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珠照青石

　　周珩一大早送别父亲，又同一众朝臣寒暄良久，晌午时分靖江侯特地请了他去家中吃饭叙话，直到晚饭才得以回到府内。

　　他先去看了母亲，见老夫人神色萎靡，勉强吃了几口晚饭，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周珩心里也不好受。早年英国公征战在外，夫人独自支撑一家事务，周贵妃病故之时，正是她生下周珩不久，操劳奔波，忧心忡忡，直到后来也未能调养好身子，前两年又得知女儿横死他乡，病情也愈加沉重了。

　　他亲自服伺母亲吃了药，又讲了讲送别父亲时候的情况，直到掌灯时分才进了自己的院子。待他疲惫的坐在自己的书房里想要静静心，贴身长随宋林快步进来回话。

　　“世子，白总管来了。”

　　周珩揉了揉眉心，打起精神，“让他进来。”

　　白总管进来，先给周珩施了个礼，见他神色疲惫，便斟酌着回了话。

　　“世子，少夫人刚才叫人来吩咐，说明日要同莹姑娘去相国寺进香祈福，让小人准备马车和一应物品随从，小人特来回您一声。”

　　周珩皱了皱眉：“父亲今日刚刚启程，家中的事情颇多，怎么大嫂想起来要去相国寺，可有什么不妥么？”

　　白总管赔笑道：“少夫人说要去相国寺填些香油钱，祈求佛祖保佑公爷此去一路顺遂，并夫人的身体尽快康健起来。还说已经回过夫人了，夫人也答应了，还填了一百二十两的香油钱让少夫人奉去佛前。”

　　周珩听了只好点点头，对宋林吩咐道，“明日你调十名护卫给白总管，护送他们去相国寺，沿途一定要小心些。”

　　宋林应了，正要去安排，周珩又喊住他：“拿一百两银子，叫管家送去给大嫂，就说是我给佛前填的香油钱，请她一并奉给佛祖吧。”这种事当各自出各自的分子，管家连忙答应一声跟着宋林出去了。

　　待他们关了门，周珩靠在椅背上，盘算着这些日子发生的事，暗想：“但愿父亲的计划能顺利推进，也不枉他这般年纪还奔波一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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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封氏和女儿周沁莹此时正脸对脸靠榻上说话。刘嬷嬷服伺两人换了睡袍，点了一炉水沉香，关了房门，拉严实床帐，母女两个亲热的挨在一起，封氏轻抚拍着女儿的手臂，嘴里不断地嘱咐着她。

　　“明日的事你可听明白了？”

　　“听明白了。”周沁莹脸上浮起红晕，“谢谢母亲为我筹划。”

　　封氏的脸上露出慈爱的微笑。“傻丫头，为娘只有你一个心肝肉，前半生只能为你做到这些，后半生全指望你能寻个身份显贵，又知冷知热的夫婿。你已经是个没爹的可怜孩子，我不为你筹划谁来为你筹划。”

　　周沁莹心里难过了一阵，可还是抬头露出笑容：“瞧您说的，我可不是可怜的孩子，我有母亲疼爱，也有祖父祖母疼爱，满京城里也没几个比我过得更舒服的女子了。”

　　封氏看着她，不由满怀愁绪，“娘告诉你，这天下除了亲娘，任他是谁，你都需要心有防备。我本来不想说这些，你祖父有意要把你许给靖江侯家的幼子，但你外祖母觉得镇南候世子身份更显贵些，年纪也大你几岁，更知道心疼人，你娘这样费心安排，想着的便是要让你自己好好看清楚些。”

　　“外祖父是说王景么？”周沁莹吃惊的看着封氏，她脑海中不由浮现起一个容貌俊秀、神色倨傲的影子来。

　　“可不是他。”封氏撇了撇嘴，“我同你外祖母都觉得，那王景不能承爵，年纪也比你小，据说性子也是个顶调皮不过的。对了，你以前见过他吧。”

　　周沁莹脸上一红，嗯了一声：“就是早年，陛下赐宴，女儿跟祖父祖母进宫的时候好像是见过的。”

　　封氏瞧着她红彤彤的脸，疑惑道：“怎么，难道那孩子还不错？”

　　周沁莹轻轻拍了母亲一下，嗔怪道:“母亲，瞧您问的，错不错的，我哪知道？就是记得陛下跟靖江侯开玩笑，说老侯爷长得跟个黑铁桶似的，难为他生养了个这般秀气的儿子。惹得满堂的大人们都笑起来。”

　　封氏哦了一声，心里犹豫道：“这样说来，那孩子长得不错。”

　　周沁莹低了头没吱声。

　　封氏皱了皱眉头，心中不以为然，“想来那王景长得像他母亲了。沁莹，你不知道吧，他母亲是个苗女，早年一个人从苗疆跑来京城找靖江侯，被靖江侯家的老爷子拒之门外。这样的女子若不是十分美貌，怎会跟靖江侯纠缠了好多年，直等的靖江侯先头两位夫人都去世了，还是把那苗女娶进了门。”

