑娘是吧，曲大人有请”

　　“好，谢谢这位大人”

　　从院子进到正厅，出现在伊紫千面前的，不是待客的场面，而是一个类似于公堂的地方。正厅上面悬挂着“正大光明”，下面，穿着墨蓝色官服的曲靖之正阴着一张脸，眯起眼睛，直直的盯着站在堂中间的伊紫千。气氛肃穆的让人不敢大声喘气。

　　“啪！”突然响起了惊堂木的声音，曲靖之的眼睛看着堂下笑容一直未变的人，脸上的表情慢慢的变得丰富了起来，“哈哈……紫姑娘不愧是陛下亲点的女官，今日一试，本官是真服了。”

　　“呵……曲大人满意就好，民女也只是强撑着，不辜负陛下的厚爱而已。”

　　“哈哈……在朝堂之上就已经领教过了，紫姑娘还真是会说话。”曲靖之就像变了个人，从黑脸的判官变成了笑容可掬的弥勒佛，“来人，奉茶！紫姑娘请坐~”

　　“谢大人”

　　不痛不痒的寒暄了几句，曲靖之首先就提出，带伊紫千去参观刑部大牢。“本官让紫姑娘过来，是为了梳理一下近年来纷乱复杂的案子。姑娘是陛下身边的人，参与朝政也不是一天两天。以姑娘的资质，这朝堂之上的情况怕是已经了如指掌。本官推心置腹的坦言，目前刑部挤压的案子，都是有关于朝堂之争。至于争的是什么，你我心知肚明。陛下能准许姑娘来，想必也是力求尽快解决。本官虽名为刑部尚书，但手下之人卷入此番争斗的占了多数，心有余而力不足。望姑娘能协助本官肃清这些污浊之气。”

　　“……”低着头沉默了一会儿，伊紫千倒是没有一点儿抗拒的意思。反正都已经踏入朝堂了，就不怕再染上更多的颜色。“得曲大人如此看重，民女理当尽心尽力。”

　　“好！本官先谢过姑娘。走，先带姑娘去看看关在刑部大牢的犯人。”曲靖之看起来甚是高兴，一路上不停地向伊紫千介绍这里的部门格局，以及一些人事安排。走到一座假山的背面，曲靖之让守在两旁的卫兵把入口处的木门打开，一股扑鼻的阴湿气息从里面传来。

　　“紫姑娘请~”

　　“好，劳烦曲大人带路”

　　刚往里面走了不到十米的距离，就已经看不见外面的光线，取而代之的是石壁两边的烛光。伊紫千只是在电视上看到过的东西，一点点的展现在了眼前。烧的通红的火钳，残留着血块的皮鞭，幸亏还没有看见受刑中的犯人，要不然伊紫千铁定当场吐晕。

　　“紫姑娘，这是行刑房，专门用来审讯那些死不开口的犯人。”曲靖之走在其间，仿佛就像是在逛御花园，脚步轻盈，“往这边来，一墙之隔的地方，是放置刑具的。有兴趣的话，姑娘以后可以慢慢研究。”

　　尽量自然的扯出一个笑脸，伊紫千的脚步都有些僵硬，下面应该还有更刺激的吧？忍住想要逃跑的冲动，伊紫千尽量的平稳呼吸。这里是片场，拍电视剧而已，不用怕！一边麻痹自己做好心理准备，伊紫千的眼睛盯着即将要打开的大门，“吱呀……”

　　“紫姑娘，这里面就是关押犯人的地方，请随本官来”

　　“好，曲大人先请~”

　　尽管在心底做好了尽可能充分的思想准备，但里面的场景还是让伊紫千着实震撼了一把。混着灰黑色泥土的脸，灰白的囚服，凝固了的暗红色和新鲜的血红色，走在其中，不时有瘦骨嶙峋的手从围栏里伸出来，充满绝望的低泣声，毫无生气的表情。要不是有些牢房里透出一些微微的亮光，伊紫千真的会以为这里就是地狱。

