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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宇曲》
青城王看上去很是高大勇武,不过我坐在高人一等的主座上,见谁也都矮了一头。
宴是好宴,美酒佳肴。青城王请了府中的壮士跳剑舞,比起寻常的美人群舞的节目,显得要出彩一些。不过晚宴么,放在哪一个时空哪一个场合,总是叫人乏味的,不是乐师演奏,就是伶人跳舞歌唱。青城王走的是刚猛路线,整得这个晚宴跟战场似的,我想安静吃顿饭都不行,被那些战鼓吵得头晕。
我站起来,青城王立刻一挥手,所有人都停止了动作,整个世界安静了。
“青城王美意,只是君宇连日里奔波,有些疲乏,想休息了。”
青城王也不多言,坦然道,“本王也见太子面色有些不好,是否要府中大夫为殿下检查一番?”
“不必,君宇谢青城王,这便去休息了。”我向青城王微一点头,脚下虚乏,于是走得很慢,心里觉得很没面子。
身后青城王和他那个桀骜的世子齐声道,“请殿下安息。”
啥?我脚下一软差点摔倒,怎么说得跟我已经死了似的……
休息的地方自然也是处处妥帖。我沐浴过后躺在床上,见窗口一片清明,想今日月色定是十分美丽,于是兀自起床出了门,喊了隔壁的南羽起床,拖着他猫腰在偌大的王府里走着。
“要去哪里?”南羽在我耳边问道。
“去偷东西。”我在他耳边回。
“偷什么?”他又问。
“你瞧,这里便是青城王内眷的住处,我想要拿几个首饰。”我说得兴起,被南羽一把拉下,转角处经过一队夜巡的侍卫,又补充,“要好看一点的,我要拿来送人的。”
南羽不问缘由,只是点头答应。两人便分头行动了。
基本上,我要是不先想好讨好颜颜的法子,这次回家,定会被她把耳朵都拧肿。弄点青城王妃子的首饰去哄她,反正她是美人,美人该配宝石。
回廊迂回,我七拐八拐,只觉自己已经离刚才与南羽分手的地方很远,心里叫声糟糕,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趁黑摸回去。一个拐弯之后,忽然见到前面有点点亮光。竹影斑驳,那灯火透过竹林便显得幽静而渺远。穿过竹林,见是一个简单院落,屋内一灯如豆,有一美妇正在灯下写字,脸有泪痕。那妇人眉眼间都是清愁,仿佛郁郁寡欢了许久。
男人三妻四妾,女人虽说表面上要做出大度的样子来,暗地里一定每天都很不爽吧。这个青城王,听说妻妾如云呢。
我正在心中胡思乱想,却见那妇人笔下一顿,继而轻声问道,“是谁?”
耳力真好!
隔着那么远的距离,又沉浸在自己的伤怀里,却还能听见我刻意放轻的脚步声。既被发现,我只好穿过竹林走进去,与那妇人隔了两三步的距离,拱手向她问好。
“是王府之客?”她的声音很是温婉。
我点头,“打扰了,因晚宴的时候喝了些酒,再加上府上庭院交错,一时不察,竟入了王府的内院。”
她不甚在意,只淡淡点了点头道,“彩儿,送客人回去。”
便有一个小丫鬟,自内间出来向我行了一礼,方要带路,抬头看见我,露出惊异之色。
见她就要开口喊出“太子”来,我忙打断她,“如此,谢……谢谢美人姑姑了。”
“美人姑姑?”那妇人轻声笑了出来,又打量我一眼,“你小小年纪,何以就是府上客人?是世子的朋友么?”
我摸了摸鼻子,眯着眼睛向她笑,“若说我不是世子的朋友,却是太子的朋友,美人姑姑信我么?”
那妇人向前两步,月色之下,面容更是温润如玉,“太子?太子在府上么?”
我摇头,“太子命宁儿先到青城来等他呢,不过前几日宁儿想要买个徙国男奴,世子偏偏要与我争,我便吹了《君宇曲》来吓他!”
眼见她微微变了脸色,知道她是信了我七分。一句话里真话假话掺杂了说,可信度总是要提高很多,韦小宝诚不欺我!
