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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神狩 (4)
清寒薄雾弥漫的林间,马队一晌无语,破流将四肢挨近温暖的马身,心里想着待会得要杀生的不快,由于山林中未必恰巧出现可打猎的野生动物,况且山中动物机动灵敏也难以箭簇加身,所以是由帮手预先到达定点区域后放出蓄养的公鸡,让牠能成为牺牲。
不过,祭典总是要用牺牲,这样想却也司空见惯,没准儿射不中才糗大。
破流虽然特地要石青和白羽在砖屋架起标靶练习,目前成绩还不错,但咕咕乱飞的公鸡她就没什么把握了,如果必须把距离拉近到两、三公尺之内,那也有点难看。
进了林子,总算脱离直接被风刀攻击的痛苦,就连这点树叶的遮荫也让破流感激涕零,可见巫子的装扮清凉到什么程度。
众人正流畅地骑马奔驰,未料跑在前头导路的石青忽然勒马,逼得马队跟着止住,白羽抖动缰绳跟上石青坐骑,林道不宽,两旁都是带雪松林,翠冷森然。
「阿青,怎么回事?」白羽为跑在前头的辅祭步调出轨而扬声问。
石青戒慎凝重地望着左前方,视野里彷佛有物体窜动,很快数人都印证了那股奇异的直觉,灰土色的娇小影子半跌半滚地冲到旅道,尾随在后的野兽身影很快闪出树干掩护,让白羽等人看清那是高约两公尺的赤熊,牠四肢抵地奔跑到马队前方,赫然停止动作,人立而起。
瞬间,僵凝而古怪的感觉便分布在周围数十尺内,所有人都被这超现实的一幕震慑了。
赤熊追着的女孩又以四肢撑地,狼狈地从旅道另一边滚落略有斜度的地面,伏在潮湿冰冷的雪地里。
穿过林间的大风突如其来,逼得众人不得不低头掩面,而原本相当狡猾,以致行踪到了视线范围之内才被发现的赤熊则发出怒吼,被怪风干扰,转向躁动的马匹开始不怀好意地逼近。
破流第一反应是抢来白羽为她背着的猎弓,侧身反手抽箭,待风势一弱立刻搭箭放弦,第一箭差点擦过赤熊脑袋,第二件修正准头,钉入牠肩膀,可惜力道未足。
受到攻击,野兽本能红了眼,朝破流的方向冲来,破流借着距离缩近,竭尽全力满弓,箭尖陆续刺入赤熊体内,但除了中间有一箭偏巧命中左眼,其余都未克要害,也饶是这一箭,令巨兽痛号而调头,却是冲向原先追逐倒地的猎物。
「糟了!的卢快走!」白羽连忙策座骑冲刺,欲赶上赤熊,同时石青也从左包围,跑了几步跳下马,提剑欲斗。
后方任乐官长的长老被辅祭和巫子的鲁莽简直吓飞半条命,这岂止是尊古礼,那是玩命!
「太危险了,快回来啊!你们!」
「不行!难道放牠咬死人!」石青头也不回吼了声,追着赤熊后方跑了几步,仍然落后,被追逐而伤势不明的女孩赤着脚趴卧,却是动也不动。
白羽目光锐利锁着赤熊动作,聚精会神打算使出雀帝火焰耀,决意救人要紧!炽热已凝聚掌心,这时却有人比他更快,手在鞍上撑起,剎那找到支点使劲一蹬,只见马背一晃,整个人便有如鹰隼掠出,轻盈落在石青之前,几步抢上,先是将猎弓掷出打中赤熊的脸,趁着时机一缓抽身挡在满身脏污的女孩前。
「破流,别挑衅,将牠赶走便是,已经受伤的野兽太危险!」白羽发现破流的动作将带来何种结果,可惜已经晚了。
「你刚刚还不是想用雀帝火焰耀!总之我不许这熊伤人!」破流张开空了的双手,从绑在小腿上的刀鞘一摸就拿起她的半月来,和赤熊对峙,白羽不得不跟着下马,疾步跑向破流,他看见破流眼中已有决断。
「你快看看被追的人要不要紧,我来解决牠。」
看到这一幕的石青紧张了,举起长剑也想阻止,没道理让白羽的女同学独力面对负伤野兽,那食人兽的一掌搧得死人!
「破流,让开,我来就好!」少年举手也要以剑招攻击!
