凝眸·回望·血海棠

　　女子妖艳的眸子凝视着芊芊，广袖掩住她的艳颊丹唇，露出白皙的青葱玉指，涂染的鲜红的指甲令人倍感诡异。她的笑千娇百媚，笑得浑身微微轻颤。可她的嗓音却和其人全完不符，清脆宛如天籁，娥眉微蹙道：“都说凡人驽钝，果真如此。想要知道我是谁？海棠，你抬起头来，看着本座。”看来此女子口中所言的海棠果真是指的是杨芊芊，尽管芊芊大为不解，她还是压抑中了那份好奇，缓缓的抬起了头。她看的清晰分明，却实在令人难以置信。那位被她视为红衣妖孽的女人，姣好的面容居然于自己的摸样毫无差异，眼、鼻、嘴……一切都被造物主刻画惟妙惟肖，两人就如同双生子一般。

　　杨芊芊心里泛起了无数的疑惑，表面却坐怀不乱，只是直勾勾的看着红衣女子却不动声色。尽管芊芊将诧异之感深深隐藏，但是红衣女子似乎能够深入到她的心灵深处，渐渐黛眉深锁间竟是有了一丝愤怒，瞪大的瞳孔怔怔的看着伫立在身下魂不守舍的芊芊，呵斥道：“海棠，只是短短的二千年，你真的变了很多。本座讨厌现在的你，你心里有什么想法就说出来，你我之间没有隐瞒。本座明确的告诉你，自从二千多年前的那刻，你我的分开，直到今日，都结束不了灵魂的羁绊，即便你就是我，我就是你。”“疯女人，我听不懂你在说些什么，我也没有兴趣听。”芊芊不屑的嗤笑着，高傲昂起头颅瞥了她一眼，不愿再理会眼前的妖孽女人。眼前这些随时会破碎一般的世界，让她觉得都是幻影，自己走入了一场滑稽而荒唐的梦。
　　“你——愚蠢。昔日的睿智都去哪啦？可笑，本座现在越来越觉得没有随你堕入轮回是明智的。你、你居然连他都已经忘却的一干二净，亏得当年月下花前一诺永生。你都忘记了……一切岂不是化作了极为可笑的谎言？可惜他世世轮回都选择陪伴在你的身边，就算不得相守，就算再沉痛的代价，依然千世不悔。你！太让本座失望了，哼！”红衣女子眼眸中本来饱含的欣喜荡然无存，换来的是无尽的愤怒。“你口中的他是谁？”芊芊一脸恬淡，对于她眼中“疯女人”的激烈言辞毫不在意，环抱双臂，有些倾颓的倚着琉璃壁，事不关己般轻描淡写的问到。心底也正暗暗的自嘲自己方才在古道大失方寸的摸样，尽管这里的一切如此始料不及，但是也算不得什么。
　　红衣女子见芊芊丝毫没有感触，轻叹闭目，良久没有回答，忽而口中缓缓的念动着什么，手掌间顿时腾升起一丝绮丽的红色光圈，有力的一挥掷地，芊芊手中的画卷竟随着光圈渐渐的腾升，缓缓的展开，发障下的图绘显得更加栩栩如生。芊芊喜怒不形于色，只闻得：“看来凭你自己，是什么都想不起，这段感情，没有想到你比他先放下。若不是我催动念力，在梦中唤醒你的记忆，你只怕永远都不会想起。还是你根本不愿意想起？纵然前尘往事不堪回首，但是，至少我没有后悔过，难道你会后悔？不，海棠，你我本是一体，我们心念相通，我相信你决不会是这般绝情……告诉我，是么？”红衣女子的声音越发柔和，竟还带有几分呜咽，连“本座”那种孤傲的自称也不觉间换做“我”字，看得出感情的流露确实做不得假。那种莫名之感再次涌上芊芊心头，纵然此女子的一番话将她弄得云里雾里，却也无法铁下心视若无睹，听若未闻了。她站定，不再用鄙夷的目光，而是柔和的看向那女子，询问道：“难道缠绕我的多年的梦境，是因为你？而我真的和你是一体，是因为某种关系而分开，还有我真的叫做海棠，曾经还真的认识画中之人？”红衣女子并不打算详细的讲述过去，也许自己也曾经受伤过，她只是正襟危坐的点了点头，忽而有些关切的向芊芊问到：“每当月圆之夜，你是否都会头疼欲裂？生不如死？”

