愈合

　　“琳琳，你说我穿这件衣服好看不？”袁野在镜子前摆弄着，不时转过头来征求我的意见。
　　“随便穿一件就是了，哪来那么多讲究。”
　　“那怎么能行？小禾婚礼当然要讲究。”他反倒和我较起劲来了。
　　我那个女儿，他倒是比我这个亲妈还疼爱。

　　“哪有亲妈不到现场的啊？你必须去！”袁野偏要拉着我去，说什么也不肯放手。
　　“结个婚而已，有什么好去的，你去不就行了。”我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
　　在有关苏禾的事情上，他总是倔得很，老爱拉上我。
　　我哪能不知道？他就是想让我们的关系不那么僵。可是从我把她丢在南巷一个人生活起，我们的关系就注定会愈来愈僵。

　　最后，他还是把我拉到了现场。
　　“如果你真不想，我还拉得动？”他一脸得意地看着我，几乎每次他都会这么说。
　　他屁颠屁颠地跑到后台去瞎忙活，东瞅瞅西看看，好像今天是他结婚似的。
　　“你别跟个猴似的。”我忍无可忍，把他按在了座位上。
　　“我紧张。”他一边来回搓手一边跺脚，看得出，确实紧张。毕竟一会儿他要上场，虽然也参加过一些画展，但两者性质终归不同。

　　现场响彻着婚礼进行曲，我看见我那许久没见的女儿穿着一席白色拖地婚纱，手戴一双纱手套，脸上满是笑容，被袁野牵着走向台中央，格外美丽动人。
　　她不常笑得这么开心。
　　恍惚间，我好像看见了二十四岁的那个自己，曾经同样带着幸福的笑容站在礼堂中央，幻想着日后的甜蜜生活。

　　二十三岁那年，我认识了一个儒雅随和的男人，他叫苏泊，二十五岁。
　　他总是面挂笑容，似乎对于什么都是波澜不惊的。
　　随着深入的了解，我无可自拔地爱上了这个沉稳的男人，他总是那么冷静沉着，让我深陷其中。
　　我和他表白那天，他答应了，很快，二十四岁那年，我们步入了婚姻的殿堂。
　　我以为，即将迎来的，是幸福美满的生活。
　　同年，我们的爱情结晶诞生了，粉嫩嫩的一小个，取名苏禾。可是，我看到了苏泊他释然的表情，那时我还天真地以为，他是为我平安诞下女儿而放松。

　　随着女儿的长大，我发现他越加地早出晚归了。刚开始时，他还会给我解释，后来，我们的话越来越少了。
　　苏禾七岁那年，我终于发现了他不对劲的原因，也揭开了这么多年他的面具。

　　“苏泊！我说你怎么总是早出晚归、敷衍我，原来是外面有人了！”我悲愤地看向搂着一个女孩的他，心里满是不明白，难道婚姻会改变一个人的本性吗？
　　他没有理我的歇斯底里，扬长而去，徒留我一人在原地不知所措。

　　随着深入的了解，我惊奇地发现，他和我结婚只是为了应付家里人！他和别人交往，从来不想负责！
　　他们都叫我忍一忍，说什么男人都这样，过一阵子就好了……都是p话！
　　我忍过了，没用。闹过了，没用。徒留的，只是无尽的悲凉与绝望。
　　老娘的青春tm喂了这只狗！

　　于是，三十二岁那年，我和他离了婚。他不想带着苏禾生活，把她扔给了我。
　　面对这个八岁大的女儿，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我私心是不想带着她，看到她，我就会想起在苏家那段磨人的日子。
　　于是乎，我狠心地把她丢在了平市南巷，这个距离苏家很远的地方，一年只回来三四次。
　　给钱让林阿姨帮忙照顾一下苏禾，她没收，林阿姨和季叔叔，都是善良的人。
　　我逃似的去了北方的天市。