　　周沁莹嗯了一声，“女儿影影绰绰的是听过这事，靖江侯的夫人倒是没在宫里见过，也不知是怎样一个人。”

　　封氏劝道：“管她怎样一个人，终究是个来路不正的人。何况咱们看人可不能光看外表，随说女人色衰爱驰，殊不知男人若是长得漂亮，却未必是什么好事。”她想着当年周琸的风姿，引得京城里的女子们趋之若鹜，又想着婚后周琸对她并不曾体贴温存，心里愈加坚定了自己的看法。

　　“咱们还没见过袁文竞，不过我听你外祖母十分称赞，想来是个不错的孩子。”

　　周沁莹道：“我以前进宫时候到不曾见过这位镇南候和他家的人。”

　　封氏道：“镇南候是新贵，这两年才封了侯爵，你小时候进宫，他们一家子还没进京呢。不过他家如今正得圣宠，又跟端王十分交好，最要紧的，袁文竞是原配嫡子，出身正统，才配得上你的身份。明日你去见过，咱们再定不迟。”

　　两个人絮絮的说着私房话，时而笑意吟吟，时而又唏嘘一阵，倒是这清冷的院子里难得的温情时刻。

　　第二日一大早，封氏和周沁莹吃罢早饭，先去正房给英国公夫人问了安，英国公夫人反复嘱咐了几句，这才上了停在府门前的马车。周珩特地一早在门前等着，又嘱咐了二人一切小心，亲眼看了白总管安排跟车的七八个仆人以及宋林安排下的十名护卫，送她们出了门。

　　周沁莹今日打扮的颇为精致，穿了艾绿色衣裙，外面披了件绯色绣百蝶穿花的蜀锦外袍，头上簪了一对珍珠的珠花，耳中塞着一对莲子大小的珍珠耳坠子。出了英国公府，一颗心欢畅的不得了。她却不去看外面，只把头倚在母亲身上，嘴角噙着微笑，显见心情极好。封氏见女儿如此小女儿的娇态，自己的一颗心也妥帖下来，心中暗想，我便是拼了忤逆公婆，也要为她寻个好婆家，断不能让她再受我的苦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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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梁京城之地，共有两座寺庙香火最为鼎盛。一为崇圣寺，居于京城东郊，大梁开国之君少年时曾于此寺中修行，是以自南梁建国之初，崇圣寺便超然众寺庙之首，受到皇家供奉，成为皇家禅寺。

　　而民间信徒多去相国寺。相国寺立寺已有千年之久，居于城西，不但庙宇层叠，道场宏大，且山门外又有市集，是京城里有名的热闹所在。

　　周家的亲眷自然不会与普通百姓一处在山门外排队，在一众随从护卫下浩浩荡荡的进了山门，早有庙里的惯常接待勋贵亲眷的圆通大和尚前来相迎。

　　封氏和沁莹下了马车，又与圆通大和尚见了礼，寒暄几句，圆通大和尚便陪着封氏和沁莹去了大雄宝殿。拜过佛，封氏叫刘嬷嬷奉上三封银子，一共三百二十两：“大师，这是信女、我家婆母和小叔一点诚意。”

　　圆通和尚微微一笑，叫身边的知客僧接了过来，“夫人诚信侍佛，还请放心，小僧定会在佛前为贵府多多祈福念经的。”

　　封氏满意的点点头，问道：“我娘家建安伯府今日也来进香，不知在现下在何处，倒要见一见。”

　　圆通笑道：“可不是巧了，今日一早建安伯夫人便到了，正巧遇到了也来礼佛的镇南候夫人，两位夫人竟是难得聊得投机，拜了佛祖，如今正在东厢静室叙话，不如我引少夫人过去。”

　　封氏推辞道：“大师自去忙着吧，叫个小师傅领我们过去便是。”

　　圆通大和尚也不勉强，果然叫来个八九岁的小沙弥，领着封氏和周沁莹直奔东厢。

　　周沁莹听闻镇南候夫人就在当场，初时心里不免有些紧张，可转念一想：“我是国公府的嫡出大小姐，今日不过是随母亲拜佛，巧遇了靖南侯夫人，我可不能自乱阵脚，堕了祖父的威名。”

　　刚走到东厢房就见门前站了一群丫鬟婆子，见封氏母女过来，有人连忙进去回禀，“可巧了，英国公府的周少夫人母女也到了。”

　　封氏同周沁莹被簇拥着进了厢房，果然见建安伯夫人同一位四十岁上下，穿着华丽的贵夫人坐在榻上喝茶，二人隔着炕桌，亲亲热热的说着什么，那贵夫人身侧，陪坐了个穿玄色锦袍，高大英俊的青年，估摸着便是镇南候世子袁文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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