她道,“太子将《君宇曲》也教了你么?”
我点头,仍旧做出笑眯眯的样子,“太子哥哥说,要是将来有世子弟弟欺负我,就要我吹这个曲子吓他呢!”
这话却是很明显能听出来,是一个十四岁女孩子编出来的了,又是炫耀又是调侃。好在,这样的谎话,往往无伤大雅,还能卸人防备之心。
那妇人果然微微一笑,“你与太子,感情甚好。”说到此处,看向我的目光,却有了变化。她轻轻拖住了我的手,领我去内间。手指触碰到我手腕,却道,“你筋脉耗损,体弱得很。”言毕自墙角箱中摸出一个碧玉瓶子,“这是‘清风丸’,可助你调理经络,顺通理气。”
我道,“美人姑姑有心了!”
她拉着我的手并肩而立,神态间有了些亲密的意味,温言问我,“太子喜欢些什么?我听说太子爱好音律。”
我答,“音律不过是闲来无事的消遣。”顿一顿,忽而想起了公子的天谴之身,“太子哥哥爱好五行,说想试试怎样可以扭转天命。”
妇人面露喜色,领我进了内间,一边道,“他跟我一样喜欢五行八卦之术呢。”继而轻描淡写道,“我便试一试助他扭转天命。”好像在说“我便试一试帮他去菜园子里拔跟萝卜来”这么简单。
心中疑云密布,不知此人究竟是何身份,说话竟这么大的口气。环视四周,这内间虽不甚宽敞,两个大大的书架上却堆满了书,墙角几个大箱子,很像网络游戏中放满宝贝的那种。
她瞧出我的疑惑,笑道,“你无需知道我是谁,只要相信我万万不会害太子,我是一心……为了他好。”言及于此,又露出一些凄清的神色来,“太子过得可好?宫中,可有人欺负他?”
我道,“太子哥哥自小便为储君,未曾有人敢欺负。只是……他曾经说过,从未见过母妃,心下觉得遗憾。”
那妇人红了眼圈,看向我的神情若有所思,问道,“宁儿,你可知太子生辰?”
是在考量我到底与太子有多熟稔么?太子生辰,无论是昭告天下还是记载宫中,都是建安十九年十二月初九,然而弓梳岛上的《五国志记》,记载事项纷繁且真切,却清清楚楚写着,麒国太子君宇,生辰是“建安十九年十一月初九”。
我按照《五国志记》的记载答了她的问话,果然见她神色欣慰,轻轻点了点头,看来是确认太子对我的信任无疑了。
莫非这妇人……是太子他亲娘?
心下疑虑,自是压下不表,我行至书架,那里的书我大多都在公子书库见过,惟有一本《韶华》,未见其名。
见我要抽出这本书,妇人阻道,“此书不祥,若非是存了玉石俱焚之心,不得翻看。”
妇人自其中一本书中拿出两张纸来,交于我手,“《君宇曲》是墨国《墨灵诀》的上阙,我这里有中阙。你告知太子,且去寻寻看它的下阙,若是《墨灵诀》三阙合一,他便可以扭转天命而不受天谴。”又道,“这是世间惟一违抗天命而不被天意惩罚的法子。”
“《墨灵诀》?”我重复。
妇人微微一笑,道,“《墨灵诀》是墨国皇室不传之宝,传言得此曲者可得天下。百年之前,存于墨国密室的乐谱却不翼而飞。据闻此曲被分作三份,一份在弓梳岛,即上阙;一份在墨国灵宗处,为中阙;而下阙,却不知在世间何处。”
她负手而立,临窗的月光倾泻下来,面容竟不复方才的柔和温润,周身散发出一股强韧的气息,“十四年前,临国攻陷弓梳岛,定是已然得了上阙,而太子在十五成人礼上所奏,也正是这上阙,只不过麒王要掩人耳目,才将此上阙命名为《君宇曲》,藏于宫中,言天下只太子可奏此曲。”
我看着手中乐谱,见其比《君宇曲》繁复许多,绝非过目便能记下和演绎,“如此分析,此刻上阙已有多方得知:弓梳岛、临国、麒国。而中阙,却为何……在你这里?莫非美人姑姑是墨国灵宗宗主?”
