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行九歌/秦时明月]悲回风

作者:纪辞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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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九十六话:厝火积薪


      烛幽的目光自然是先落在了星魂的身上,他仍是一副清高矜贵的模样,往那儿一站,静静地望着湖面,有种遗世独立的感觉——多好看啊。她走到他面前,他看过来,一如既往地总要找点儿理由嫌弃她:“真慢。”——可惜生了张嘴。
      “下次我一定用轻功。”她认真地回复。
      星魂瞪了她一眼。
      “你怎么过来了?”
      他侧过身,下巴一点:“喏。”
      烛幽这才把目光落到他身后那人身上,这人脸色苍白,面容平静又隐忍,身着一身粗布白衣,长发有些凌乱,手中抱着一把筑,没有盖住脚踝的衣摆下是突兀的锁链,锁住了他的双脚,她先前听到的锁链声源头便是此处。
      “他是谁?”
      “高渐离,大酺行刺,却误伤了你的人。”
      烛幽不由得多看了他两眼,眼前这个看起来十分普通的人竟然就是那个刺客,或许就是得益于他的普通才能逃了这样久,只不过让她觉得奇怪的是他竟然没有下狱,反而被星魂领到了乐府,总不可能是领来让她看看。她找不到面前之人的奇特之处,于是再次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他一番,仍是没有看出来。她在他同样惊讶的目光中,道:“你的筑击得很好。若不是击得太好,我定然无法注意到有异。”
      高渐离一愣,旋即苦笑:“我虽为阶下囚,但请不要侮辱我。”
      星魂补了一句:“陛下让他到乐府来当乐师。”
      烛幽还未升起过要侮辱他的心思,她只是单纯地对他的技艺表示了欣赏,不过想来以乐人的身份行刺失败,又被抓回咸阳宫充乐人,在奉行士可杀不可辱的现在,大约的确有些难堪,但嬴政这个决定仍是弥足奇怪了。
      星魂拒绝继续在这里闲聊:“进屋去,外面冻。”
      烛幽眨眨眼:“分明是你把我叫过来的,否则我先前直接进去不是更好?”
      星魂懒得理她,抬脚便走,烛幽急忙跟上去。
      进了殿里,星魂传达了嬴政的命令,让乐府令将人带下去安置,自己则和烛幽一块儿听着隐隐的丝竹声喝茶吃点心。
      “君上让他当扶苏公子的老师?”她倒是记得嬴政提过扶苏会击筑,高渐离的技艺也的确高超,可是让一个行刺失败的刺客来当他的老师也太过匪夷所思。
      “陛下都不操心,你瞎操什么心?”星魂无所谓,“还是说你觉得该为自己报仇,想杀了他了事?”
      烛幽摇摇头:“我是因祸得福,算起来还得谢谢他。”
      星魂一哂:“确实。要不是刀剑都架到焰灵姬脖子上了,她恐怕也不肯拿出这蛊虫。”
      “她当初又不知道是我,何况就算知道是我,难道就必须得拿出这个来救我?这些事情强求无益。”
      “不还是因为你好端端地坐在这儿,这会儿才能说出这样的话吗?强求无益?谁说无益?不强求你就死了。”
      她拿起茶杯喝了一口:“算是吧。”
      “是就是,不是就不是,算是是什么?”星魂不满。
      “因为情况不一样就不能一概而论。”
      “呵,只要是我想要的,我就偏要强求。”
      烛幽不置可否。阴阳家一贯如此,“强求”几乎从始至终贯彻了从它诞生到如今的历史,从因为追求不同而与道家分道扬镳,至为求天地大道掌控规律而视万物为刍狗从而与墨家成为死敌,到隐世千年去追逐苍龙七宿的秘密,哪一样不是强求所致?这两个字刻在了每个阴阳家人的骨血里,除了她这样的异类——她学得太杂了。按星魂的话,她是阴阳家最为失败的作品。
      星魂见她不想多说,也就放下了这个话题:“你和陛下……”
      “挺好的。”
      “嗯。”他欲言又止,最后点了点头,话锋一转就开始抱怨,“乐府这些人奏的都是些什么玩意儿?技艺越发不济了,还不如通通赶去修皇陵。”
      烛幽自动忽略了他突兀的抱怨,疑惑地歪了歪头:“你今天怎么没骂我?”
      星魂横她一眼:“你有病吗?非要我骂你才开心?”
      “也不至于,只是感觉你要到处撒气了。”
      星魂被她气笑:“懒得骂你,满意了?”
      烛幽不甚在意地咂咂嘴:“走吧,吃哺食去。”
      他翻了个白眼,随她一块儿去了。
      嬴政好像真的是给扶苏找了个老师,烛幽每次去乐府时都能看到扶苏在跟着高渐离学击筑。筑的声音很苍凉,不带情绪地演奏都能奏出孤绝之意,高渐离就是这样,奏出的曲子一股子决然,感觉他分分钟就要去赴死,而扶苏不一样,他是温和的,低沉中孕育着一股坚韧。星魂说高渐离原本藏得很好,在宋子城的一户富贵人家里当仆从,大约是当久了放松了警惕,帝国的通缉也不再那么紧锣密鼓,他开始重新击筑,就这样暴露了。烛幽听了几次,觉得可能是情境不同了吧,他的曲子并不到让人趋之若鹜的地步,不过她不懂筑,所以从不多言。
      嬴政偶尔会陪她来乐府,两个人会一块儿听高渐离的教学,他们两人都是面无表情难被触动的一类,常常会盯得扶苏坐立不安。扶苏过于在意他父亲对他的评价,于是她独自来的时候,扶苏都会拽着她在旁边听,以检验他的学习成果。烛幽无聊的时候会跟着上手学两下,她一个在琴艺上小有所成的人自然是触类旁通,高渐离常常夸奖她学得很快,若是多加练习,定能超越他,搞得扶苏很郁闷。但烛幽怠惰,并不乐意,总是在扶苏面前奏一遍打击一下他的信心便懒到一旁去了。
      就这样经过了一个冬天,烛幽勉强也算是和高渐离熟悉了,偶尔能聊上两句。他是个很温和的人,脾气很好,烛幽同他讲话便不怎么顾忌,扶苏很喜欢听他们的闲聊,向高渐离学习如何温柔地回怼。
      她从步光那里听说高渐离曾经在易水之畔送别荆轲,咏唱出了那句天下人都知道的歌: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高渐离听她说起,淡淡地笑了笑,试图避开这个话题:“都是往事,不提也罢。”
      “我只是觉得你现在看起来不像是能唱出这句词的人。”
      高渐离也不恼,坦然地问:“是因为在下是阶下囚吗?”
