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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门倒履
“太太,您走慢些…”身后饱满青春的声线因为担心、焦虑等情绪变得不稳定。
那又怎么样呢?我甩着滴水的袍袖踩着雨花往前飞走。
小婢女紧跑几步,气喘吁吁的赶上我,低低在耳边道“太太生气,气坏身子倒不好了…太太您把蓑衣披上,好好的回府休息,三白回去找荥阳王算账…”
我哧的一笑,冷冷道“我气什么呀?”
小婢女脸红的挠挠头。嘀咕着这怎么说?我知道你跟荥阳王是怎么回事儿呀?“…荥阳王无礼,怎么说太太也是两朝重臣,连先皇都另眼相看,她个亲王凭什么慢待太太呀?”
“慢待?!”我突然停下脚步,转头看着刹不住脚踩了个趔趄的三白。“她倒没慢待。你看我这样子像生气呀?”
三白点点头,想起什么马上又往后退了几步。
我张开嘴龇了龇牙,笑道“你看我跑这么快,我是乐的!”
“乐?”三白狐疑的看着我。
哼了一声,我背起手开始慢慢往前度。我回忆着荥阳王的每一句话,顿了顿,道“乐啊!她这次倒是正中我意。这叫什么?对了,叫想吃肉就来个杀猪的,想喝水就碰上个卖茶的!”心里想着他,竟然就跑来个荥阳王要把他送上门给我做妾!“怎么不乐啊?”
小婢女歪着头道“太太您到底跟荥阳王怎么回事啊?怎么扯上婚书了呢?”
我心下一震,只觉腕上一阵剧痛,原来指甲不觉已经捏进肉里。我轻吹一声口哨,淡淡道“…荥阳王好心,要送太太我一个美人。”转头看看三白眼中的我,云淡风轻,神色超然。
小婢女神色一变,竟吓了一大跳!
“我的太太!这…”
我拍拍她的肩膀。“你是总管,回去调几个小侍丫头,铺几间厢房,再去书房找几幅字画儿什么的,差不多准备好了再来回我吧。”
三白眼角抽搐,想了想才慢慢回道。“太太,三白是从小就跟太太的。领府里的规矩,从没错过!今儿三白胆大说一句,太太您有气别憋在心里。您朝三白撒出来,然后咱们去找荥阳王算账去!您要再把她关牢里,三白我就跟着往里头放水打桩子!”
我愣愣的瞧着三白神情坚定的脸,等听到最后一句忍不住噗嗤笑了出来。我眨了眨眼,轻笑道“帐当然要算!不过我是真的不生气!”长叹口气,我戴好斗笠,继续背手往前走。与其说生气,不如说是痛苦。荥阳王做主,已算是凌逼。对他来说嫁便是耻辱!我仿佛看到在红黑的礼服映衬下,那双翠色的不掺一丝杂质的眼睛该是如何的悲伤和痛恨!“我该怎么面对他呢?”但我也不肯就此拱手让人!这是个机会!天知道当我看到那张没写女方姓名的婚书该有多么欢喜,听到荥阳王会在上面誊写我的名字,又该是多么高兴!那一瞬间,我快乐的简直要发狂了!那时我在想,户部尚书给秋瑟言做也不错!
“太太,您?”三白迷惑的看着我,仿佛在打量一个陌生人!“您对那公子…”突然像想起什么,神色立刻变得怡然。“那大爷那边,三白想办法回就是了。太太不必操心。”
我点点头。走了两步,转头告诉三白。“我早就看上他了。”
说完这句,我突然觉得全身都轻松了。湿透的衣服粘在身上的触感变的沙沙的,酥酥的,给了我一种天生就是活在雨里的错觉。
哼着昆曲调子,我和三白不知不觉走到相府门前街口。突然三白一櫈我袖子,拉着我跑街口一家茶棚里。莫名其妙的我顺着三白目光一看,远远的就瞧见一个丫头闪进门里不见了,跟着就有几个丫头小侍躲在角门后头张头舒脑朝我和三白呆的茶棚看!
三白紧张的看着我,我没等她开口,摇手道“没事儿!”
“主人家,给我们来十碗老荫茶!”我转手拿几个钱放在茶桌上。
茶棚的主人是个老头儿,认得我跟三白!刚看到我们进他茶棚的时候,眼睛都发亮,肯定道是右相大人来了,今儿下雨却好个买卖儿!没想到我不要银针金顶张口要喝老荫茶,老头眼睛直鼓!一听来十碗,老头好险没气趴下!
三白也一脸苦色!
