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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车之鉴
“你醒了。”
再一次睁开眼睛,尚未调整好眼神的焦距,一道陌生的女声便传入耳中。
苏瑶支起身子,却发现全身意外地虚软无力。
自己正躺在一个布置华美的殿内,而有个穿着玄色帝服的女子背对着自己立着,想必就是方才的说话之人。
“你是……?”
“此地之主。”那人答道,依旧没有回身。
苏瑶闻言心中一凛。
她此时仍是身处东陵哀帝陵中。
而这个陌生女子,竟自称是此地的主人。
那她,岂非就是本该死了好几百年的东陵哀帝?
“无错,正是朕。”像是看穿了她心中所想,那陌生女子续道,“百年黄泉,尸骨成灰。朕只是一丝灵识尚存。”
“为何要将我带到此处。”知道她不是常人,苏瑶心中反而渐渐平静了下来,“你该知道,我所来之目的。”
“玉玺朕可以给你。”哀帝的语声中不知为何带上了一丝无奈,“只要你答应朕一件事。”
“陛下但说无妨。”见这百年前的女帝竟像是还有求于己的样子,苏瑶当下更是淡定起来。
“放弃沉水。”
怎么也料想不到哀帝提出的竟会是这样一个条件,苏瑶不由扬眉:“陛下不免管得太宽。”
“若你坚持不肯放弃他,那以后的事,便会如你之前在幻境中所见一般。”哀帝没有把她听起来十分不敬的言辞放在心上,而是继续道。
“……方才……”苏瑶闻言微微蹙眉,眼前似乎又浮现出了梅望溪那苍白冰凉,毫无生气的脸,“你是说,望溪会……”
“不止是他。整个东陵在他死后亦会陷入混乱,百年国祚不存。所以,朕可以将玉玺交给你,只要你放弃那个叫沉水的男子。”
这一次苏瑶真正陷入了沉思之中。
若方才她所见种种会在若干年后变成真实……那她现在……
哀帝也并没有再说什么,只是静静等待着她的答案。
“我想好了。”又过了些时候,苏瑶才淡淡开口:“我的答案是——不。”
“你!”哀帝的语气一下变得激动,却始终没有回身。
“不知陛下有没有听过一句在我国中流传颇广之言,”苏瑶似是毫不畏惧这个不知是鬼是神的百年前的帝王,只是一字字道:“我命由我不由天。”
“若是苏瑶此时的选择,会导致之后如此的未来,那苏瑶自当承担那般的后果。只是,陛下既然已经给了苏瑶警示,苏瑶便有把握,绝不让事情最后发展到那个地步。”
她这番话侃侃而谈,说得自信而又有坚定,那哀帝之灵听了,竟也是沉默了许久不语。
“苏瑶,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最后,只听那哀帝冷冷说道。
苏瑶心随念转,正想翻身下床,却被一道冰凉早一步狠狠地扣在喉间。
微微低头看去,那抓住她咽喉的,竟是一只已成骷髅的手。
而哀帝之灵此时已掠到了她的身前,只见她半面身子似乎仍是当年死时的样子,美貌威严,另半面身子,却尽是累累白骨。
那骷髅的手在她的颈上越收越紧,苏瑶只觉得眼前一阵阵的发黑。
只是,她的唇始终紧抿,没有再说出一个字。
就在她几乎窒息的刹那,颈上的重压突然松开。
“苏瑶。”那哀帝之灵松开了紧抓在苏瑶颈上的手,仿佛十分疲惫,“你很好。”
意外的赞扬让苏瑶一时也说不出应对之辞,只能等着她继续。
“当年我若有你之坚持,便不会失去那人,更不会在沙场之上一心求死,险些让东陵立国毁于我手。”她话中改了自称,带着淡淡回忆的感伤,“这便是你想要的玉玺。”
语毕也不见她如何动作,苏瑶便觉手中一沉,竟真的多了一物。
她正想开口谢过,却听那哀帝之灵长长吟道:“生既行归,岂不我思……岂不我思……”
她的语声未落,本有如实质的形体竟渐渐分崩离析,最终消散在了空气之中。
苏瑶虽在落英山中早已看惯了这些神神怪怪,见到如此景象还是不由地失神片刻。
等哀帝之灵彻底消失,苏瑶便觉方才的虚软无力也全都不见了,利落地翻身下床,却险些将一物掉落在地上。
伸手接住,这才省起,原来这正是哀帝留给她的玉玺。
没想到,东陵这数百年前的女帝,竟是个痴情人。