　　芊芊沉默，想起历年每逢十五月圆之时，杨家里里外外医生、佣人都乱作一团，父母双亲心急如焚，自己则是因头疼而痛不欲生，她颔首，点了点头。
　　“你果然神通，因为此事我的父母寻遍名医，都是无功而返，我这个病至今还没有任何一位医者可以断症。”
　　“那是当然，宿命诅咒，岂是凡夫俗子可解？这也是我寻你来此的目的之一。”
　　“嗯？”芊芊挑眉，看向红衣女子，她开始尝试着去相信审度她所说的一切。
　　她笑的妖娆，却又隐隐透着无尽哀怨，道：“本是同根生，我实在不忍再看你任由宿命折磨。若你记忆一切自然也是不会屈服，所以我决定要送你回到千年之前，让你再度历经一番刻骨铭心、痛彻心扉,从而找回你失散在两千多年前那另外一半的灵魂，同时也解除掉因两人执念而异化的永生诅咒，若然一切顺利，你还能够活着回到这个世界，你们两人的来生，自然也就澄明了。唉，真是天道难违啊——”言尽，红衣女子便取下云鬓上一朵娇艳的海棠，食指微微曲起，念动法咒后将其抛向芊芊。瞬间，芊芊的身上便穿戴着白底暗纹苏绣海棠烟水裙，腰间系有宽边暗红色封腰，映衬着暗红色的挽带，灵蛇髻间红白相映的翠玉流苏相得益彰。芊芊唇角微微上扬，勾起一丝醉人的笑容，突然这一身古典装扮给她带来的除了有些不适应外，更多的则是新奇，也难怪她笑逐颜开。“谢谢。你确定你要送我回千年前？你都这般无奈，我还能做些什么呢？我又怎么找到你所说的那个画中人？还有，我要怎么回到这个世界来？最重要的是，我现在都不知道称呼你啊……”接踵而来的是芊芊一连串的问题，红衣女子嘴角微微抽搐，真不知道怎么回答她才好，便只是淡淡的应道：“我说过，你我本是一体，称呼根本不重要，你若愿意，可以称我为棠儿。”

　　“呃……棠儿……”
　　“呵——海棠，你虽然性格变了很多，但是依旧无法湮没你纯真的本质，偏偏这就是我怎么也学不来的，也是他宁可生生世世随你落入轮回，却不愿留着我身边的原因吧。对了，你记住，你刚才问我的一切，我只有一句话回应你。那就是，一切皆由天注定！还有，你问我如何才能在茫茫人海寻觅得他，我便请你牢记，回轮千世，纵然记忆被千百次的洗涤，那种感觉，却是永远不会变的。”

　　——回轮千世，纵然记忆被千百次的洗涤，那种感觉，却是永远不会变的。
　　芊芊昂首，凝视着画中那惊为天人的容颜。是，记忆会随时间流逝而淡忘，誓言亦会因人心成为谎言，但是，感觉，永不会变质。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

　　“对了，还有一个好消息。”棠儿吁了口气，自己回首尘烟，都已经活了二千年多年了，不知跨越了多少世纪。如今已是人不是人，妖不成妖，更谈不上仙，就算得见故人心中激动，也早该看淡了。棠儿与芊芊的容貌无异，自然就是没有什么好研究的，反而芊芊初见自己的的新摸样便是甚是孤芳自赏，恐怕可能早就连时光逆转的主要目的抛掷九霄云外了。毕竟她已不是以前的海棠了，她如今是杨家的大小姐，棠儿放心不下之余，必须给她留下些念想锁住她的心。果然，听到棠儿这般说到，芊芊立刻笑脸相迎，问：“什么好消息啊？棠儿你就不要卖关子啦！”“你，将会在二千年前重遇一个故人，那个在你心中颇为重要的女孩。不过，那时的她，自然是不记得你的……”棠儿是刻意向芊芊透露，自然是不会隐瞒。听到这里，杨芊芊喜上眉梢，几乎是脱口而出：“菲菲！是菲菲对不对？”棠儿见状微笑的点头，意料之中，芊芊立刻心急如焚的喊道：“棠儿，快点，快点带我回去啊！快点啊！——”

　　“善变的你还真是让本座难以接受呢，好，凝神——”棠儿的声音渐渐模糊，妖艳的身姿渐渐模糊，血红色辉煌的宫殿也随之模糊。芊芊竟是痴痴的笑了起来，这是要穿越了啊，谁能不兴奋呢？平日再矜持的她也不自禁的露出一副欣喜若狂的摸样。芊芊发觉自己的意识也在随着眼前的一切变的模糊，她微微的动弹，微弱的声音呼唤着：“棠儿，可以让我不晕过去吗？我想试试穿越的感觉呐！”她的眼皮越来越重，呼吸越来越急促，只觉得背后传来一阵银铃般的笑声，那清脆的嗓音得意的说道：“呵呵，这可就由不得你啦。”蓦然，眼前一黑。