怎么回事儿啊?那老荫茶,说的好听是茶,其实不算茶!什么东西啊?草根子土沫儿!那都是卖力气的苦头儿喝的,我这么大一当官儿的,进茶棚要这个,能不生气吗?而且,这玩意儿,搁一点儿他好喝!有点茶味,发甜!搁多了呢?
“要生茶虫的啊!多搁两把!”我嘱咐道。
“我说太太,您这是要干什么呀!”三白哭笑不得的看着老头打摆子沏茶!“还要多搁两把,太太那不能喝那个!涩得慌!”
老头儿生气,又不敢说,端了大土碗来道“不能喝什么呀?右相大人学问大!都知道老荫茶解渴!三管家您没听见右相大人吩咐吗?要生茶虫的!老儿我这有十碗,就冲右相大人这学问!”回身又跑了一趟。“老儿我再多送十碗!”“啪”把碗儿搁下了!
三白气得发笑,又不好跟个孤老头儿计较!“别送了!我们家大人多给几个茶钱,别跟着捣乱了!得了得了!”转头看我一气就喝了三碗,道“太太您干吗呀?”
我拿牙刮了刮发苦的舌头,咽了咽津液。抬手指着相府大门道“干吗?想辄进去呀!”
三白一听恍然大悟。“哦,合着太太的主意在这儿啊!”
“主意有!可里头的是大爷!”我苦笑道“这回未必那么好混!咱们得小心!”我指着角门口隐隐约约的人头。“瞧见没?里头一准调兵遣将早准备好,就等我们啦!”
三白拉着头发,皱眉道“太太,三白还是请罪吧!您那伤可不能再折腾啦!”
我递了碗茶给三白,“月钱不要啦?再说了,这算折腾吗?荥阳王那才叫折腾呢!”我朝她招招手示意她附耳过来。“听太太我授计!”
如此这般的交代了一番,三白眼睛一亮,痛快的将茶喝了。
“赵老丈,借你这碗一用,回头我送回来!”三白向老头儿讨了托盘,托了这几碗土沫儿。然后把蓑衣斗笠夹在腋下,顺手把鞋脱了,倒着穿!
我也倒穿了鞋,托了茶,朝相府大门走去。
“…道途呼声杳。四野遍童稚…”我背着手,高声吟咏。这首长诗,爷爷念了大半辈子,没头没尾,是首歌颂的诗。歌颂谁?都不知道,就这么传下来了。
雨中吟诗,倒是潇洒!就是脚上难捱!
怎么着?下雨,一地的黄泥,什么雨鞋,胶鞋,大尧没这玩意儿。平时的云头或雀衔方鞋不能穿,脚上套了端端正正船形的木头高底鞋!不知道是什么好木头,重的往下坠!就这还罢了,要命的是,我还得反穿着,前挤后吊的!踢里趿拉着,就这么一步三晃!
进门好看了!丫头们挠头都不知道怎么回事儿!瞧着稀罕,看猴儿似的看我跟三白!待到进了内院,更好了!小侍老爹们不知道该拉不该拉,直眉楞眼的看!心说太太这是干嘛呢?
就这么着,我跟三白溜溜儿的跑到舒和面前,愣没人拥上来!
舒和本来一脸的怒色,等到他看清我和三白的模样后,他也呆住了!我看到他眼里是两个狼狈至极的影子,连泥带雨花了衣摆,水从头上往下流,似乎永远没有流完的时候。头发贴在脸上,都快认不出谁是谁了。俩人都托了个木头茶盘,三白胳膊下还夹着斗笠和蓑衣。趿着鞋反穿了。
舒和的神色阴晴不定,旁边站了几个小侍老爹俱不敢做声,倒是在他下手坐的澹台流烟轻笑一声,端起身边的热茶品着,眼睛不住往我脚上瞟。
“还不快给太太换衣服!”舒和反应了过来,忙忙的跑过来接下我手中的托盘。“你去哪儿了?这么大的雨,背上的伤没好,再要受了冻,可怎么办呢?”抬眼瞪了瞪三白,“有什么要紧的事儿,使丫头们办去!”
看着他这么嘘寒问暖的,我都有点儿不好意思再去糊弄他。本来嘛,不就是进家门吗?有必要这么花马猴吊的吗?擅自偷跑,害的别人担心受累的,还是错在我身上。可是,我转头看了看身边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三白,轻轻叹了口气。我认错不要紧,只是连累的几个丫头受罚。舒和家法严谨,眼下这情况可不是光罚月钱就能了事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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