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掩重华

作者:浅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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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红袖添香



      既然无邪做了决定,段然便发愤在书房看书,白天在书房等待无邪归来,夜晚也在书房相伴夜读,虽然没有以往自在,但反而有一种充实的快乐,而且毕竟和自己朝思暮想的人在一起,看书也变得分外甜蜜。
      惟一抱怨的是傲雪欺霜两个丫鬟,自从段然来了以后,她俩的工作就大部分被剥夺了,虽然乐得自在,不过也无聊啊。但好在段然生性随和,又最喜欢和女子玩笑作乐,段然无聊了便找她们闲聊,倒也有趣。她们都说段然来了之后王爷心情好了许多,这让段然深感自豪。

      书房里的记载有一些牵扯到皇室的秘史,无邪也不介意段然看去。段然有不懂的就问他,无邪也一一解释。
      段然道:“这里记载皇后去世后,就由兰妃照顾你,可是兰妃后来怎么远嫁异邦?”
      照理说先皇的妃子而且又算是有子嗣的话,应该住在皇宫,终此一生,怎么会远嫁番邦?实在于礼不合。这些或许是无邪不愿意提起的事情,可是段然很想弄清楚,所以还是大着胆子问了。
      无邪沉思了一下,才道:“那个时候我哥哥灵帝已经想要对付我了,而我又没有能力还手。兰妃和塔鲁国有一些渊源,她未嫁入宫中时曾经随父出征,被塔鲁国的皇子看到过,之后那个皇子对兰妃念念不忘。那个皇子当了塔鲁国皇帝,就想要兰妃下嫁。灵帝惧怕塔鲁国国事强盛,兵强马壮,便要答应。兰妃为了保护我,便同意下嫁。灵帝因此只是把我贬为庶民,并没有取我性命。”
      因为事情与礼不合,且有辱国体,便记载得很隐晦。从无邪六岁开始,就由兰夫人照顾,两个人的感情比亲生母子尤甚。
      想到此,内心不免忧惧,若不是为了保护我,她是宁死也不会去的。如果我有能力的话,也不会让她受异域风霜之苦。
      段然奇道:“这样的话,时隔八年之久,你还能报此仇恨,也算不容易。”
      无邪道:“只能说是上天庇护。当时我听说灵帝驾崩的消息赶回皇宫,正巧他们孤儿寡妇面临的是臣强主弱的境遇,太后需要一个人帮助她,大将林悬佩是我的师兄,无忧的夫家也愿意支持我,我便只好当仁不让啦。”
      原来那个时候适逢和段然吵架,便到京城附近游荡,想看看情况如何,就听到灵帝崩的消息。他便去找了无忧,才知无忧不幸守寡,好在和军界还是有密切的联系。他们就找到太后,澄清了利害关系,太后便最终决定让无邪来当摄政王,并说是秉承先皇遗诏。众多亲王虽然不服,但也没有办法。
      段然心道:这灵帝可真短命,听说他性好渔色,又生性暴虐,对于他的死因记载得语焉不详,估计又是花柳病了。所谓多行不义必自毙,果不其然。无邪当初会败在他手上,倒真是让人想不通。难道有什么把柄被他拿住了?
      花了三个月,段然才看便了书房内的所有记录。无邪便让他学着自己的笔迹,试着批阅奏折。段然坐在案头伏笔疾书,一面问在偷懒休息的无邪道:“这样好吗?你不是说天下大事不是儿戏吗?”
      无邪品着沁人心脾的茶香,道:“的确不是儿戏,所以你给我认真一点。全部看完了再向我汇报一遍。”
      段然问:“新任的户部大臣汪省好贪利,弹劾他的奏折不是一次两次了,就这么一直放着好吗?”
      无邪道:“恩,就给个处罚吧,这半年的俸禄扣发好了。”
      段然疑惑道:“昔日曲大人并没有多大过错,却被贬离朝廷,饱受颠沛流离之苦,比之汪省太不公平了吧?”
      无邪道:“曲后郡人倒是不坏,可是太固执,又罗唆,听得我头疼。自古文人就是这样,虽然有德行,但也太过清高自诩,有时反而坏事。汪省虽然贪婪了些,但处理事情还是很有手段的,又比较实际,不计较名声,也正好和朝中那帮忠臣孝子相抗衡。这样的人用好了是社稷之福。”
      段然道:“那大将军林悬佩呢?林将军镇守边关,运筹帷幄决胜千里,为人又刚正不阿,就连江湖人士听到他的名字都肃然起敬的。为什么因为一些无中生有的弹劾而连降三级呢?”
      无邪道:“林悬佩是我的师兄,为人怎么样我当然很清楚。他不仅武者之勇,还有智者之谋,儒者之风。可是这样的人往往不能够见容于当世,你知道为什么吗?”