　　一片幽深的灌木林，参天的树木横生的无数枝叶遮住了皎洁的月光，只有交错的细缝中露出一些微弱的光芒，远处皆是一片无尽的黑暗，似乎可以吞噬万物。风飕飕的划过山林，树叶沙沙的随风作响，地上是被露水湿润的黄土地，上面铺上了一层厚厚的落叶。这里是哪？没有回答。一位女子极优雅的伏在枯叶上，手指有些微微的挪动，却显得那般无力，定睛一看，那不正是在刚才宫殿中化身成了古典美人的杨芊芊？看惯了她那副千金小姐新潮时装，忽而如此打扮的确令人有些不适应。散乱的发丝那般飘逸，依旧身着那身暗红色调搭配和谐的衣裙，她紧紧的闭着双眼，修长的睫毛随着匀称的呼吸微微的一翘一翘，清光下，她不失一分灵动的古典美。
　　“菲菲……菲菲……”还未苏醒的她潜意识里依旧牢记的只有这个名字，也许，杨芊芊只是听了棠儿的话，为了寻找千年前的顾菲，才迫不及待的回到了这里。不知此刻，画中之人在她的心中到底置于何地？ “……痛。”一阵锥心之痛从每一寸皮肤导入脊梁，直到神经，芊芊逐渐苏醒竭力的挣扎，清秀的面容早已皱成一团，显得那般狰狞。真的……仿佛是骨头散架了一般，是不是这样就会死掉？算了，冷静下来后，芊芊显得淡定了些。一切皆有天定，这是棠儿对她的嘱咐，是啊，上天既然让她回到这里，自然会有宿命的安排。十里之内就连一个陌生的脚步声都没有，芊芊绝望了，她明白此刻也靠自己啦！她这才微微睁开了眼，顿时愣住了，“深、山、老、林？”几个怪异的字眼向她的意识袭来，这里的确只能这样形容了。此刻，也容不得她理智的去思考，芊芊费尽九牛二虎之力终于是爬了起来，也可以说是连滚带爬，刚起身就立刻依偎在一颗老柏树下，瑟缩的看着四周。“如果没有记错的话，以前书籍里看到那些穿越的人物，不都是掉进皇宫，就是遇上身份高贵的人，在陌生的时代混上段时间，也会成为身份高贵的人。为什么临到自己的头上，就这么倒霉，棠儿就是这样照顾我的？为我选择这么一个荒无人烟的凄凉地？”芊芊蹂躏着柔软的衣袖，有些郁闷的埋怨着，难道凭自己如此的优异条件，就无缘得见当年天子一面吗？她陷入了沉思，既然要在这片陌生的土地生活，就一定得学会因地制宜，她精通历史文学，便开始琢磨着到底是什么地方？棠儿口口声声，两千两百多年前，如果没有弄错，秦末汉初的夹缝中，那个战乱纷飞的时代？总算明白棠儿为什么要把自己送来这片了无人迹的地方了，秦始皇嬴政那种暴君，还是不要见了吧，刚才那些抱怨转瞬成为了感激。

