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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DRIAN 3
古清平在回到学校的第二天,见到了出现在校园内的ADRIAN。
他说,他无法抛下她,哪怕是她是以一种不爱的形式呆在他身边,他也愿意。他的签证很快就要到期了,他要回到加拿大,那个从他出生就烙印在他身上的国家。他问她,愿意跟他走吗?他知道,她的生活里,有着太多阴暗的侵袭,他不想看到她始终挣扎。
她一直很安静地听他说完了这些话,然后,她拉着他的手,眼睛直视着他,一字一句地说道:ADRIAN,我愿意跟你走!
他惊喜地看着眼前这个女孩,她的脸上,突然间有了因为改变而略显激动的红润。他知道,她就是自己要找的那根亚当的肋骨。而今,这根肋骨如此完整地回到了他的身上,是的,感谢上帝。
那几天,她依然像往常一样在校园里游走,安静地看她的厚厚的生涩的哲学理论。而他,却在动用着几乎所有的一切关系,为她的离去创造条件。
在离去的最后日子里,她决定回家看看自己的父母。他跟她一起回去。她执意要坐火车,十几个小时的站票,他一直陪在她身边。后来,她说有点饿了,他帮她买来泡面,又找来了开水,泡好。她接过他递过来的泡面,蹲了下来,大口大口地吃了起来。
旁边位置上的一个年轻女孩往里面挤了挤,留出了一小块位置,让她坐了下来。她感激地朝她笑了笑,女孩很漂亮,只是神情有些恍忽,似乎也并没有聊天的兴趣。火车继续前行,ADRIAN站在她旁边,她的头靠着一个陌生的女孩,开始昏昏欲睡。
ADRIAN的手,始终牵着她的手,未曾松开。在到达她的家乡的站台时,他推醒了她,对着让位的漂亮女孩抱了了感激的微笑,然后,牵着她的手,下了车。
她问他,那个女孩有说过她的名字吗?
他摇了摇头。她又说,我记得她好像提出她的名字。然后,她顾自地呢喃道:她说,她的名字叫LIFE或者来福。
这对于他来说,是一个陌生的全然不同的地方。小镇的交通很方便,四通八达,连着不同的县城。两面环山,只是所有的山都光秃得只有石头,如同这小镇的文化一样贫瘠。没有大河,只有几条水沟一样的小渠道,镇上的大部分人家都经商。来买东西的大部分是镇上,或者临近村子里的村民。黎明时分,开始陆续热闹。过了上午十一点,大家又各自收摊,或者在店门外开起了麻将桌。从她小时候,被父母接到镇上,到现在都没有改变。
ADRIAN出现在小镇上的时候,引起了很大一部分人的纷议。在这样一个相对偏远的小镇,一个明显不同肤色的人种的出现,确实是一件相对稀常的事儿。她带着ADRIAN在众人各种各样的眼光中,向家里走去。
她的母亲远远地看到了她的回来,却仍然只是面无表情地坐在麻将桌前。她与她的关系,已经漠然到了无所干系。她走到她面前,叫了声:妈。她这才抬起头来,假装刚看到她一样,露出欣喜的笑容:啊,平,你回来了。
她说,是的,妈,这是ADRIAN。
她一边打着麻将,一边抬起眼睛来打量着他。然后,转回头问自己的女儿:哪国人?旁边的一同打麻将的牌友看不惯了,冲着她叫道:哎呀,你就别打了,来客人了,好好招待下啊。
她涨红着脸,看着自己的母亲,脸上的表情显得很无奈。而他,听不懂大家所说的话,但却一直保持着友好而亲切地笑容,不时地跟大家用生涩的中文说着,你好。惹来大家一阵哄笑。
她终于还是从牌桌上站了起来,一边走一边掏出一个精巧细致的艳红色的手机,给她的父亲打电话:你个死鬼,在哪里瞎混,赶快给我滚回来,家里不出点大事,你是不是就不归家了?
她朝他尴尬地笑了笑,这就是她从小生活的环境,有时候,她在想,有一天她走到了一种截然不同的环境里,这一切会不会仍然如同恶梦般,无法摆脱?
他看着她,笑容始终坚定而明朗。他所在意的,从来都不是她的出身。不管她曾在什么样的环境里挣扎过,现在遇到了他,他就得给她一个美好的环境。他有这个能力。包括此刻,他也有这样坚定的决心,跟她一起,给过往一个交待。
在他二十八岁那年,他遇到了一个叫古清平的女孩子,他跟着她回到了她的家。他决意要跟她一起生活,带她离开。
她的父亲,没有多说一句话。那个男人,或许原本就知道了自己的女儿,注定要脱离一些东西,所以,当她告诉他,她愿意跟这个高大而有着不同肤色的男子离开时,他沉默了,埋头抽着廉价的过滤嘴香烟,然后他说,平,我希望你的选择是对的。
对于这个男人,虽然从小滋生出来的不亲近感很强烈,但是他之于她,血液中还是有着共同的基因。比如说,他的挣扎,以及无力感。甚至于一种天性的懦弱,因为接受,而选择的放弃。他们都不是容易争取的人,她想,虽然这么多年来,她一直觉得自己是在努力,想要去争取一些改变的东西。但是,事实上,内心里,她从来没有争取过。
她只是,被动,或者随意地走着一些路,然后,不知道目的,或者说没有目的。直到他来到她身边,他的手牵着她的手,他告诉她,他要带她脱离一种生活。
是的,脱离一种生活。她知道,无论表面上事情作了如何的改变,她始终挣扎在自己意念的生活之中,无形无色,却力量庞大。
她的母亲冷静地对ADRIAN提出礼金的要求,她不愿意翻译。然后,她看到自己的母亲,满脸傲气地对着ADRIAN,伸出右手,大拇指在食指跟中指上划动,作出一个数钱的动作。她几乎乞求地看着自己的母亲,那个女人却一眼也不再多看他,对着老外,嘴里兴奋地嚷着:女儿,是我的,这么大了,总不能让你说带走就带走吧。
他没来中国之前,对这个国家有过一些了解。他显然明白她的意思,然后他给她一张支票,只是,她似乎并不明白这玩意儿有什么用,眼睛只是盯着那上面的数字,仿佛暗夜里的猫,闪烁着兴奋的光芒。她想,那应该是他开给她的价格。她显得满意,问他:什么时候给到钱呢?
他用英语说着,银行。她不懂,不停地问。古清平觉得,自己对这个家,最后丝毫的感情,在这个自己叫做母亲的人面前,消失了。
那个男人,她的父亲,终于忍不住了,拉过自己的女人,举起手就要狠狠地甩下去了。她惊异地叫道:爸,不要!他的手停在半空中,然后无力地落了下来。他说,平,有多远就走多远吧,我们对不起你。
终于,是要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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