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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12
无处告别
——周助日记
吵吵闹闹麻烦不断的婚礼终于落幕。
龙马在婚礼结束当晚就离开,拒绝了所有人叫他去闹洞房的邀请,那一抹米白色的单薄的背影在路的那一端渐行渐远,然后消失在浓重的夜色中。
陶成武婚礼结束之后几日,周助他们便决定打道回府。
钟国光留在北京培家中二老,过阵子择日回美国。而陈海堂的假期也快结束,也想着过几天就起程回成都了。
在机场送周助和钱真智的时候,钟国光叹口气说,“没想到这么快又要各奔东西了。”
钱真智扶了一下眼镜笑道,“随时欢迎你在机票降价的时候回来。”他又看了眼陶成武,“还有你,别有了娘子就把朋友都忘了。”
“呸,”陶成武伸手锤了他一下,“也不知道谁先当逃兵第一个结婚的。”
周助打圆场,“陶陶,决定去哪儿度蜜月了么?”
“他呀,”陈海堂插嘴,“就他那点积蓄,估计也是带着弟妹爬长城吧。”
“死小子,跟你说那是嫂子,是嫂子!”
“那你呢海堂,什么时候有空也回上海来?上次林教练还叨念你呢。”周助转头看陈海堂。
陈海堂愣了一下,“哦,那个……这次假期用完了,下一次,还……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有呢。”
陈海堂的老毛病一直改不掉。
他总是会在尴尬的时候,说谎的时候,没辙的时候,不由自主地小小的语无伦次。
“海堂,”钱真智开口,“你还有东西在我那儿。”
“那个啊,”陈海堂看着明亮的地面,影影绰绰倒映出自己和钱真智的样子,然后抬起头,以前总是充满戾气和朝气的眼睛已经显出波澜不惊的疲惫,他舔了一下嘴唇,“真智,我不要了,扔了吧。”
钱真智心里一动,“海堂你……”
周助拉了他一把,“来不及了,要登机了。”
推起行李,钱真智入闸之前还是执拗地转过身,看到陈海堂笔直地站立在人群之后,一只手插在裤袋里,另一支懒懒散散地举起来,朝他们挥了挥。脸颊苍白消瘦,头发削得很短露出干净的额头。岁月没有改变他的的样子,却改变了他的眼神。
走出机场的时候,一架飞机正轰鸣着从头顶飞过,在陈海堂心里拉过尖锐的疼。
钱真智,你知道么,为什么我会在毕业时候把那条头巾送给你。
因为我总是想,那样的话,我总是有一个借口,可以去见你。
可是后来你结婚了。
钱真智,在毕业后没多久就结婚,你是要证明什么,还是在躲避什么?陈海堂不聪明,却也不是傻瓜。
结婚,分局,离婚。
这些年,尝试去爱过几个人,尝试去捕捉那些记忆中似曾相识的片段。但总是有那些听说的消息,希望失望,又希望,又失望。
蹉跎了的是谁的岁月,消磨了的是谁的时光。
相见始终不如怀念。联络还不如心底远远的问候。
我们都已经改变。
当时的决定是对是错都已经没有意义,因为,我们已经回不去了。
钱真智,你回忆里的那个像刚学会打鸣的小公鸡一样的陈海堂早就不存在了。
他在这些年的等待里消失了。
所以,一起放手吧。
让我一个人重新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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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助回到上海没几天,就接到家中二老的电话,说是关越前几天又来过家里了,换了家里老旧的灯泡,修了滴水的水龙头和坏掉的桌脚,帮忙擦了玻璃窗和整理了衣橱,送了很多东西,又陪着他们拉了许久的家常。
周助听完后,皱了皱眉道,“家里需要帮忙怎么不找我?”