虽有许多她想知道的事来不及问,但终究这趟来的目的还是达到了。
此地毕竟不宜久留,她身陷幻境之中,不知外间时光如何流转,是否过了守陵兵士换班的时间,更不知沉水与刘二姐二人如今境况。
思及沉水,苏瑶心中又是一阵不明缘故的波动。
方才哀帝所言若是属实,她真的会因为不肯放下沉水,而让梅望溪最终早逝么?虽言天命在人,但是若说她心中没有一丝动摇,也是假的。
轻轻摇头强迫自己忘掉此刻纷繁的念头,苏瑶将玉玺收入随身带着的一个锦囊中,在腰带上系好,便一路出了哀帝之灵安置她的内殿。
谁知她才踏出殿门,便觉眼前一花,视线再次固定下来时,看见的却是再熟悉不过的景象——她回到了自己在八皇子府中的书房。
不只如此,沉水和刘二姐亦在房中。
只不过他们似乎都在晕迷之中。
知道这或许是哀帝灵从中动的手脚,苏瑶并不如何意外。只是唤来侍人,让她将刘二姐带了下去。
至于沉水……
视线在靠在轮椅上仿佛沉睡的人身上停留了一会,苏瑶终于亲自将他打横抱了起来,安置在书房的小榻上,然后走出门去,掩上房门。
门外天色尚还有些晦暗,想是才到了天亮时分。
梅望溪自然还在睡梦之中。
苏瑶轻轻地走入他的卧房中,没有掌烛,只是借着并不明亮的光线,看着他的睡颜。
似乎他睡得并不安稳。
即便在睡梦之中,他纤长的眉也是轻轻地蹙着,在光洁的额头上留下浅浅的痕迹。
不过他的胸口是起伏着的。
他的身体也还是热的。
对他来说,大概只是过了一个普通的夜晚,什么事也没有发生过。
替他拉了拉有些滑落的被子,苏瑶仿佛确定了什么一般终于安下心来,转身准备离开。
谁知身后竟传来压抑的一声呼唤:“不要走……”
几乎吃了一惊,苏瑶回过身去,却见梅望溪并未清醒,只是似乎梦见了什么,口中喃喃地重复着那句不要走,手也痉挛着伸到半空,似乎努力地想抓住什么。
大概是被魇住了。
刚与他“成亲”的时候,苏瑶为避人耳目,夜夜都与他同卧同起。
那时的梅望溪,尚还无法摆脱其母月月取血的阴影,每晚入睡之后,也常会被梦魇缠身,每每都是由苏瑶最后安抚下来。
苏瑶见了这熟悉的情状,便自然地在他床边坐下,抱住了他轻颤的肩。
梅望溪在睡梦之中,的确是梦到了他最不想发生的事。
苏瑶站在他的面前,神色冷漠。
她的身边,却是那来历古怪的管事沉水。只是与平日里总是以黑纱覆面的沉水不同,这个沉水有着与那日在宫中曾见过的贱奴一样的脸。
苏瑶什么也没有说,但是他知道,她是要离开了。
和那个贱奴一起离开。
疼痛一下子在心口蔓延开来,仿佛有什么在用力撕扯着他的血肉。
他苦苦哀求她不要走,可是苏瑶始终微笑,不置一词。
“望溪。”
是谁在呼唤他的名字?
“望溪,醒来。”
似乎是苏瑶的声音。只是苏瑶不正要跟那贱奴离开么,怎会……
“望溪。”温暖的手覆上他布满了细汗的额头,梅望溪终于恍惚地张开眼睛。
等他看清楚了面前的苏瑶时,突然坐了起来,伸手将她紧紧抱住。
梅望溪的拥抱来得突然,又十分用力,几乎让苏瑶觉得这个拥抱里充满着绝望。
所以她没有动作,只是任由他抱着。
“又做噩梦了?”伸手抚上少年被冷汗浸湿的寝衣背中,苏瑶柔声道。
“嗯。”仍是抱着她不肯撒手,梅望溪闷闷地答道。
“别怕。都过去了。”苏瑶安慰着他,却不知他最深的恐惧早已不是如曾经一般。
“别走。”少年略带颤抖的声音显示他并未全从方才的梦魇中完全恢复过来,“别离开我。”
梅望溪这不同于清醒时的软弱只让苏瑶觉得稚气可爱,当下摸了摸他的发,轻道:“我不走。”
在她柔和的保证下,梅望溪终于仿佛放下了心来,不知何时,竟趴在她的肩头睡着了。
轻轻将他安置在床上,拉过锦被替他盖好,苏瑶侧头看了看肩头的衣物,却是意外的一片湿润。
这孩子,究竟在害怕什么?
而又是什么,让他在另一个世界中,虽然如她所愿登上了帝位,却最终尚在年少便郁郁而终?
苏瑶这时才发现,其实她一点也不了解这个名义上已是自己夫郎的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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