咒回-未观测

　　我的初中同学灰原雄是个乐观开朗的人，这样的性格任谁都会喜欢。可太阳的光辉并不会只属于我一人，即使贪恋那温暖伸出手去将他独占，长久地被那样的光辉照射，我也无法判断像我这样习惯了活在阴暗处的人会不会像腐败的菌类一样死去，只因我非要追逐不属于我的东西。

　　我想起他是因为在上班的电车上遇见了一个和他长得很像的女孩，看上去似乎是艺考生，背着大画板站在车厢里还伸手去够高处的提环。我起身给她让座，她向我道谢，笑容和灰原如出一辙。

　　“不用谢，我马上就到站了。”

　　我撒了个显而易见的谎，只是不想告诉她我让座的真正理由。这实在是蹩脚得很，她只消多坐个十几分钟，迟迟不离开的我就会自己戳穿自己的谎言。

　　“还是要谢谢您。”她看着我的脸，而后说：“您看上去好眼熟啊……但我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您。”

　　“巧合吧。”我说。我不习惯被人这样看着，更不习惯被看上去长得像灰原君的女孩这样看。

　　“我想起来了！我在哥哥的毕业照里见过你，就是站在哥哥前面的那个。请问您是在XX校毕业的吗？我姓灰原。”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灰原家到底是什么情况啦，一般来说做妹妹的会对兄长班上的同学的脸熟悉到这个地步吗？自打毕业后我同灰原一直没见过面，起初后悔过没有鼓起勇气去要个联系方式，这么多年下来渐渐也淡忘了，有缘分自会在别的什么地方见到的，就比方说现在。

　　“那你哥哥确实是我的同班同学。灰原君现在还好吗？”

　　就这样聊下去吧，然后自然地和妹妹交换一下联系方式，之后灰原大概就会自己找上来，一如既往地向我元气满满地打招呼，说着好久不见却依旧毫无隔阂地凑过来问我是不是又在烦恼什么。吐槽无良上司的话他会爱听吗？我实在不擅长找话题。

　　“……他过世很久了。”

　　“欸？！抱歉，我不知道……对不起。”

　　他怎么会……什么时候？为什么我不知道？初中同学虽然算不得什么很亲近的关系，但我想着他以前那么多朋友呢，口耳相传也该由某个人传到我耳里。葬礼呢？吊唁呢？我什么也不知道，他怎么死得这么突然，这么悄无声息。

　　“是意外，因为某些原因我们不希望太多人知道所以也没有通知，如果因为这让你感到伤心了那我很抱歉。”

　　她收敛了先前的笑意，又露出为难的神情，这之中应当有什么隐情我也没有再追问，道声节哀，又问了他葬在哪里。等列车刚到下一站我逃也似地离开了，等下一班车来再重新挤上去，等上司因为我的迟到骂了我十几分钟后我也从浑浑噩噩的状态中清醒了过来，就着我现在的表情又撒了个谎。我说我有个很久没见的远方亲戚过世了，早上因为接这通电话不小心错过了电车，实在是对不起。

　　“这样啊，难怪你看上去有些不对劲……那算了，你节哀。参加葬礼那天记得提前请假。”

　　我的老板放过了我，嘴里嘀咕着“我就说你平时也不是不守时的人”然后远去。一早看出来这是特殊情况为什么不先问我就直接开始骂呢？我只能叹着气开始工作，下班后去花店买花。好心的店员问我要去祭拜谁，不同的花会有不同的用意。我舌头打着结，最后还是说只是好久不见的一个同学，普通，普通就好。我没有什么需要对他诉说的东西。

　　我走在墓园里，高跟鞋击打在青石板上发出笃笃的声音。一个金发的，同我一样西装革履的男人站在灰原的墓前，我猜想他应当是灰原的同僚。今天并不是灰原的忌日，他肯来或许有别的什么原因。灰原这样的人有再多的好友也不稀奇，我们彼此颔首，将带来的花束摆好，沉默着看向他的墓碑。直到这时我才相信灰原的确死了，我的初恋什么都还没发生就结束了，比无疾而终还要干净。

　　“我先走了，失陪。”

　　出于礼貌我同那个男人打了声招呼，打算从这里逃离。那位先生一定还有很多话想对灰原说，我不适合继续在场倾听。我的太阳如同今天的夕阳一样即将落下，而我也要趁着天还没黑赶紧躲回我的屋里。逃，我总是逃，将一切都丢在身后，是不是可以迎来新的黎明？

　　“您请便。”他说，“不过我不建议您以后一个人在这种时间来这里。天快黑了，容易出些不干不净的东西。”

　　“谢谢你的忠告。”

　　我回到家里，将桌上摆着的相框中的毕业照抽出来。那天老师叫我们女生在前男生在后排成两排，灰原就在那时挤到我身边，问我可不可以让他站在我身后。我许可了，等照片出来我才发现这家伙在我身后比了两个剪刀手，像兔子的长耳一样竖在我头顶，和我那张没什么表情的脸显出巨大的反差来。他本人倒是笑得灿烂得要命，我们两个能互相匀一点就好了。

　　我翻出相册来，将这张照片放回它原来的空位里，而后看着空无一物的漂亮相框发呆。我的爱情在尚未观测到时就消逝了，仿佛从来没存在过。

　　我必须找点什么东西把这个填上——这样想着我又开始翻相册。我并不喜欢拍照，没有什么艺术照，也没有什么风景照，将家人的照片摆个满桌也遮盖不了我对亲人们并无那么大关心的事实，就不必玩这种自欺欺人的把戏。

　　最终那个相框里被放上了向日葵的照片。那是灰原以前硬塞给我的，他帮园艺部做宣传海报时拍了好多有的剩，各种各样的花都有，女生有喜欢的花同他要的话就会给，却偏偏给我这个。

　　你把玫瑰给了谁呢，灰原？

　　我这样小心眼，果然不适合你。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