轨与痕

　　醒来居然是两天以后。
　　我头痛欲裂。吃力地睁开眼睛，周围一片模糊。旁边有人。是妈妈。我对她吃力地笑，她一下哭了她骂我吓死她了。我伸手摸头痛的地方。
　　妈，这是怎么了？我为什么会在这儿？……
　　然后我看见了让我呼吸戛然停顿的人。
　　莫百……
　　我的眼泪涌出来。
　　太好了，太好了……他没有死他没有死他没有死……
　　阳阳毫无瑕疵久违的脸，阳阳的脸，闪现出来。
　　我的眼泪瞬间干涸掉了。
　　插曲，永远也不能成为主打歌。

　　如果爱情是场你争我强的角逐，我想我已经败下阵来。

　　莫百说，我是潭莫百，阳阳来看你了。
　　他说，你就是姚亦吧，阳阳总是说起你的。
　　他说，谢谢，谢谢啦。

　　莫百走出房门的时候微微偏了一下头但终于没有回过来。
　　那扇门像个黑洞，吞噬了所有我爱的人。半开半闭的门，送别了莫百和阳阳又迎来了林幽。她脸上是明媚的笑容百合，如同梦中一样，完美无瑕地再次盛开在我的面前。
　　妈妈拿了水瓶出去。门咔的一声带上了。
　　林幽，我是不是做了场恶梦？
　　她走过来抱住我。在飘散着消毒药水的病房里，她抱着我在我耳边低低地笑。她说，小亦，都结束了。你看到了，我可以控制一切。你的生命，潭莫百的生命，还有你家人的生命，我全都可以控制。如果不信我们可以再做做实验。
　　我的眼睛僵直而疼痛。眼前的门紧紧关着。它像是也被林幽控制了，人为的创造只有她和我的单独世界。多么希望妈妈可以推开门，爸爸推开也可以，妹妹也可以，医生护士都可以。只是，它仍然固执的关着。
　　林幽，为什么？为什么偏偏会是我？
　　我们在两年就注定要在一起的。皖P.A****，想得起这个车牌号码吗？
　　我爸……
　　撞我爸爸的人就是你爸。他没有死，他记得这个号码，于是我找到了你。我的爱情和亲情都残缺了，所以我要抓住你。
　　她放开我，看着我的眼睛。她的脸近在咫尺。
　　姚亦，她说，你像我妈妈，有思想却很虚弱，需要人控制。跟我离开这儿，让你爱的人平安生活，记得吗？
　　她的手指触摸我的脸。
　　看着你头碰在石头上鲜血直流，我真的很心疼。潭莫百推开你的时候也太用力了啊。怎么样，还疼吗？

　　世界上说停止就停止的只有机械。它们没有思想没有烦恼没有感情，它们只与电源联系，然而这样的处境中我宁愿自己是台机器，可以拔掉插头，然后不再思考不再疼痛。
　　终于明白狐狸（《小王子》）为什么说什么都没有最好。也终于明白如果一个人听任自己被驯服那他就要冒流泪的危险。

　　一星期后医生拆掉了我头上的纱布。半个月后我额头上的已经愈合，只留下一条细细的暗红色的疤痕。妈妈说在火车边晕倒却只留下一道疤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了。她不知道我我晕倒的真正原因。林幽说是自己带我到车轨边看火车然后我不小心跌在地上晕倒了。妈妈就相信了。林幽在她眼里一直是听话的不得了的孩子。