「石青你这死小子,快把巫子带回来!你跟着搅和做什么──」跟在后头响起的是长老们的漫天怒吼。
破流柳眉一横,低头避开爪尖掠过,风压刮得她五官生凉,将赤熊一切动作看得清清楚楚的破流,直直迎向赤熊扑抱,和发怒野兽相较下瘦小的身子整个偎入赤熊胸前,由下而上斜着角度将匕首送入赤熊心脏,直至整柄没入。
看似不利刺杀的匕首构造,因少女的角度与力道俱是完美,毫无刺到骨头,直抵心脏。
熊身剧烈抖动几下,举起右前掌,无力地放下,沉重的身躯向前倒下,将破流整个压住。
石青连同其他辅祭和长老有志一同张大嘴巴。
白羽则是有些讶异又不是那么奇怪地按着有点发疼的太阳穴。
寂静的数秒后,赤熊多毛的尸体慢慢地颤动起来,从熊腹边钻出血迹斑斑的身影,鲜血将破流半面肩膀和胸口都染红了。
她露出一个大势底定的笑容,朝石化的人们热情挥手。
「我爹爹说和熊近身搏击一定要近到没有距离,熊爪碰不到自己胸腹,是防守的死角,然后要直接刺杀。」
「你爹是大雪山的猎户吗?」石青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幸好他没戴眼镜,否则此刻已碎了一地。
白羽打哪找来这样的同学,中央星城的女生真是太强了……
心脏受到过度考验的长老,被剩下两个同步看傻眼的少年辅祭抢着扶下马灌姜汤歇息,长老复杂的心情不知该为少年少女平安无事而高兴,还是他们不顾危险的举动生气,再者,发生这种意外凉水祭还能持续吗?
破流没有回答他,急着和白羽一同查看被熊追逐的受害人。
「这里没有熊出没,何况是这种季节。」白羽冷肃的语气道出,揽抱起女孩上半身,不管那枯草般黏在脸上的乱发和土渍,先测她心跳,确定对方呼吸仍在,只是微弱些,才吁了口大气。
「你的意思是?那是有人饲养乱跑出来的熊?」破流追问,白羽严肃地点头,此事还要详加调查,但现在更重要的是救治被熊追赶的人。
破流替半月上了几把雪,擦去血迹,用冰冷的手替女孩顺了顺浏海,她发现掌下五官在动,惊讶地移开手,女孩从短暂失去意识中醒来,从黑发少年瞳中倒影看见自己狼狈的写象,有那么一瞬她彷佛要晕厥,然后毫无预警推开白羽。
环首张望,见追逐她的野兽倒卧血泊中,少女拖拉着步伐朝赤熊尸体走去,埋首钻到赤熊仍蓬松温暖的毛发中,张口咬着毛皮下的血肉,一口接一口,撕开赤熊颈侧肌理。
这个变卦远比野兽行凶更骇人,震慑众人的女孩对自身举动毫无意识产生的影响,她看似饿了整整好几天,专心地取食,毫不理会从猛兽爪下保护了自己的破流,以及现在环绕着她表示关切的众人。
石青拉住白羽,他见白羽神色根本怪异到不行,从扶起那女孩开始,就明显和往日不同,现在又想走向熊尸所在。
「别碰我。」从小到大,石青被不少人甩过手,也甩了不少人的手,但是他从没想过,他现在拉住的人可以如此干脆地挥开他的阻拦,他真的没想过。
因为好几次要自暴自弃,及时拉住他的唯独仅有那双代表理性和正轨的手。
白羽走到女孩背后,屈膝跪地,一手越过她肩头捧勒住下巴,将她的脸从血肉模糊的组织里抬起,不让她继续咬囓生肉生血。
「妳记得我吗?」女孩只是拨开他的手,饥渴地埋入那堆鲜红而糜烂的视野。
「妳记得我吗?」
再次的重复,再次没有回音,不成秩序的齿牙摩擦声,对白羽是最佳的讽刺。
「妳记得我吗?」
兽血将女孩整个脸染成朱红,头发也湿淋淋的纠结成团。
「妳记得我吗?」
「白羽,别说了。」石青实在看不下去。
「妳……」
不耐烦对方多次干扰,女孩索性咬住了那只手,犬齿陷入掌缘,咬得很深,血流如注。
白羽扬起右手,一直背对他的女孩死命地使劲咬,不曾转过身来,就算白羽的手刀击在颈侧,她在软倒前仍然不松口。
从后抱住那几乎要成怪物的身体,白羽慢慢将她拉离野兽尸体,靠向自己。
「对不起,莲……」
过重的砝码,将天平拉下一边,发出空洞的撞击声。
那个禁忌的名字打消石青所有不悦,凉水祭该被遗忘,巫女、辅祭扮装的游戏,该撤下舞台。
他走到破流右方,身边的人彷佛失去对寒风的感觉,静默地看着眼前场景。
「莲回来了,白羽回来了,现在就差安卓尔,不过他是一直都没离开的人。妳说,我的妹妹现在在哪里?」
石青手心一用力,龙泉剑锋深深插入地下,他松开掌心,那儿已褪去红润,仅存苍冷之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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