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迎乘坐混沌号列车

作者:郝乐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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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七章


      现在是16:53。

      距离‘混沌’号在青玄北站失控已经过去了两个多小时。

      列车放弃了在白茫茫天地间玩过山车的游戏,它加速越过了连绵的雪山,所经之处山崩地裂。
      从高山上陷落的雪浪仿佛是‘混沌’号长长的甩尾,腾空之后掀起了惊人的破坏力,跌落时却又复归于平静。
      仿佛这片土地从未有过一段段山脉,从未有过巍峨壮丽的雪景,也从未有过龙太子和人类少女的传说。
      大自然沉积千年的杰作被‘混沌’号轻易瓦解,世界回到了最初的起点。

      列车飞向远方。

      眼前渐渐出现了一望无际的苍茫草原,有骏马在不安地嘶鸣,远处放牧人驱赶着东奔西逃的牛羊群回家。
      只是一向乖顺的牛羊群此刻却反常得很,各个像无头苍蝇一样乱窜,“咩咩”“哞哞”声交织在一起,听得人心生慌乱。
      放牧人打着呼哨给猎狗发号施令,勇猛忠诚的草原狼狗奔跑在牛羊群的最外圈,呲着牙冲失去方向的羊群咆哮,将它们吼回大部队里。

      忽然,这只草原狼狗停了下来,耳朵警觉地立起,看着天际爆发出一阵巨大的咆哮。

      放牧人闻声望去,看见远处的天边飞过来一道狭长的白色物体。

      是龙!
      它在空中盘旋翱翔的姿态和传说中那个神圣的图腾一模一样。
      待它飞近了,放牧人有些不敢置信,不是龙,好像是……列车?!

      猎狗奔腾着撞上了主人的身体,将他狠狠撞倒在地上,放牧人滚了好几圈,才稳住了身体。

      列车飞驰而来的破空声近在咫尺,他听到了牛羊的惨叫,下意识地望过去,看见刚刚还左蹿右跳的牛群和羊群已经大半都安静了。
      列车从天而降,一节车厢撞上了这群慌张逃命的动物,它们什么都不知道,就已经失去了生命。
      他的狗浑身都是鲜血,一身毛都惊得立起,它挡在放牧人身前,身体微弓,从喉咙里挤出凶猛的低吼。

      这一切就发生在一瞬间,也许连树叶都尚未来得及掉落枝头。

      放牧人忽然伸长手臂把狗抱到身前,带着它向旁边一滚,一人一狗躲过了扫过来的列车末节车厢。

      列车飞向了草原人群聚居的地方。

      狗从放牧人怀里跳出来,冲着天上的列车昂首怒吼。
      放牧人从没见过自己的狗这么生气。
      狗跳到放牧人眼前,咬着他的衣服要让他站起来,它对着列车离开的方向急得不住狂吠。

      放牧人心头一凛,终于接收到了狗的意思。
      要去救人!
      列车飞去的方向,他的家人、他的同胞正等待着他回家吃晚饭。

      放牧人抹了把脸,放下手上时才发现手上全是鲜血,也不知道是自己的,还是牛羊的。
      他顾不上身旁还存活的牛羊,狂奔向一只因为害怕而忘记逃命的马驹,翻身上马扬手在马身甩了一鞭。

      “回家!”
      他命令道。

      伴着肃肃的风声,马驹载着他狂奔回家,狗的嘶吼声咆哮了一路。

      待终于到家时,他一直悬着的心沉到了谷底。
      晚了。见不到亲人最后一面了。
      屋毁人亡,这片草原从此只剩下他一个活人。

      放牧人跪倒在一地狼藉间,连哭都发不出来声音。
      他的狗也安静了,奔跑了一路的四肢颤抖不停,它跌倒在地面,从嘴里喷出一口鲜血,身体渐渐僵直。

      *
      虞蕉酿知道这片草原。

      她曾经来这里玩过,那是她到基地的第一年。
      领导带着基地里大半的人到这片草原团建,这里的人都很热情。

      他们将肥美的全羊架在火上烤,焦嫩的肉香味混合着调料味,飘散出草原特有的粗犷豪爽;
      夜幕低垂时所有人一起手拉手围着篝火跳舞,尽管彼此交流得磕磕绊绊,但笑就够了,所有人都能在从彼此脸上的笑容中感受到快乐和享受。

      后来虞蕉酿也曾独自一人来过这片草原,她很喜欢这里未经打扰的天然,也很喜欢这里的人们。

      这里的姑娘看见她时会腼腆的笑,然后跑回家给她捧来一碗热乎乎的奶茶,看她喝得一脸满足,又会脸红红地塞给她许多奶糖;
      这里的男人会牵着马绳教她骑马,尽管到最后她也没能学会,但还是靠着一股子天不怕地不怕的气势赢得了男人赞赏的大拇指;
      她教这里的孩子唱别看我只是一只羊,小孩子跟着老师学过几句普通话,忽闪着明亮的眼睛笑容狡黠,偏要唱成“别看我只是一只狼”。

      当看到‘混沌’号闯进这片草原时,虞蕉酿心都要碎了。
      往事历历在目,她心中的净土已经不复存在。
      从繁华城市到纯净草原,‘混沌’号真的要打破一切。

      凭什么?