妇人不答,兀自道,“待得集齐三阙以后,怎样使用方可扭转天命,又是只有墨王才知道的了。《墨灵诀》上阙是祥瑞之乐,吹来无甚害处,中阙却内有心法,若非内力深厚者,演绎起来必定遭此曲反噬,震断筋脉。你嘱咐太子,得此中阙,切不可随意吹奏。”
“嗯。”我点头。
她向我微微一笑,竟很是慈爱。
我心中汗颜,这个美人姑姑,大约是把我看作她媳妇儿咧……
这时只听见屋外有匆匆的脚步声,有一人边喊着“娘亲”边进得屋来,我一闪身,躲在了纱帘后面。
原来是君和这个嚣张世子,此刻搂住那妇人,像是撒娇的孩童一般,完全没了平日里桀骜睥睨的神色。妇人替他擦汗,温言问他今日里都做了什么。他便说起太子来,说那太子娇娇弱弱,便似个女人一般。
妇人略微一想,已经明白世子是将我的冒充当了真,当下也不点破,只是轻斥他无礼,说道太子不曾习武,自然身子不比一般武人强壮。
那君和便点头称是,说娘亲说得也有道理。
嘿,这世子这会儿乖得跟个兔子似的,我憋住笑,从纱帘后面走出去,道,“世子哥哥真是乖巧,夫人心中定是欣慰得很。”
君和涨红了脸,压下脾气道,“太子怎会在此处。”
“我与美人姑姑喝酒赏月呀。”我笑道。
君和哼了一声,“我娘亲从不饮酒。”
那妇人却道,“太子错了,君和比你小一岁,该当是他叫你哥哥的。”言毕转头向君和道,“你太子哥哥不会武,你这般大了也未曾出城历练过,不如我与你父王说说,让你与太子一起出去,一路护他周全可好?”
哈哈,这世子这下子栽我手上了吧,嘴里却还是要客气一下的,“世子弟弟走了,美人姑姑岂不寂寞,君宇虽不会武功,旁人轻易却也欺负不得。”
那妇人眉目如画,此刻笑意盈盈,更叫人无从拒绝,她看着君和道,“便一同出去玩玩吧,兴许能多认识些朋友。”
这世子与太子多半是亲生兄弟吧。所谓多认识些朋友……唔,想来就是想要让他们兄弟相处了?
我眯起眼睛笑,对着君和做了个鬼脸道,“好弟弟,美人姑姑既然喜欢,便委屈你陪哥哥奔波了。”
君和压住火气低声道,“哼,我可叫不出口。”
次日告辞青城王时,君和便收拾包袱带了两个侍从跟在了我后面。青城王未曾阻挠,显见得那美人姑姑说话是很有分量。
刚进南府,劈脸就是本书砸过来,幸好我反应快立刻抱头蹲下,那书便正正砸在了身后的君和身上。
君和怒道,“谁人放肆!”
颜颜一身红衣,容颜明媚,几个起落在我们面前站定,拉起我的衣襟就往里拖,“说,你这几日独自快活到了哪里!”
“颜颜,颜颜你饶了我吧……”我弱弱地抗议,心虚得很。
“你正是被公子惯坏了!看我今天教训你!”她手一松,正待一掌劈下,我已经抱着头窜到了院落角落里,一边喘到,“别闹了,我疼。”
她眼圈一红,在我身边蹲下,抱住我道,“你不会武功,还总是瞎跑,这里又不是弓梳岛,你以为人人都让着你?公子要是知道了,定会担心你的。”
“别,你别跟公子说。”我站起来,很狗腿地抱住了颜颜的右臂,“我给你带了很多礼物哦。而且,出去一趟,收获不小呢。”在她耳边道,“我找到能让公子不受天谴的方法了,得去寻《墨灵诀》的下阙。”
“嗯,这个晚上再慢慢说。”颜颜提高了嗓门,“那个蓝微尘是怎么回事?他昨天来,说是要在这里等你回来。”
“他呀……”我向颜颜一笑,“是跟漂亮的木头呢。不过,是我最佩服的一种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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