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珠照青石

　　端王府的书房华丽异常，西面是整一架子的珍品古籍，东面则错落有致的摆放着他珍爱的奇珍异宝，可满眼华丽终究抵不过心里的烦闷。端王长吁短叹的看着眼前的一切，只觉得一腔烦闷忧愁没个可倾诉的地方，没个能听他倾诉的人。

　　打小跟着端王的贴身长随万喜轻手轻脚的走了进来，手里端了杯清心宁神的茶，恭敬地奉给端王。

　　“王爷，您请放宽心些，不过是个小小的勾栏院，不如让五城兵马司的人去吓唬几句，她们开门做生意的，想来也不敢揪着这事儿生事端。”

　　端王拿起茶碗喝了一口，叹气道：“张阁老对我说，如今英国公自请去了北境，父皇的心里也有些觉得过意不去，说不准哪天心一软，就把老三放出来了。他还嘱咐我此事定要低调处理，最好让人去‘莳花小筑’赔银子，赔礼，把这事揭过去，省的御史台又出幺蛾子。”

　　“一个卖笑寻开心的地方罢了，可真是给了她们天大的脸面。”万喜接过端王的茶碗，恭维道。

　　因他是王府里家生奴才，端王也没拿他当外人，口中抱怨道：“寻开心的地方好啊，本王如今就开心不起来你瞧瞧如今后宅里那两个，唉!”他这一声长叹真是悠悠千里，愁绪满怀。

　　“要不，今晚上王爷去陈娘子的房里？”万喜赔笑道，陈娘子是端王新进收入房中的小娘子。

　　“没意思，烦。”端王兴趣寥寥。

　　万喜的眼珠子机灵的转了转，低低的声音：“要不，小人陪着您，去‘莳花小筑’看看？既然给她脸面，就索性给个大些的也好。”

　　端王一愣，“胡说，本王怎么好去那里？不妥不妥，叫御史们知道了，又是一场是非。”

　　万喜道：“让去赔礼的也是他们，怎么都是他们的道理了。王爷不过是去安抚下‘莳花小筑’的老板罢了。”

　　“这……”端王犹豫起来，他那浮躁的心正想找一朵解语花来开解一二，可端王府里的女人在他看来，如今都是死鱼眼珠子一般。

　　“小人也是心疼您，民间凡夫俗子尚且有个寻乐子的去处，王爷这般位高权重，为国辛劳，反倒是连个自在的地方，称心的人都没有。”

　　“那……”

　　万喜微微一笑：“王爷放心，小人服伺着您，微服去。”

　　——————————————————

　　入伏那日，幽州传来六百里加急的战报，月初，月池部与石湾部在骡马市以东不过百里之地的草原上再起冲突。石湾部大头领布和下落不明，儿子阿银无法统辖石湾部的大小头领，本是草原强族的石湾部在征战中败落下来。

　　阿银率领残部在骡马市周围游荡，狼狈的躲避着月池部的追杀，大概逃得久了，粮草不足，竟然几次袭击抢夺了骡马市周围的商队，南梁商队也有死伤。英国公已下令出兵，与月池大头领于骡马市以东三百里内的大草原上围剿阿银。

　　消息传到京城的次日，银通商号的刘掌柜赶着马车，将一车北地山货亲自送到熠郡王府，又塞了董实一个大大的红封，这才求见元先生，捎带着也要拜见了熠郡王。

　　元执中不在府内，董实让人将刘掌柜领到了珍珠面前，珍珠诧异的上一眼，下一眼打量了他半天，这才对董实笑道：“原来是阿爹的故人，不过阿爹没在，就让我领着这位刘掌柜去给王爷见个礼吧。”

　　珍珠领着刘掌柜进了阿熠刚刚翻修一新的书房。

　　熠郡王府没有南梁贵族那种将藏书规规整整拜在书架上的习惯，书本一摞一摞的堆放在地上，屋子居中一张梨花木的宽大书桌，上面摆文房四宝，桌角立着一只素面青瓷的大花斛，花斛中如今斜斜的插了两只含苞的水莲。

　　刘掌柜原本胖墩墩的脸上这段日子有些消瘦下来，一个胖子若是骤然消瘦，定然过得不大如意。他苦笑着对阿熠施礼：“王子，您可真是好手段，当日小人为您除掉了布和，可是把京城里的好手都折进去了。”

　　阿熠摆弄着他带来的礼品单子，见上面写着百年老参两颗，紫貂皮子十二件，又有榛子、蕈子，各式干果各十斤；林林总总写满了一张纸。

　　他将礼品单子扔在桌案上，声音淡淡的，“这话说得好没道理。怎么是为我除掉布和呢？是我偶然得知他潜入京城，想要取得南梁朝廷的支持，我想着这件事若是让他做成了，只怕对凌水王城就是灭顶之灾。截杀布和是从根源上解了王城之围，这才请元先生将口信传给你，若是你觉得不值，自然可以不做。既然你觉得这件事当作，何必又来我这里计较代价呢？”