      虞蕉酿忽然生出一股愤怒,凭什么一辆列车就能摧毁他们的安稳生活?
      凭什么人类在地球上生活了几千年的痕迹要被如此轻易地抹去?

      大自然赋予这世间诸多瑰宝,有太多美好等着人类去探寻,凭什么要这么快就不复存在?
      活在这世间纵然有战争有疾病有犯罪有一切肮脏丑陋,但与此同时还有善良有救赎有光明和一切纯净美好的爱。
      世界纷纭复杂,人类生死与共,凭什么要由一辆不知道什么玄妙的列车来主宰人间生死?

      你说“九洲千里落”之后才能“天地万象开”,凭什么这天地万象要由你来决定?

      虞蕉酿看着那幅《九州游龙图》,这一刻忽然不再觉得画中的游龙气势磅礴,只觉得它充满了居高临下的可恶。
      它鄙夷这个弱小的人间,得意洋洋地把人间踩在脚下。

      那好,虞蕉酿忽然生出了一股邪气,那就看看谁才是这个人间的主宰吧。
      你想要摧毁人间,这人间绝不会如你所愿。

      她攥着手机站起身走向列车前方。
      “哎,”岳澄天在身后叫她,“你去哪?”

      “我去拯救世界。”虞蕉酿恶狠狠地说。

      岳澄天:“……”
      他打了个激灵抖掉一身的鸡皮疙瘩,这么中二的话他三岁就不说了。

      虞蕉酿五脏六腑都被愤怒充斥着,草原的毁灭带走了她所有的恐惧和怯懦。
      如果这条龙真的存在,她此刻的愤怒足以让她徒手撕掉这条恶龙。

      岳澄天被她浑身陡然生出的戾气吓了一跳,讷讷地对上她的视线:“我,我得跟着你。”

      虞蕉酿看他:“我拯救世界不需要助手。”
      然后补充了一句,“你想找死吗,好好坐着。”
      一个被她吼一句都能吓得嗷嗷大哭的小屁孩子,虞蕉酿不觉得他能帮助自己。

      岳澄天已经站起身了,他拽了拽虞蕉酿的衣袖:“反正,我不能自己坐在这里。”
      他强调了“自己”两个字,不知道虞蕉酿能不能听懂。
      肯定听不懂的。

      岳澄天不是个贪生怕死的人,死亡只会让他觉得解脱。
      这么多年孑然一身,他害怕的只有孤独。

      一边害怕孤独,一边拒绝有人打破他的孤独,这就是岳澄天这十八年来的生活。

      很多人因为他的成绩、相貌主动接近示好,甚至他的冷漠寡言都让人越发对他好奇。
      他们每次靠近他,岳澄天既觉得讨厌,又觉得恐惧。
      因为这些人都在试图窥探他,打破他。

      但这个救了自己的人不一样。
      她对自己完全不好奇,甚至还有几分明显的嫌弃。这种嫌弃不会让岳澄天觉得冒犯,反而十分安心。
      她不在意他,也没有试图窥探他,这让岳澄天在一瞬间就产生了与她做朋友的冲动。
      也许孤独从此戛然而止,在这辆随时开往终点的列车上。

      “随便你吧。”虞蕉酿转身走向了前方。

      经过两节车厢后,前方忽然嘈杂不已。
      虞蕉酿连忙走过去。

      一个老人倒在过道里,她身旁一个打扮干练的女人正跪在地上,双手交叠按压着老人的胸部。

      心脏病发作?虞蕉酿看见女人的手法和老人乌紫的唇色。

      “还有人会心肺复苏吗?”那个女人急声问。
      乘务员站在她旁边,开始用对讲机通知其他车厢寻找医生护士。

      “我会。”虞蕉酿赶紧走过去。

      感谢基地领导的未雨绸缪,每年都会组织所有人定期学习各种应急医疗抢救和灾害逃生知识,学完还要考核,不合格直接扣工资。
      大家都调侃,“以后基地里的人要是能上电视,不是因为专业优秀,就是街边见义勇为抢救了个老奶奶”。

