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珠照青石

　　珍珠听得好奇，几乎便要问一句“是谁？”。却见阿熠不动声色的，她便忍住了。那刘掌柜见阿熠似笑非笑的看着他，也不发问，暗想他小小年纪倒真是好耐性。

　　他笑道：“王爷难道不好奇？”

　　阿熠仿佛不经意的理了理袖口，“不就是端王么？说得好像什么天大的消息。”

　　倒惹得刘掌柜诧异，熠郡王看来不大出门，不曾想竟然是个耳聪目明，消息灵通的人。他虽然已经与阿熠打过数次交道，今日是第一次认真审视了这个少年，见他比初见时身量长高许多，脸色虽然还是有些苍白，可神色沉静，好似对什么都不大在意，若凝神看你，那双眼睛里却闪着凛冽的光芒。

　　多年前他被国师选中成为间者，送来南梁之前曾经面见过金乌大可汗，熠郡王眼里的光芒分明与大可汗一模一样。

　　刘掌柜垂下头，“我还以为，王爷对端王的事总是关注的，毕竟那位还关在庙里的三皇子，是英国公的亲外甥。”说完，他缓缓地退了出去。

　　珍珠亲自将他送出去，待送到门前，刘掌柜客气的同珍珠道别，又问她元先生忙些什么，他改日再来登门拜访。珍珠见左右无人，轻轻的问：“刘掌柜，听说布和大头领死了，那阿岱过得可好么？”

　　“元姑娘与阿岱可汗相熟么？”

　　“我们从小也是一处长大的，阿岱也曾经跟我爹识字念书。”

　　“是了，我听说元先生娶了草原女子为妻，你有一半的血统是草原人。”刘掌柜点点头 。

　　珍珠嗯了一声，“我阿妈是乌日娜。”

　　刘掌柜道并不知道乌日娜是谁，可他还是和善的对珍珠笑了笑：“阿岱可汗应该过得也很辛苦吧，有布和这样狼子野心的舅舅，又有大妃这样糊涂阿妈。不过，胡烈杨大人和国师一定会好好辅佐他的。”

　　珍珠感慨的叹了口气：“如今王爷也艰难，阿岱也艰难。”

　　刘掌柜如同发现一线生机，目光中带了殷切之意，“元姑娘，刚才我的话王爷没有背着你，可见你是他信重的人，若是有机会，请你也劝劝王爷，从前种种虽然不能一笔勾销，可草原的安危与他也息息相关，毕竟他身上流着的金乌大可汗的血，毕竟当年王庭是收到南梁皇帝陛下的信，好好地把王爷送到了南梁。”

　　珍珠没说话，只是给了刘掌柜一个浅浅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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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送了刘掌柜回来时，珍珠顺便将各式干果装了一匣子。书房内阿熠手里摆弄着一本游记，眼睛却瞧着桌案上那两株水莲花发呆。

　　“王爷，我将他送走了。”珍珠剥开一颗榛子递给阿熠。“你尝尝，蛮香的。”

　　阿熠摇摇头。“你自个吃吧，你都与他说了什么？”

　　珍珠将手里的匣子放下，认真得答道：“我问他阿岱过得好么？”

　　阿熠垂下眼睛，“他怎么说？”

　　“他说应该也过得颇为艰难。”珍珠叹了口气，“从前开开心心的日子以后不知还会不会有了。”

　　“坐了那个位置，万事就不随自己了。”阿熠从匣子里抓了把榛子，一一捏碎了，又将果仁放在珍珠手上，“不过阿岱也聪明，父汗的教导他都听进去了。他没有听信大妃的蛊惑，选择同胡烈杨和国师站在一起，他选的不错。”

　　阿熠想着当年哥哥曾经偷偷跑来告诉他，大妃和布和要杀了他和公主，让他千万小心，兄弟之间终究还是情意深重的，只是物是人非，再见却不知是何年。

　　珍珠点点头，刘掌柜也说：“胡烈杨和国师会好好辅佐他的。”

　　阿熠嘲讽的笑了一声：“你信他？‘挟天子以令诸侯’，胡烈杨虽然没有布和那样的野心，可他对权力的渴望也一点都不比布和差。

　　只是没办法，阿岱如今年纪还小，又失去了石湾部的支持，他也只能隐忍在胡烈杨的羽翼下。”阿熠眼中精光一闪：“不过没关系，他总会老去，我们总会长大，这世上什么都能争夺，唯有时间夺不走。”

　　珍珠听着他的话，可心里却又觉得，我们的时间也有限啊，复仇固然重要，难道一辈子的精力都要困在这件事上么？她沉默了一会，勉强笑着问道：“王爷，你怎么知道‘莳花小筑’里的是端王。”

　　“猜的呗。”阿熠不在意的说道。“刘掌柜希望我能将端王流连‘莳花小筑’的事捅出去，如果能扰乱南梁朝中的局面更好，以便他们浑水摸鱼。我偏偏不不去管这个闲事。”