      段然道:“因为被猜忌吗?可是如果决策者足够英明,就不会被小人的言语蒙蔽。”
      无邪道:“你想的太简单了。当年林悬佩将军三次击退塔鲁国的进攻,挽狂澜于既倒,更是名扬天下,只要有他在边陲,敌国就不敢轻触其锋。可是历经三朝,尤其是灵帝时期,他曾被贬谪、召回、甚至流放达九次之多。这除了功高震主树大招风之外,还有其他原因吧?”
      段然道:“什么?”
      无邪道:“林师兄虽然深谙兵法,却不懂人情事故。他这样的儒将未免太过爱惜的自己的名声,太过爱惜自己的下属和边疆的百姓。这么做固然是没有错的。可是天子爱天下,诸侯爱境内,一个人生得什么样的地位就要做什么样的事情尽什么样的本分,如果超过了限度而让别人猜忌,那也不能全怪他人。现在边民只知林悬佩而不知天子,只知道将军府而不知道朝廷,长此以往,意欲何为?”
      段然道:“可是你知道他的忠直。”
      无邪叹口气道:“儒以文乱法,侠以武犯禁,有时候也是咎由自取。就因为我知道他,所以我才给他一个警告;若是我真要猜忌他,我就会先把他调回京城,再卸掉他的军权,给他一个文职工作,默默无闻终此一生。”
      段然点点头,帝王之术,内圣外王,自古如此。
      无邪淡淡道:“而且我不过是个摄政王,现在皇上日益长大,再有几年就要亲政,到时候先不说我要归还权势,就连我能否全身而退都是未知数。一朝天子一朝臣,现在得势的大臣可说不定怎么样了。试想一个生在深宫长在深宫的人,如何断定一个臣子的忠诚与否,自然是左右的言论,就是谎话听得多了也便成了真话,所谓伴君如伴虎。”
      何至于林悬佩,天下所有人的命运,包括自己都是如此。一旦卷进权力的漩涡,想要功成身退乃至明哲保身都不是简单容易的事情。
      段然倒没想到这点,却忍不住雀跃道:“到时候我们一起离开京城,遨游四海!”
      心中暗自庆幸还好无邪没有取而代之君临天下的野心,不然的话他们就要一起在这个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宫廷中沉沦一生。
      有无邪不倦的指点,段然对于朝廷之事渐渐了若指掌,对于批阅奏折更是慢慢驾轻就熟了。心里乐得开花,原来我以为自己只是人中豪杰而已,想不到我还胸怀经天纬地之才,腹藏安邦定国之术,真是人中龙凤啊,以前实在太低估自己了。
      有一个人分担国事,无邪也觉得轻松多了,又道:“看你还能乐几天,过几天肯定烦也烦死你。对了,你自己没事偷着乐可以,可不要贪图口快随便告诉别人哦。不然的话可要连累我了。”
      所谓君不密则失臣,臣不密则失身,几事不密则成害。
      段然冷笑道:“安心啦,我是那么没分寸的人吗?再怎样也不会把你让一个男宠改奏折的事情泄漏出去!倒是你,可不要因为时间多出来了,就跑去寻花问柳,到时候自己口快泄漏了,可不关我的事。”
      原来这几日无邪见段然渐入佳境,便又去应付了一下姬元珊,惹得段然老大不高兴。虽然无邪解释说幽冥府虽然作恶多端,但位于边疆,如果闹翻的话,幽冥府倒向塔鲁国,对于边境的安宁很不利。
      无邪嘲笑他:“这么大人了还吃醋,不怕羞!”
      段然冷冷道:“幽冥府不是废去你武功的元凶吗?你倒是为了达到目的不择手段嘛。”
      原来当日无邪武功被废,正是因为和幽冥府的另一个女子,姬元珊的姐姐姬元琪闹翻,姬元琪受不了他的一再敷衍,便对他下毒,妄图使他失去武功,从此永远被囚禁在幽冥府。好在姬氏姐妹一直不和,姬元珊暗中派人帮助无邪回到京城。后来姬元琪自己也练功走火入魔,败在妹妹手上,生死未卜。
      无邪道:“没有永远的敌人,也没有永远的朋友。不过哦,你我是例外,对不对?”