      “熟练吗?”女人问她。
      “嗯。”从小考试培养出来的习惯,但凡有考核虞蕉酿绝不允许自己成绩不优秀。

      “我做人工呼吸,你做心肺复苏,我们两个交替进行。”女人说。
      虞蕉酿点点头。

      手掌重叠贴在老人的胸部,只是刚一用力,她倒吸了口凉气。
      忘记了自己的左臂还疼得厉害。

      女人递过来一个疑惑的眼神。
      虞蕉酿抬头看看周围,应该没有其他人会心肺复苏了,大家只是坐在座位上好奇地看着他们。
      乘务员对讲机里的询问也没有得到回应。

      虞蕉酿摇摇头,咬着牙说:“没事,我听你指令。”
      “好。”

      女人的手机放在地面上,正在计时,距离老人心脏病发作已经过去了4分钟。
      容不得她犹豫,女人手指捏在老人的下巴上,俯下身计算着时间往嘴里送气。

      虞蕉酿宛如一根蓄势待发的弦,一动不动地准备着,只等她给自己指令。
      1分钟后,女人对虞蕉酿点点头。

      虞蕉酿双手手掌发力,一边在心里计数一边快速按压着。
      只是脸色唰一下就白了。
      太疼了。

      女人看出来了,虞蕉酿的手臂颤抖的厉害,她一皱眉,厉声道:“让开。”
      “我可以,我的动作和力度都没有错误。”虞蕉酿说。
      “让开。”女人重复道,伸手捏住了虞蕉酿的手腕。

      她深呼吸了一次,甩了甩发酸的手臂,迅速重新按压上了老人的胸部。
      虞蕉酿下意识地帮她计数,一边观察着老人的脸色和呼吸。

      大约半分钟后,老人的胸口终于有了浅浅的起伏,她的心跳恢复了。
      虞蕉酿伸手放在老人鼻子下方,有凉凉的气息扫在手指上。

      太好了!
      虞蕉酿眼睛亮亮地看向人,女人俯下身呼唤老人:“婆婆,您能听到我说话吗?”

      老人颤巍巍地睁开眼,半天才喘匀了一口气。

      “您身上带的有药吗?”女人问她。
      老人微微咳了一下:“啊?”

      “您……”女人还要问。

      虞蕉酿直接上手翻遍了老人所有的口袋,从她缝在外套里衬的口袋里摸出了一个小药瓶。
      “你看看。”虞蕉酿递给那个女人,她不懂这些药。

      女人看了一眼,把老人扶起来,打开药瓶倒出几粒放在老人手里:“现在这个情况没有更好的办法了,先吃吧。”
      虞蕉酿左右看看,拿过了旁边大哥的矿泉水递给老人,那人道“哎哎干嘛呢”,虞蕉酿对他笑了笑“大哥,等下我还你一瓶”。

      老人服下药,被岳澄天扶回了座位。

      女人拦住了要转身的虞蕉酿:“你的左臂应该是脱臼了。”
      虞蕉酿闻言长舒口气:“脱臼啊,那么疼我还以为是掉了呢。那你能帮我接回去吗?”

      女人犹豫了一下:“这个,我可以试试,不过我从来没给人接过骨,你要做好心理准备。”
      虞蕉酿点点头:“我看这车里应该也没有别的医生了,来吧,大不了继续脱臼着。”

      女人一只手握住虞蕉酿的手腕,一只手按住她的上臂。

      “你叫什么名字?”女人问她。
      “啊,”虞蕉酿被她按着手,心里有点毛毛的,“虞蕉酿。”
      “哪几个字?”

      虞蕉酿心想,怎么,这是接个骨还要写病历吗。
      但她在医生面前一向乖巧,道:“虞是虞美人的虞,芭蕉酿酒,就是我的名字。”

      “那你知道我的名字吗?”女人又问。
      虞蕉酿觉得稀奇:“我怎么会知道?”
      “兴市二院脑科副主任,于时柠。”
      虞蕉酿“哎”了一声,觉得这世界好巧:“我之前出差在你们医院看过病来着,那个男医生好帅。”

      “是吗?”于时柠笑了一下,忽然发力。
      “卧槽!”虞蕉酿疼得脸都变形了。

      “好了。”于时柠说。
      虞蕉酿眼泪汪汪:“谢谢于医生,你的接骨技术……真不错啊。”
      于时柠捏了捏她的骨头:“是还不错。”一次就成功了。

      虞蕉酿转了转手臂,已经没有以前那么疼了。

      刚才那一下疼出来的冷汗还没有消下去,她满头大汗地转身,看到了站在身后的纪濯昆。
      他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出来的,对上虞蕉酿的视线,眼里还有来不及收起的紧张。

      “我正要去找你。”虞蕉酿说。
      “我也是。”他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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