      “不,也不是随随便便一个人就能到咸阳宫当阶下囚。”烛幽摇摇头,“而且你作为荆轲的友人,自己也当了刺客,君上还能将你留下来,我以为你至少有点什么特别之处。”
      他想了想:“击筑击得特别好算特别吗?”
      “……”
      扶苏“噗”地笑出声:“先生真是四两拨千斤。”
      烛幽反驳不了高渐离,但能反驳扶苏:“公子,你不能叫他先生。”
      “抱歉,我忘了。”扶苏还是一派天真赤诚,也怪嬴政太过保护他,“高渐离,你是怎么会去击筑呢?”
      “并不是我选择了击筑,而是我不得不击筑。”大约是春来令人放松,他难得开口回忆这些,“我是家奴出身,击筑的事情,是我曾经的主人定下的。谁知我竟有些天赋,自己也很喜欢,便一直没有放下过。”
      “那还是很幸运的。”扶苏肯定道。
      高渐离也点了点头:“后来我摆脱了家奴的身份,有能力出去游历四方,以击筑谋生,以击筑悦人悦己,也因为它交到了很多的朋友。“
      烛幽蓦地道:“荆轲也是其中之一吗?”
      “夫人!”扶苏悚然一惊。
      高渐离看看他,又重新看向烛幽,缓缓道:“没错,荆卿是在下的知己。他和别人不同,他懂我。”
      “高山流水之谊?”烛幽说完又摇了摇头,“此后恐怕会有易水送别之谊了吧?”所以嬴政不杀他。她顿时明白了,被撕碎的美好才足以让人铭记,若高渐离从此安静地消失在历史中,便只会如轻烟散去,风萧萧兮、易水送别、壮士不返,这些词勾勒出的情谊就只会是个没有结局的故事,嬴政不愿意高渐离为它写上结局。
      他怎么还能有这样多的心思去想这些呢?烛幽不由得感叹。
      扶苏没有说话,荆轲是咸阳宫的一片隐秘的阴影,他刺秦之后宫里发生了很多事情,少了很多人,也多了很多人,他仍记得那段时间宫里的人心惶惶,那些密布的阴云在他的回忆里凝成一片灰色,他并不是很想再记起来。
      “扶苏哥哥!”就在扶苏试图终结他们的话题时,外面响起了可爱的童声。
      “皓儿?”扶苏急忙起身,他忘记今日说好的要陪他骑射了!那颗风风火火的小炮弹不等扶苏起身便已“嗖”一下蹿进他怀里,把他扑倒在地,棕色的总角在脑壳后面摇摇晃晃,一双棕色的大眼睛里透出无限的欢乐,他正在换牙,缺了一颗小虎牙,但也毫不吝啬灿烂的笑容,看清他面目的烛幽头皮已经条件反射式地开始发麻。
      “母妃!”果不其然,下一秒,嬴皓就从扶苏身上爬起来直奔她而来。烛幽毫不犹豫地以无形之力将他绑在原地,他惊异于自己怎么动不了了,眨着大眼睛挣扎,“母妃,怎么回事呀!”
      烛幽已经许多年没有见过嬴皓了,她不明白为什么他仍将她记得如此清楚。明明她说过无数次她不是他的母妃,可为何他总是不肯放弃呢?她面无表情地想着自己是不是应该对他施一个禁言咒,旁边的高渐离却愣愣地说出一个名字:“……天明?”烛幽和扶苏同时看向他,一贯冷静淡然的他脸上浮现出了难得一见的惊愕,他喃喃地重复嬴皓的话:“母妃?”
      “天明?”烛幽不由得微蹙眉头。
      “嗯?”嬴皓好奇地看过去,“你是在叫我吗?”
      “天明!”他有些急迫地想伸出手,扶苏下意识地挡在了嬴皓的面前,他却忽然捂住了眼睛,发出惨呼,“啊!”
      “先生!”扶苏又忙不迭地去扶住他。
      烛幽扭头看向殿门,赵高正微笑着朝她颔首,仿佛完全没看到屋里的情景:“夫人,陛下遣臣来接您回去。”
      眼前的情况复杂到她完全找不出个头绪,她回头看着双目流血的高渐离、叫人去唤医工的扶苏、还有虽然被她松了束缚却一时无措的嬴皓,并不打算就这么起身回去:“是你弄瞎了他的眼睛?”
      赵高依旧微笑:“是的,夫人,这是陛下的命令。”
      “陛下?不早不晚偏偏这个时候?”烛幽露出“你在耍我”的表情。
      “心不盲便好,至于是不是眼盲……”他意味深长地看向了已经看不见了的高渐离,“在宫中,或许看不到才是最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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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这里的高渐离跟秦时里的不太一样,就当我是私设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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