——小助,对不起,因为一时找不到你……所以……
“妈……是我不好……”
——小助,哎……改天,找关越,来家里吃个饭吧。
电话那头的老人沉沉地叹了口气,狠狠地揪住了周助的心,几乎逼出他的眼泪,忙不迭地答应,急匆匆地挂了电话。周助仰起头,想把眼泪忍回去,最终没有成功,他缓缓合上眼睑,眼皮下全是滚烫的泪,沿着脸颊掉落下来。
……小裕,告诉我该怎么做吧。
……小裕。
周家难得这么热闹了。
周妈妈把宫保鸡丁端上桌之后,把手在围裙上蹭了蹭,“再一个汤就好了。”
关越急忙从位置上站起来,“伯母别忙了,已经很多菜了。”
“别假客气了。”周助在杯子里倒上啤酒,白色的泡沫漫上来,“你陪我爸喝几杯就好。”
“是啊。”周爸爸抿了一口杯里的黄酒,“平时小助少回家,连陪我喝酒的人都没用。”
关越端起杯子,“好,伯父,我干杯你随意。”
随即端起杯子,一仰头,然后啪一声放下,果真已经见底。
周爸爸笑起来,关越侧过脸,底带着几丝挑衅似的睨了一眼周助,周助挑了挑眉,不动声色。此时,周妈妈端着汤上桌,“来来,别光喝酒,吃菜吃菜。“
几杯下肚,周爸爸说,“关越挺能喝的啊,比我们家两个都强。”
话刚一出口,饭桌上的温度骤降,关越夹菜的动作顿了顿,眼神瞬间深沉了下去,他接过话头,“伯父不嫌弃的话,下次回国我再来找你喝。”
“你要走了?”周助问。
“嗯,后天。”关越拿起杯子碰了一下周助桌面上的酒杯,“就算你很开心也别这么明显表现在脸上好不好。”
周妈妈轻声地抽泣了一声,周助起身走过去,轻拍她的背,“妈,怎么了?”
指着关越坐着的位置,周妈妈红了眼眶,“小裕……以前就是坐在这个位子吃饭……我以为……这个位子再也不会有人坐着了……”
“伯母……”
周妈妈抹了一下眼角,“关越,我知道你帮了我们很多,其实我知道……不能怪你……可是……”
关越附身过去握住周妈妈的手,“对不起。”
到头来,他能说的,也只有一句对不起,而已。
饭后,周助转眼没有看见关越,寻了一圈,只见周裕房门虚掩着,于是推门而入。
没有开灯,借着窗外透进来的月光,辨识出关越正只身站在架子前,看着架子上的照片发呆。银白色的月光勾勒出关越的轮廓,照射进他总是深不见底的眼,或许是光的反射,竟在眼底看到隐隐的水光。
关越的表情很淡,却无比哀伤。
周助动了一下脚步,关越猛地回头,神色还带着一丝迷蒙,“周裕…………”
啪地一声,周助打开灯。
光明立现,打破了最后一丝脆弱的幻象。
“谁允许你进来的?”
关越的指尖不经意地划过镜框里周裕的脸,然后把它放回原位,“这里没有变化。”
“你来过?”
“周裕带我来过,”关越耸耸肩,眼底带笑地瞥了一眼周助,故意慢条斯理地加上一句,“当然,在你不在的时候。”
周助气结。
关越勾了一下嘴角,慢慢走到阳台上,“你不是一直想知道周裕遗言说了什么么。”
周助跟上前一步,“你愿意说?”
关越伸手抓住阳台上的围栏,紧紧握住,关节泛白,他一字一顿,“周裕说:爸妈、哥哥,对不起。”
“没了?”
关越半眯起眼睛,“没了。”
周妈妈在客厅里喊,“小助,叫关越出来吃水果。”
“你妈喊我们。”关越松开手,栏杆的棱角在手心里刻下深深的红痕。
周助兀自站在阳台上,夜风拂乱了他的头发,猛然醒悟,“关越!”
“什么?”
“你没有骗我?”周助满脸怀疑,“小裕一句都没有提到你?那你之前为什么不说?”
“挑你愿意相信的信吧,周助,”关越没有回过头看他,他环视了这肩屋子,最后目光落在镜框里周裕没心没肺的笑脸上,又低声重复问了一遍,“为什么不提我却要把这张纸交到我手上呢,周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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