　　刘掌柜自然知道截杀布和意味着什么，莫说死了十个杀手，便是连他自己也送上性命，王庭也一定要抓住这千载难逢的机会，让布和再不能回到草原去兴风作浪。可他一想起自己孤心经营十几年，好容易培养起来的好手损失大半，不由自主便要心里滴血。这熠郡王一句口信，二十条性命便交代进去，他自己万军丛中过，滴血不沾身。真是好手段。

　　他压住心中的抑郁，脸上挤出笑容：“王子说的是，是小人想的有差了，此事自然要多谢王子的口信，如今还有件事想同王子商量。”

　　“王子这两个字，就不提了吧。”阿熠凉飕飕的说道，“若被人听去，于你于我都是要命的。”

　　“是，王爷。”刘掌柜倒也从善如流。“我们隐瞒了布和死在南梁境内的消息，为的是布和的长子阿银不能名正言顺的继承他的位置。布和手下大大小小十几个头领，总有不服阿银的，因此石湾部如今已经四分五裂了。另外，据我收到消息，前几日英国公已经下令出兵了。”

　　“知道，这不原本就是你们的打算？借助南梁兵马与月池部联手除掉石湾部，否则小小月池怎么会撼动石湾部。”

　　“话虽这样说，可胡烈阳大人和国师也担心，请神容易送神难啊。”刘掌柜带了几分焦虑，向阿熠分析着北境的局势。“英国公出兵向东北三百里，正好将骡马市周围裹挟进了南梁兵马的治下，要知道，过去十几年，骡马市都是南梁与石湾并管，也称作两不管，如此才能自由通商，可如今若是南梁将骡马市占为己有，只怕……”

　　阿熠支着下巴，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听刘掌柜说完，他接口道：“你们想的还真远，如今阿银尚且在骡马市周围游荡，我听说最近好几拨商队被他杀人夺货，你这厢就想着如何分赃了？”

　　“您这话说的……”刘掌柜打了个哈哈。“未雨绸缪，未雨绸缪嘛。”

　　“凌水王城居于草原腹地，对石湾之变鞭长莫及，月池又是个小部落，实力上着实比石湾差的不是一星半点；故而你们要借助南梁的兵力收拾了石湾部，可你们又一点代价都不肯付出来？”阿熠笑了笑，“世上哪有这般的好事？”

　　刘掌柜对阿熠深施一礼，“若南梁真的助月池平定了石湾之乱，只怕接下来，骡马市的归属，两国之间便要谈了。若南北谈判，胡烈杨大人说，王爷身份特殊，极有可能南梁皇帝陛下会向您问策。”

　　阿熠打断他：“南梁朝中能人辈出，我一个无官无职的小子，陛下哪需要问我呢，何况便是陛下问，我也总不能去劝陛下，将骡马市让出来吧。”

　　“事在人为，届时，还请王子看在血脉同族的情分上，能为草原的子民做一件善事。若真的不成，南梁若捏住了我们通商的命脉，南朝的物品再无法流入北境，冬天再有一场大雪，那可真的……，只怕战乱再起了。”刘掌柜的话里软中有硬，他盯住阿熠，看他的脸色。

　　阿熠笑了起来：“若真是再打起来，我索性请命去前敌吧，无论南梁的弓1弩，还是草原的马蹄，从我身上穿过踏过，倒也痛快。也不必你这般作势威胁。”

　　刘掌柜连忙赔罪：“王爷，您多心了，小人实在没这个意思，小人心里焦虑，实在是因为我的妻子孩子也还在草原上过活啊”。说着他眼圈微红，倒也见了几分真情。

　　阿熠沉吟着，“这件事是胡烈杨让你对我说的”

　　“是，属下收到了胡烈杨大人的口信。”

　　“他没说别的？”

　　刘掌柜想了想：“若是王爷能劝南梁放手骡马市，让他依旧处于两国共管的境况，小人可保证，王庭每两年向王爷供奉黄金万两。这话虽不是胡烈杨大人的承诺，但若有别人能做成这件事，王庭给小人的权限便是如此。”

　　“有意思。”阿熠玩味的看着刘掌柜，“让我想想吧。”

　　刘掌柜躬身向外退，走到一半又站住了，“小人平白得了王爷一个口信，倒为王庭立下一件功劳，今日也还给王爷一个消息。”他的脸上带了点神秘，“若是王爷得空，可以去‘莳花小筑’瞧瞧，说不定能在那碰到个不该碰到的人。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