　　有人用嘲讽的眼神看着她，也有祈求怜悯的，但更多的还是苍白的绝望。伊紫千的右手不自觉的就抓在了左手腕上，鼓起全身的勇气跟在曲靖之的后面。

　　“刚才看到的是普通的囚犯，”指了指石门，曲靖之的表情突然变得严肃起来，“这后面，关的都是重犯！紫姑娘可要小心~”

　　“嗯！”

　　守卫的士兵先把前面的铁门打开，然后曲靖之走到石门的一侧，用手敲了敲，露出一个小机关。“轰……”石门缓缓移开后，又是一道木门。里面间隔四五尺，就有一个卫兵全副武装的把守。

　　曲靖之从自己的兜里掏出钥匙打开了第三道大门，这里更加僻静。没有刚才那种栅栏，而是一件件石室。石室没有窗户，只有一扇双层且只能一个人通过的木门。

　　“这间屋子里关押的是前一任兵部尚书左沉，犯的是通敌之罪，因陛下念其平叛乱时的战功才免除一死。再过来是王朝初建立时任命的左丞相程飞，□□后宫罪……”从第一间石室到最后一间，曲靖之都详细的介绍了关押犯人的身份及其罪名。压抑的环境和充斥在鼻腔内的浑浊气息，让伊紫千的脑子一片混乱。狠狠地咬着下嘴唇，伊紫千有些不好意思，“对不住，还得麻烦一下曲大人。民女刚才听的不甚仔细，能否请大人您再介绍一遍吗？”

　　“好！”眼前的人，脸色苍白的像是一碰就要倒下，却依然能保持住笑容，不皱一下眉头。曲靖之觉得自己没有选错人，当初做选择的时候，没有采纳皇上的二皇子一同加入的意见，现在看来还是明智的。为官十数载，二皇子的能力自然高人一等，但曲靖之隐隐约约的觉得，眼前的这个人因为某些未知的原因，显得更深沉一些。

　　一边听，伊紫千费尽所有的精力，把它记在脑海里。从刑部回到弥月宫，伊紫千就一头扎进书房，拿出一本新的小册子，记录刚才所听到的资料。耳听不一定为实，一定要深入的调查一番才是。

　　等到伊紫千从书房里出来，已经是午膳的时间了。看着一桌子红红绿绿，色彩十分鲜艳的饭菜，伊紫千的眼前浮现出黑白红混杂在一起的脸，绝望、血腥。

　　“姐姐，怎么还站着？坐下来一起吃饭吧”

　　“唔……”用手捂住嘴巴，伊紫千小跑到痰盂边上，稀里哗啦不停的吐，吐到后来都只是酸酸的胃液了。嬷嬷滚进倒了杯温水给她，“姑娘漱漱口~”

　　“谢谢嬷嬷，唔……”

　　“姐姐怎么了？生病了吗？”瑶兮也没心思吃饭了，手足无措的在伊紫千旁边乱转。“那个谁，去叫个太医来看看？”

　　“什么那个谁？！乖乖叫姐姐！”用手拍了一下瑶兮的额头，胥汝弥也是一脸的担心。“如月，不舒服吗？嬷嬷，赶紧去太医院一趟！”

　　“不用了！”终于缓过来一些，伊紫千靠在床铺的一边，半眯着眼睛，“不用大惊小怪，只是上午去了趟刑部，胃里有些不舒服。你们都先去用膳吧，我一会儿就好。”

　　“真的不用叫太医？”

　　“真的不用！乖，瑶兮跟着公主用膳去”

　　把人都打发走，伊紫千顺势就倒在床铺上休息。胃里空荡荡的，但还是没有吃东西的欲望。“呵……”刑部吗？真是好地方！闭上眼睛不到半个时辰，伊紫千就起身，胡乱的喝了几口茶，就直接奔向了礼部书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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