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羊癫疯
阳光照进了灵堂。早起的鸟儿们叽叽喳喳的叫着,像每一个正常的早晨。
许寂醒了过来。他第一件事就是侧头望向榻上的高蜜如。
那个苍白柔弱的少女蜷缩成一团,依然睡着。
灵堂中的人们依然东倒西歪地打盹——昨夜大家如临大敌,唯恐僵尸去而复返。
暴雨几乎下了整夜,到后来雨势减弱,雨声就显得单调催眠。等待太久,因为白天的长途跋涉而极度劳累的许寂不知不觉也睡了过去。
阿土伯也醒了,他蹒跚着走到门口,将大门推开,用新鲜的阳光和空气清洗人们的恐惧。
许寂起身,走到门口。
他看见高青在院中蹲在地上,细细探查什么。
“高大人在做什么?”高蜜如已经醒了,在他身后发问。
许寂转头。太过灿烂的阳光下,高蜜如的脸几乎如青瓷般呈现半透明的感觉,显得脆弱易碎。她像一株常年被丢弃在阴暗角落的植物,已经忘记了阳光的感觉。
许寂的心掠过一丝怜惜。
他黯然,只得将目光移开,淡淡道:“她在行使捕快的职责。昨晚的僵尸或许有蛛丝马迹可寻。”
高蜜如依然困惑:“暴雨如斯,木桥尚且不堪承其淫威,庭院中无非青草石板,多少痕迹也早该冲洗净尽。”
许寂只是摇摇头。
二人静静站在一处,望着高青,一时无语。
奇怪的是,就这么短短片刻,许寂却觉得安宁温馨。
高青站了起来,满意的拍拍手上的泥土,然后用芭蕉叶上积蓄的雨水反复洗了几遍手,最后从腰带上取下提前别好的手帕,仔细擦干净手。她在阳光下审视自己的双手,显然达到了自己满意的清洁程度,这才将手帕丢弃到地上。
她向他们走来。
高青说:“高小姐,我想拜见令堂。”
高蜜如犹豫了一会,说:“家母一向吃斋念佛,不大见外人。自家父身故,家母更是闭门不肯见客……她身体虚弱,思念家父……恐怕无法……”她提起母亲时,脸上闪过的阴影和绝望太过明显。
高青淡淡笑笑,只是拿出一封信,说:“这是公函,本来该由高将军亲启。请转交高夫人。”
天亮了。高青才有机会看清楚这座庄园。
昨晚雨中,高青已经大略了解了庄园的结构:外圆内方,呈围屋造型。围屋是岭南常见的建筑,目的是军民两用,防御性很强。高家庄园结合了岭南围屋和北方大宅的特点,是一座森严的堡垒。层层院落里仿造京城官邸的风格造了假山庭院,想是模仿一下北人的雅致,无奈南方草木疯长,如今疏于修剪,庭院早被野草藤蔓淹没,荒败异常。
虽然雨后日升,天气渐渐热了上来,堂屋中的阴冷潮湿却似要沁入骨髓。
庭院最深处的主院中,高青见到了将军夫人。
那间屋子里养了许多植物,敞开的大门外的院里也满是花草,里外的花木纠缠在一起,让屋里愈发阴冷。
高蜜如的脸色也愈加痛苦,强忍不适一样。她低声唤了一声:“母亲。”
在扶疏花木中立起一位美女。她身着青色棉布衫子,头上松松挽个堕马髻,全部首饰只是一柄乌木梳子,打扮如同平常农妇。然而她有一张精致如白瓷上细笔描花的仕女图一般的面孔。仅仅是独立在植物丛中,她的整个人就宛如即将乘风而去。高青常常行走皇宫和大臣官邸,见过无数美女,再没有谁有她这般撼动人心的美,虽然她没有遮掩岁月的痕迹,那痕迹只是如沁入古玉的血丝,反而增添了韵味。只是,虽然贵为将军夫人,不知是否因此宅子的阴森,她的气韵也带了一丝古玉一般的阴凉。
她有些惊异的望着高青。
待高青报过名衔,她也没有招呼她,却略带神经质的问:“高大人有何吩咐?”
高青道:“下官奉命查案,本是来拜访高将军,查访一起陈年旧案,不料来得迟了。如今虽本该让高将军入土为安,但皇命在身,不得不冒昧相询,希望能查阅高将军的文书等物。”
高夫人的眼神闪烁,问:“是什么案子?”
高青淡淡答:“昔年李敬业谋反一案。”她随口一句。此案也是天下皆知的旧案,十几年前的往事。
不料,高夫人脸色大变。骤然间,她全身僵直,从喉部深处发出痉挛般的一声尖叫,随后开始手足抽搐。她直直的僵立着,双目圆瞪,美丽的面孔抽动着,像拧绞着印着美人图的锦缎。
高青一惊之间,待要冲过去时,高夫人已经摔倒在地。
高蜜如也大叫着“母亲”,扑了过来。
高青一惊之后,动作神速,在高夫人落地之前,已经扶住了她。高青忽然闻到一股皮肉烧焦的腥糊味道。她低头查看,发现高夫人的手拖在地上,打翻一个瓶子。她的手浸泡在流出的液体中,沾到液体的手已经被腐蚀。高青立刻将她的手托离液体。
她叫道:“清水。”
高蜜如赶紧将浇花的水桶搬来。高青用清水反复冲洗高夫人的手,洗去那中可怕的液体。
她接着扶着高夫人到里间的床上躺下。整个过程中,高夫人圆睁着眼睛,目光却是直直的,甚至手被腐蚀都不曾露出一丝痛苦,显然已经失去了意识。
高蜜如扑到母亲身上,泣不成声。
高青正要叫人,厝婆婆静悄悄的出现,拿了茶水和一丸药,递给高蜜如,喂给病人。厝婆婆指挥若定,对发生的事情一点也不奇怪的样子。
高青将她叫住:“夫人这是怎么了?”
镇静只是让厝婆婆的古怪容颜更加诡异。
她淡淡的说:“抽风罢了。羊癫疯而已。夫人的老毛病。”
高青想,羊癫疯常常是受了刺激才会发病,难道是她提起了“李敬业谋反案”,才让她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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