　　对于生命中在劫难逃的东西我们只能面对不能逃避。林幽是这个“在劫难逃”游戏的设计者和玩家，而我只能够做被动的棋子。

　　手拿着那本《小王子》，我站在星宇门前不停告诉自己一切该结束了我们该告别了。
　　透过星宇沾了灰的落地玻璃，我看见莫百。他站在收银台前处理钱与书的交易。星宇应该是莫百的书店吧。阳阳以前对我说过。她说自己总有一天会成为星宇的老板娘。她那时抱着星宇的新书陶醉得好像自己已经穿上玻璃鞋成了公主。
　　我走到漫画区。那里已经有很多新漫画了。全套《美少女战士》整齐地排在书架最显眼的地方。漫画是最直接的语言，毫不吝啬夸张的表情和大滴的汗珠，让人轻松。
　　进新书了啊？你送我的书我还没有看呢。我听见走近继而停住的脚步声说。
　　我转身对他露出姚亦式的笑容，平静的，我的笑容。好好笑吧，这也许是最后一次见面了。他没有笑，没有自恋狂典型的欠扁的笑容。他眼中是一望无际平静深邃的湖水，可我分明看到湖底涌动的寒流。他的眼睛没有了蓝宝石般狡黠的光芒。
　　多么希望他会一边自恋地笑一边说等你残废了卧床不起时再看啊。可是他却看看我又看看别处。
　　叫我出来有什么事吗？我问，仍然是笑，我还忙着期末考呢。
　　你出来。他转身走在前面。我在他身后，我看着他的背影，我们相隔多么远啊，虽然你就在我前面，在我眼前。
　　我们到了书城后面的一片空地上。
　　我有点不安。半个月前病房里莫百地说你就是姚亦吧阳阳常常提起你的时候我真是失望透顶了。他在人前装作不认识我，这出乎我的意料。所以从那天起我就自以为不会再在他面前不安了。可是今天我的笑仍然无法在这样沉默的空气中维持。
　　冬日的阳光透过厚厚的云层投到这片空地上。我的Hello Kitty粉色围巾在寒风中微微摆动。我换围巾了。前几天在精品店买的。
　　叫你莫百真有点不适应，不过没有关系了。给你。我将《小王子》递到他面前示意他收下。我已经看完了。住院其实真没什么不好的，至少不用看数学。呵呵～
　　他没有伸手接。
　　你这样对待病人吗？我会累哎。我用书在他头上轻轻敲了一下。笑。
　　我忽然间被他抱住。呵呵，好温暖啊，这可是世界上除了爸爸第一个抱我的男人呢……阳阳的男人……
　　他说，我以为自己可以当作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可是不能。
　　我默不作声。天上没有一只鸟，只有大片大片的云，和云间穿梭的阳光和呼啸躁动的寒风。
　　他说，我用十年时光认识阳阳，是偶然的故事，我会用一生记住你，是今生的劫数。
　　是在哪部电视剧里抄袭的台词啊？我不喜欢这么做作的话。我笑了，然后声音就颤抖了。
　　天上仍然没有鸟。没有鸟的天空都么寂寞啊。
　　我该怎么做？面对阳阳我会想起你，而在你面前我又是那么无能为力。他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他清冽的气息包围着我。
　　你要挑食才对，我不喜欢不挑食的人，你知道的。我说，你没救了，你已经饥不择食了，所以你没有机会了。
　　我试图挣开他的拥抱。他不放手。
　　就当我们不曾认识，和阳阳好好生活吧。你和她十年，而我们只有那段在铁轨上的记忆。不要把短暂的好感误当□□情，那段记忆不是爱情。你要明白阳阳没有你活不下去。那天你装作不认识我是对的，可是你这傻瓜居然对我说谢谢，多大的破绽啊。
　　他的手无力垂下。我将书放在他手上。
　　《小王子》，永别了，我，我大概再也不会看你了吧。我心里默念。
　　天上的云片保持着初始的姿态。这是冬季，没有台风的，也不会有鸟。
　　我说，我会在一颗星星上笑着，所以当你晚上守望夜空时，你会觉得所有星星似乎都在笑……你——只有你——拥有会笑的星星。我觉得自己并不喜欢你，可是看到你的时候我还是很想哭。
　　我整理了一下情绪然后再次笑了。
　　希望我们以后都不会再见面了，自恋狂。
　　我有话要说，那天其实……
　　我要走了。
　　我转身离开。我的右手在我们擦肩的瞬间被他抓住。
　　真的要这样吗？必须要这么做吗？他问。他的头低着。
　　知道我的手和阳阳的手的差别吗？
　　他抬头看着我，继而将目光落在我的手上。
　　阳阳的手上有你给的戒指，而我没有。你们才是命中注定的人。十年真的很难得，我就没有那样的运气。你要珍惜。我会和我的朋友离开这里，其实很早我就想离开了。
　　姚亦……
　　放开手。莫百，不要放弃阳阳，否则我会看不起你。真正的爱情不会动摇！
　　突然什么重重地落在我的脸上。是阳阳。阳阳，阳阳，她的手还停在半空。
　　阳阳……
　　阳阳的眼睛里燃烧着愤怒的火焰。
　　她说，林幽问我可以给你什么，她说我什么也不能为你做，所以我离开了你。她的脸上是嘲讽而愤怒的表情。原来姚亦你要的是男人，早说啊，可能我还会让给……
　　阳阳的语言停顿了。她的脸偏向一边，眼睛里的愤怒被一扫而光，只剩下晶莹的液体，岌岌可危的要溢出。
　　林幽抓住我的手，她说，除了我任何人都没有资格碰姚亦！
　　她带我离开。

　　3路公交上，我望着窗外，眼泪终于掉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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