　　荏苒岁月重回孤寂，带来光明的是飞旋在空中久久不肯离去的流萤，一种初拾生命的纯真的憧憬刹那回到了芊芊的心房，尽管她对这个时代依旧是恐惧，但是一双明眸静静的看着流连的萤火，她仿佛走进了另外一个人的生命，也许就是棠儿口中的“海棠”，她终究不知道“海棠”到底是谁。曾经朦胧的梦境似乎便是那位姑娘生命中绚丽的剪影，纵然那段记忆仿佛不属于自己，但她明白，至从这场无稽的穿越后，她的生命便寄托于一场不可预期的爱，甚至随时面临着灰飞烟灭的那刻。迷茫和无助袭来的片刻，芊芊伸出了自己细腻而温暖的双手，轻轻的触碰到那只只耀眼的流萤，绰约佳人甜美的笑容就在那一刻驱走了内心的黑暗，亦幻亦真，她似乎听见菲菲在耳畔呢喃着。阵阵幽风拂过，芊芊觉得浑身骨软筋麻，精壮的树干成了她的依靠，身边也只携着那柄剑、那卷画，却是足矣。
　　“菲菲，我从未想到过我们会在如此光怪陆离的地方相遇，你会和我一样的兴奋吗？……你放心，我一定会找到你的。纵使你不记得我，我也会让你再次了解我，接受我这个知己。就算我会在这里终老，我杨芊芊无怨无悔……”
　　深沉真挚的誓言回荡在耳边，谁说友谊就不能地久天长，纵使时间会变、空间会变、记忆会变，但是那段纯真绝不会改。就是这样的纯真化作了芊芊存活于逆域时空的勇气和毅力，不知过了多久，她仿佛忘记了自己的处境，一脸的神情镇定，陷入了甜美的梦乡，轻柔的鼾声在风中回荡，夜，是如此静谧。夜凉如水，月明星稀，流萤在嬉戏，而此刻这片森林，却似梦的天堂。这么多年来，是芊芊睡的最沉的一夜，意料之外的是她居然还是在过着餐风露宿的日子如此恬静，烟霭迷雾中她的锦瑟华年正往何处去？芊芊不知梦境中看见了什么，笑容若隐若现的浮现在绯红的脸颊上，唇角见是她无处寄托的思绪，对未来充满了期待，此刻的她不会哀伤，不会孤独，真的永远这样多好。漫天飞舞的落叶覆盖了芊芊绮丽的裙摆，萧瑟的秋风中，她的笑却如三月和煦的暖阳，一直暖到人心底，令人深刻的感觉到她绝色的容颜，更适合用来点缀着清冷而让人生畏的时代。重要的是在这个世界……还有一个人，与她之间牵牵绊绊的宿命，不知纠葛了多少个光年，等待着她一一解开……

　　启明星的微弱光亮驱走了一切的黑暗，当黎明的第一丝曙光，带着点点暖意缓缓的洒进这个茂密的林子里。一声空灵悠远的鸟鸣回荡在山林中接踵而来的是群鸟的和鸣，流萤不知何时离开了这里，清风与落叶一直纠缠到天明。“唔嗯，何婶。现在什么时候啦？你怎么都不叫我的啊？”迷迷糊糊的芊芊依旧认为自己还依偎在自家的小床上，等待着何婶做好香喷喷的饭菜提醒自己起床，而后惯性的迎上爸爸那张一本正经的脸孔。半响，听不到回答，芊芊撇嘴，半合的眼中暗含着几丝欣然的温柔，猛的睁开眼睛，她才看清了自己的栖身之地，并想象中的惊世骇俗，只是一片普通的林子，巨大的松柏枝条交错，难舍难分，起初的恐惧大概是源自心底吧！这时的她才完全清醒过来，不禁莞尔一笑，想到刚才自己的摸样一定很傻吧，她从容不迫的拾起画卷，倚着柏树缓缓站身，淡然的目光眺望着那条通往山下的小径，一夜的休息，她恢复了体力，起初想到的只有离开这里，再去策划如何在这乱世安身立命。
　　茫茫人海间，要在这陌生的年代寻得于自己素不相识的顾菲和那位神秘的画中人，到还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哪怕顾菲容颜依旧，千年之隔，怕也早是更名改姓了吧。至于他——该不会是让芊芊这一黄花大闺女，而且还个难得一见的绝世女子四处举张画像逢人就问？可要知道，这确确实实是个烽烟四起民不聊生的年代，一个万一说不定就会摊上个什么杀身之祸的。想到这里，芊芊的心里就拢上淡淡的愁绪，苦闷之情油然而生。
　　通往山下的羊肠小道曲折通幽，芊芊有些烦躁的皱着眉头，东瞅瞅西看看的。深深浅浅的步履也是那般蜿蜒，细细的沉思间芊芊纵然张望着，却如何良辰美景都是看不进眼。一对翩然飞舞的彩蝶似乎被她的身上卷席的香气吸引而来，再芊芊的身边盘旋着，这对蝶如人一般相知相惜的缠绵，它们宛如飞过江畔一川迷离的烟草间，飞过了江南袅袅烟水楼台间，还有那家家繁花盛开的萧瑟庭院……直到这里，它们追溯的是无别的幸福。它们沉醉着，芊芊却是恼怒的瞪了它们很是一会儿，终于还是忍不住，迅速的将画卷夹于腋下，无情的伸出一双纤纤玉手就像拍蚊子那般狠辣的了结了其中一只彩蝶的性命，看着那可怜尸体，竟然还非得塌上几脚，直到“面目全非”才能足矣泄愤。举目，见另外一只彩蝶已经没了踪影，她的脸上才露出一丝得意的笑容，冷哼道：“晃来晃去的真是好不烦人，对你们俩使了半天眼色，是你们太蠢了，怪不得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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