　　随着时间的推移，苏禾长得越来越像我了，性子也越来越摸不透了。苏家曾经说的什么七分像苏泊，都是p话。
　　可是，我也越加想逃避，不想看到她的脸，看见她的脸上浮现出那似曾相识的表情。这是我最痛恨的表情，平静又带着嘲讽，像是嘲笑着我从前的愚蠢一般。
　　我只能装作毫不在意的样子来麻痹自己。

　　唯一靠近她的时候，是在深夜。
　　她不爱锁门，小时候一样，长大了也一样。我只有在那时会偷偷地打开她房门，将钱压在她的书包底下，轻抚她的细发，看着她酣睡的样子。
　　唯一对她表露出来的爱，藏在深夜，藏在头发下。

　　她高二那年的家长会，我答应了，却还是去晚了。看着她失望的眼神，我心里很不是滋味，老师的话让我知道，我的女儿在进步。
　　我想夸赞她，像别的家长一样把她搂在怀里夸她，可说出的话却不尽人意。
　　我怎么能说她是抄袭的呢？我懊恼着自己这张不会说话的嘴。
　　“是啊，抄了你的。”她的倔是我没想到的，和我年轻时候一模一样。

　　我看清了她眼里的失望和愤怒。
　　没有厌恶。为什么没有？不应该厌恶我吗？我这么可恶。

　　我突然感到烦躁，和她大吵了一架。
　　将她甩在门外后，我突然后悔了，但最后，我没有将门打开。
　　我靠在门上，眼泪不停地流。
　　等我画好妆开门时，她刚好从林阿姨家出来。也是，林阿姨照顾了她这么多年，和林阿姨亲也正常。不知道为什么，我的心里莫名地酸胀。
　　当天晚上，我就离开了。

　　之后，我遇到了个男人，叫袁野，刚开始是个没什么名气的画家。
　　他没有苏泊那么帅，性子也不算沉稳，不是我的理想型，高高大大的一个，性子直的很，和我说话时还会脸红。
　　但就是这么一个男人，我爱上了。
　　他向我求婚，我答应了。

　　于是在苏禾大三那年中秋，我们聚在一起吃了一餐饭。
　　看着袁野那紧张的样子，好笑得很。
　　送苏禾回校的路上，我们没说什么话。虽然不怎么在她身边，但她身上的改变我是知道的。
　　我从小就被人说是美人坯子，而像我的她，怎么不美丽呢？
　　十几年的愧疚堆压在心底，在那一刻释放。
　　在说了一句“我……对不起你”后，我匆匆离去，害怕绷不住的眼泪被她看见。

　　我知道自己不是一个好母亲，迟来的补偿是没有丝毫作用，不掺和她的生活是我对她最大的补偿。默默地看着她的美满生活就好。

　　“有请女方母亲上台讲话！”
　　洪亮的声音将我的思绪拉回，我在一片起哄声中被拥到了台上。
　　看着笑脸盈盈的袁野，看着我的苏禾，以及她旁边温柔看着她的那位女婿，我一时间竟哑然。
　　“快说啊！”袁野悄悄地向我努努嘴。
　　“我……希望，我的女儿苏禾日子过得幸福美满。嗯，然后，赵御，你要好好对她。”我仓促下台，经过他们时，听见了赵御的声音。
　　“我会的，妈你放心。”

　　我想到后台缓缓，却听见后背传来熟悉的呼唤。
　　“妈！”
　　我僵硬地转头，看见的是热泪盈眶的苏禾朝我走来，这是我离婚后，她第一次叫我妈。
　　“我原谅你了，祝福我就收下了。还有你加了我微信的事，我早就知道了。”她轻声说着，我却听得格外清晰。
　　刹那间，我的视线模糊，被一股热流给掩住了。
　　原来她知道了啊。

　　作者有话说：
　　关于这一章的内容，我想说的是，女孩子不要因为一时的冲动，不去深入了解对方。
　　关于程琳（也就是苏禾的母亲），像我文里写的那样，她不是一个好的母亲，她是有自私、无情的性质在里面的，但不可否认，她对苏禾是爱的。
　　还有那个微信的事，是苏禾母亲默默关注女儿生活开的一个小号，假扮成一个年轻女孩的号。

　　苏禾母亲的视角就到这里啦。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