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期

　　再见到阿奔时，已是一个多月之后了。我又再一次面临了中考的失败，心情陷入了低谷。
　　我进了一家私营的服装店做售货员，那年我才刚满十六岁。
　　“出来啦！还好吧？”
　　“我妈说你去找过我，有什么事吗？”
　　“没什么，只是想去看看你！”
　　“最近没和刘刚他们在一起吗？芬芳、石勇呢？”
　　“芬芳被他爸弄进市宾馆，刘刚去了省城读书，石勇、聂波很久没见了，也不知在忙什么？”
　　我望着阿奔淡淡地说着。几个月没见，阿奔似乎成熟了许多，头发被剃光了，和以前那个俊秀的他大为不同。
　　“怎么？出家了？”
　　“出家了还敢来找你！”
　　“在里面剃的？”
　　“不是，是我自己去剃的。”
　　“怎么想到去的？”
　　“突然想清醒一下，觉得该改变点什么了，就去剃了。”
　　“收手了？还敢不敢去打架了？”
　　“不打了，没意思。我妈都给我气病了，我爸求爷爷告奶奶的，学校才没开除我。”
　　“我可没书读了！”
　　“读不读书都无所谓，过得心安理得就可以了。”
　　那日以后，阿奔便常来找我，在小店里坐上十几分钟，跟我聊上几句。有时，他会买支雪糕，或带本杂志。技校的课程很轻松，每日放学都很早，我那里，便成了他的常去之处。

　　那一天，是我在这家小店第一天领薪水，我约了阿奔吃宵夜。小店的营业时间是从早上九点半到晚上八点半，我的工作时间与营业时间同步，若生意好时，还会延迟营业时间。在这家时装店，已经占据了我一整天的时间，让我抽不出任何空闲玩耍，而且一个月没有一天假期，真是一种残酷的剥削。可是，在我们那个待业青年多如牛毛的小城市，象我们这种一无文凭二无特长半大不小的大孩子，也只有去承受这种压榨。
　　我自然不敢奢望离开，走了又能去哪里呢？我这样一个刚满十六岁的女孩，又能做些什么呢？我不想赖在家里白吃白喝，更不想无所事是整天在街中游荡，所以，这家小店成了我的一个避难所，我在那里麻木地过着每一天。
　　我是约阿奔八点半来接我的，可是已经九点十分了，却仍未见他的人影。店门早已关了，我傻傻地站在门口等着他，十月的夜晚，风已是冰寒。
　　我忽然想起，我和阿奔相识已经有一年了，去年的九月，那个在刘刚生日会上狂欢无忧无虑的女孩，现在却已踏足社会，再也回不去稍纵即逝的学生时代了。
　　我翻起的衣领，想挡住迎面而来的寒风，那风却象一个顽皮的孩童拼命地往我的脖子里钻。我看了一下表，已经十点了，阿奔不会来了。
　　夜冷冷的，街静静的，路上已没有了一个行人。我心中有一些失落，说不出是什么感觉，是他故意不来，还是根本就忘了这个约会？
　　我正打算离开，突然看见从远处急奔来两个人，前面那个正是阿奔。我刚想叫他，却又看见后面那个人拿着一把明晃晃的长刀，刹时便喊不出口。
　　那人拿着刀朝阿奔乱砍，阿奔左闪右避地奔跑着，我从地下拾起一块压门板的砖头，向那个人砸了过去。那个人根本没有提防到我会向他出手，砖头一下砸到了他的腰部，他打了个踉跄，刀脱手而出跌在了马路上。阿奔见他手中没有了刀，回转过身，一拳打去，正中那人鼻梁，那人顿时鼻血长流，摔倒在了地上。阿奔又走上前，伸脚向那人踢去，谁知那人却伸手一把抓住阿奔的腿，狠命地一拉，阿奔刹时重重地摔倒在地上。那人翻身压住阿奔，两人扭成了一团。
　　我向他们跑去，想帮阿奔一把，跑到近前时，却看见压在阿奔身上的那个人曲扭了几下，终于不再动弹，阿奔掀开那个人，从地上爬了起来，手里面拿着的是刚刚掉在地上的那把刀。
　　我吓傻了，阿奔的脸色也惨白，他身上满是鲜血，全身正在发抖。
　　“你……你杀了……他！？”我颤声问他。
　　阿奔无力地点了点头，他比我还害怕，已是根本说不出话来。
　　我环视四周，街上一个人也没有，我拉起阿奔的手说：“先走了再说。”
　　我们两人怆惶地绕过大街，路上，我们碰见几个人骑着单车而过，还好，那些人根本没有注意到我们。
　　我们跑到平日渺无人迹的江边荒草丛边，一头钻了进去。坐下来很久，都还听见自己的心脏“扑嗵扑嗵”地猛烈地跳着。
　　隔了许久，阿奔才开口：“我根本无心杀他的，是他逼我的，是他逼我的！”
　　“我知道，我知道，我都看见了，是他先要杀你的。”
　　“我根本不想杀他，我根本不想杀他……”阿奔一直喃喃地重复着这句话，目光痴痴地望着我。
　　我深吸了一口气：“阿奔，现在不是要讨论你想不想杀他的问题的时候，而是该想想要怎么办？”
　　“不，我不想去坐牢，我不想去坐牢！我不要去坐牢！”阿奔“哇”地一声哭了起来。
　　我顿时手足无措，从未见过男人在我面前哭泣，第一次见到的，却是我平日认为很坚强很有主见的阿奔，我只好不说话，看着他。
　　渐渐地，阿奔终于停止了哭声，心情也逐渐平静下来。
　　至今回想起那夜发生的事情，都还有一种惊心动魄的感觉，自幼幻想做女侠的我，那夜便将这个梦想止息了，我连见到别人杀人都如此地心惊胆颤，又如何能自己手持快剑，去杀尽天下恶人呢？
　　我和阿奔将那把刀扔进了江中，阿奔又将身上带血的衣服脱下来，一把火烧成了灰烬。
　　回来的一路上，我们都默默无语，等到到要分手的时候，我轻轻地说了一句：“你放心，我不会说出去的！”
　　阿奔没有说话，只是点了点头，就这样，我们在十字路口各奔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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