　　珍珠笑道，“怎么，你不想去莳花小筑看看么？我听说王景很想去的呢。”

　　阿熠瞪了她一眼，将剥好的榛子瓤一股脑扫到自己的手心里，做势要扔进自己口中，“这个你别吃了，你一个姑娘家，整日张口闭口的总说那里作什么？”

　　珍珠一把拉住他的袖子，掰开他的手心，将榛子瓤又都抢了回来。笑语嫣然的道：“因为好奇呗，王爷，你若不想跟王景一块去，那便带着我去吧。我可以乔装成男子，保管别人看不出来。”

　　阿熠板着脸哼了一声：“你自个在这吃吧。”说完便往外走，珍珠在他身后笑：“咦，王爷，你怎么脸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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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深人静，莳花小筑的内院里，彤娘正恭敬的与辛素回话。

　　“人送走了？”辛素缓缓问道。她身上只着了件鹅黄色丝制小衣，一头乌油油的青丝被轻轻拢在胸前，柔软曼妙的身子在薄薄的丝衣下仿佛蕴藏着莹光一般。屋里点着龙涎香，有种腥甜的味道浮动。

　　“是，从角门送出去的，那里有王府的马车候着，巷子口也安排了人手把着，不会有人注意到的。属下亲眼见马车驶出了巷子才回来复命。”

　　辛素点点头，手指一下一下的慢慢拢着头发，好像在思考什么。

　　那日端王微服而来，‘莳花小筑’仿佛早就料到一般，自进了门，就由彤娘亲自服伺着端王进了内院，然后一个艳丽如牡丹花般的神秘女子为他奉上酒菜，告诉他自己是这‘莳花小筑’的主人。

　　端王瞧着她妩媚的眼，丰润的唇，听着她略有些沙哑又轻柔的语调，闻着她身上散发出来的馥郁的香气，几乎立时便醉了，什么王妃侧妃，什么家国天下，一时都抛在脑后，只想醉死在女子身上。自那日起，端王就成了这‘莳花小筑’忠实的恩客。

　　“其实，知道了也没什么。”彤娘小心看着辛素的脸色，“咱们开门做生意，不怕传出去与贵人的风流韵事，有些捕风捉影的事，才显得咱们这地方与众不同呢。”

　　辛素皱了皱眉，半坐起身子吩咐道：“把香撤下去，窗子开了散散味道。”有侍女进来撤了香炉，又将窗子一一打开。夏日夜晚的微风轻轻吹进来，带着远处芬芳的花香气，辛素走到窗口，抬头看去，只见一轮满月挂在天上，照的院子里十分亮堂，这院子是她耗费无数心力财力修的，可怎么瞧都觉得不甚满意，

　　“我如今还不想让这件事在京城中传开，你切勿自作主张。”辛素的声音淡淡的，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守好这个秘密，我在等一个更合适的时机。”

　　“是。”彤娘答应道。

　　“熠郡王府还是没什么动静？”辛素转头问道。

　　“没有，据说熠郡王府那位元姑娘得了两株牡丹花木，倒真的很花了些功夫修起了花园子，不过熠郡王却依旧深居简出，除了去上书房，几乎不出门。我瞧他并没有对这件事放在心上，也不曾见他派人来咱们园子里打听什么消息。”

　　“那你可小瞧了这位熠郡王。”辛素笑了笑，从窗前回到榻上，“元家的姑娘是他的青梅竹马，是同他一起经历过生死熬到现在的，京城是他客居之地，看似风平浪静，实则暗礁林立，我如此显眼的接近元珍珠，他一定会十分在意。只不过他比端王谨慎，又沉得住气，故而不会轻易上钩。”

　　“他不肯来，那可怎么办？我们倒不好找上门去。”彤娘问道，“不如我再来安排一场偶遇？”

　　辛素没接话，却自言自语道：“你说元家的小姑娘修起了花园子，也不知她把那园子修成了什么样子。她是外邦长大的，懂得什么因势利导，园林布局。好好一座园子到叫他们败坏了。”

　　彤娘略有些奇怪的看着她，实在不能理解主子缘何对熠郡王府如此在意。在彤娘看来，他们已经钓住端王这条大鱼，尤其背后还有那位老大人做后台，‘莳花小筑’实在已不需要在那位无权无势的熠郡王身上浪费什么功夫。

　　只是彤娘不敢多言，赔笑道：“主子说的没错，我听说那园子是皇帝赏赐下来的，定然是个不错的。不过任他怎么不错，也比不过咱们这里的园子，京城里修建琉璃花房的，咱们可还是独一份呢。”

　　辛素扯了扯嘴角，“你下去歇着吧。”

　　彤娘答应一声，退了下去。辛素轻轻的自言自语道：“这算什么独一份，当年程国公府的园子，才真的是京城独一份呢。可惜啊，都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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