      而且姬元珊和姐姐的偏执不一样,她要无邪,当初只是为了气姐姐,后来则是为了幽冥府的利益,只有和这样理性的人合作才会愉快。
      无邪又道:“不要不高兴了。就算我和别人在一起,我的心里却只有你一个人而已。你知道的。”
      段然知道,如果他不是真的喜欢自己,这么高傲的人绝对不会接受作为男人的自己。可是他却从来没有真正了解过他,不管作为李遗,还是作为无邪。李遗,总是一副胡作非为的样子,但又偶尔会有一种淡淡的哀伤,如果之前是因为对他的身世的无知而无法了解真正的李遗,那么现在面对着无邪,段然依然不知道他要做什么,要怎么做。如果开口问他,他都会给一个让人可以接受的答案,可是总是觉得难以信服。
      段然叹口气,“反正我总是没有办法违背你。”
      谁也料不到,向来自诩风流的段然居然也会有被人吃定的那一天。
      无邪道:“好啦。你到王府这么几个月,都没空出去转转,要不要趁着闲暇出去玩?反正你在京城的老朋友也不少嘛。”
      王府纵然如同人间仙境,可是外面的花花世界才是我辈真正的梦想。段然却道:“那我可以去看看紫日么?”
      无邪皱眉道:“看他做什么?你想看到他的话,着我的脸看就好了。”
      反正都长得一样。
      段然道:“不是。在杭州的时候,紫日公子对我照顾很多,礼尚往来,我到京城这么久了却没有去探望过他,实在说不通。怎么,不方便吗?”
      自从知道了紫日的身世后,他一直很想知道,那样一个与世无争的人为什么要承受这样的命运,又是如何接受这样的命运的呢?一个被废太子的遗嗣,一个对皇室成员来说不应该再存活在这个世上的人,他是以什么样的心境面对过去和未来?他本来应该和无邪一样睥睨众生,甚至君临天下,可是现在却是一只关在笼中的金丝雀,连自由都不可得。他却总是清明自得,没有一丝的仇恨、不满乃至埋怨。
      无邪想了想道:“一定要去的话,改天我有空和你一起去吧。今天有点晚了。你要是不想出去的话,就早点睡吧。”
      夜晚的城池固然美妙,但短暂的快活和淡淡的幸福比起来也不算什么。
      二人回到房间,段然让人拿来事先配好的药水,为无邪泡脚。
      无邪笑道:“好像回到了以前,那个时候你也一直帮我做这些事。很难想象,时隔五年,沧海桑田,我们还能够和以前一样。”
      段然捧起他的雪白的脚丫子,擦尽,笑道:“有人说,爱是会消磨的。我一直希望可以不那么喜欢你,可是却做不到。”
      无邪依靠在床头,沉思道:“真正的爱是不会消磨的。不管时间和空间的阻隔,它永远在那里。只有一种东西可以抵消,却不能战胜。”
      段然疑惑道:“是什么呢?”
      无邪笑道:“当然是恨啦。”
      越是爱一个人,受到背叛时的痛苦就越深,仇恨和爱就像一对双生姐妹,有时候此消彼长,可是却无法分开。
      段然顿了一下,坐在他身边,面对面道:“当我,当我第一次强迫你的时候,你一定很怨恨我吧?”
      当时李遗把自己当作亲弟弟一般对待,可是自己却产生了邪念,而且做了不可饶恕的事情。固然是借着酒力,可是自己知道当时有多么的渴望。依稀中依然记着那时的他有多么的害怕和恐惧,不断地挣扎和哭泣,还有歇斯底里地咒骂,自己虽然怜惜,可是却输给了年轻的欲望。
      无邪也回忆起来,虽然是八九年前的事情,可是却还觉得历历在目,便控诉道:“一开始我还以为你在和我开玩笑呢。你醉酒的时候就像小兽一样抱着我,往我怀里钻,我当时还想,你是不是想妈妈了。可是后来你真的吓到我了,你突然撕扯我的衣服,举止越来越下流,我还在想是不是要给你找个姑娘什么的,年轻人嘛。结果你就把我推倒,还把我绑起来,我终于知道你不是在闹着玩。可是我已经没有办法阻止你了,结果就落入你的魔掌啦。而且当时我是第一次,你一点都不怜香惜玉,一直做到早上,你知道我有多辛苦吗?”
      现在说起来虽然有时过境迁之感,可是无邪还是忍不住有点发抖。
      段然抱住他道:“对不起,对不起……我不应该用这种方式让你接受我……我太幼稚了,对不起……”
      无邪听到他几乎要哭的声音,心道,就是现在你也还像个小孩子。便笑道:“好啦,我早就原谅你了。而且当时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可怕,虽然开始很痛,后来还是有感觉的。”
      因为这件事,段然花了半年的时间才得到他的宽恕。而且李遗不仅愿意原谅自己,也愿意接受自己的感情。那个时候段然就发誓:今后不论发生什么事情,他决不会伤害他,更不会离开他。
      无邪道:“你真的不要再道歉啦。反正从今往后你会补偿我的对不对?所以不管我做错了什么,你都要站在我这一边,不离不弃,知道没?这是男人之间的约定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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