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珠照青石

　　董总管到小厨房时，珍珠正与丛妈妈相持不下。
　　珍珠怀里抱着那罐酸羊乳羹，扭着身子，绕着厨房里转圈，不让丛妈妈夺了去。“我还想着等王爷回来尝尝我的酸羊乳羹。”

　　丛妈妈是个白胖子，一如大多数厨娘，此时早就满头大汗，“我的好姑娘，那羊乳已经馊掉了，哪能给王爷吃。你快交给嬷嬷扔出去，看把我的食材都沾染了。”

　　珍珠不依，好声好气的解释给她：“嬷嬷，这个没坏掉，我阿妈从小就这样做给我们吃，你瞧我长的这般水灵，全都是为了吃这个，不信你去问王爷。”

　　丛嬷嬷哪里肯信，任凭珍珠怎么说，只是来抢。正乱着，董实进来拦住她：“好了好了，别抢了。”

　　珍珠看到董实，眼睛一亮，“董大爷，你来尝一口，保你吃了一口还想吃第二口。”说罢将那羊乳罐儿掀开递了过去。

　　董实连忙捂住鼻子，后退一步，“我就不尝了，正巧府中今日来了贵客，是王爷上书房的同窗，端王府的小王爷和靖江侯家的王公子，那二位见多识广的，说要尝尝你的手艺。”他对小厨房里的下人喊道：“来人，把这酸羊乳羹找几个精致些的小碗装了，送去待客。其他人赶快动起来，府里还是第一次留贵客吃饭，丛嬷嬷，今日就看你的手艺了。”

　　珍珠高兴的抱着罐子旋了一圈，“我去拿碗来盛。”她特地跑去碗柜中翻找一阵，拿出来一套钧红小碗，先将碗摆在黑漆托盘上，又将酸羊乳羹倒在碗底，红白相映，煞是好看。珍珠想了想，又去瓷罐中舀出一颗红果蜜饯放在酸羊乳羹上，仔细端详了下，这才满意的点点头。口中说道：“我去送给他们。”

　　丛嬷嬷急了，对董实抱怨道：“若是吃坏了，您可别怪罪我。”

　　董实口中应着，心想怕什么，她有王爷兜着呢。

　　阿熠不得已，正带着王景、陈允安参观自己王府。王景一路走一路惊叹不已。走到书房时便道：“你这书房可真是干净，连本书都没有。”走到后花园又道：“你这花园也好，但凡长的好的都是野花。”说的阿熠脸色发黑。

　　陈允安见状则安慰他，“其实也还好，起码这宅子建的还不错。”

　　“宅子又不是他建的。是人家老程国公建造的房子，不过程国公坏了事，便宜了他，话说回来，程国公当年三代同堂，人丁兴旺，你看如今，怎么倒有一半的房子还上着锁。你可不大对得起陛下赏给你这份体面。”

　　阿熠道：“我原就说了府中人少简陋，比不得你们世代簪缨的靖江侯府，就更不敢同端王府做比了，你这会儿又挑剔起来了做甚，若是嫌弃，你先回去好了。”

　　王景笑道：“我说的是实话，你有什么恼的。若论起读书我们不如你，若论如何把日子过的有滋有味，你自然不如我们。不过你这府邸还是有一个好处。”

　　“什么好处？”陈允安问。
　　“这还看不出么？没人管，他说了算呀。”

　　说的陈允安也点了点头。“确实如此，好比我家园子，父王母妃花费无数精力，修的富丽堂皇，可还是拘束了些。我去趟花园母妃都恨不得跟在身后看着才放心。”

　　“你别身在福中不知福了，你母妃把你当成眼珠子一样看重，哪里像我。我爹动不动就要动家法。我娘……唉！不提也罢。”

　　“你娘怎样？”陈允安好奇的问道，“难道她不疼你？”

　　“那倒不是。”王景显然不想提起这件事。

　　他们在熠郡王府里里外外转了个遍，足走了大半个时辰，走的阿熠腿都酸了，另外两个却精力十足。待回了书房，王景道：“我决定了。咱们在你这起个社，以后每十天半月的便来聚一次。”

　　阿熠仿佛在看他说故事，“起个社？什么社？”

　　陈允安出主意：“书社？我二弟便在家里搞了这个，不但找来一班同窗吃喝玩乐，还借此机会每个月多跟母妃要了五十两的月例银子。”

　　王景摇头：“不好不好。”
　　陈允安犹犹豫豫，“要不，诗社？”

　　王景大笑：“可饶了我吧，难道你会做诗？”然后他自说自话一般：“明日我从家里整理些东西出来，你在你那花园附近找个妥帖的空院子，先把地方整治出来，等我带人来再好好布置一番。”

　　陈允安听了，无不赞成的，“这样最好，我来帮你布置起来。”

　　阿熠定定地看着他俩：“这里好像是我家，你们问过我么？”

　　“没，没问。”陈允安歉意的笑笑。

　　“这不是在问了。”王景一副我定了，你便不用多说了样子，“反正你家空屋子多的很，也不用你多么的麻烦。既然占了你的地方，那么结社的银子就不必你出了。”

　　陈允安一听，连忙点头：“正是这个道理，你们一个出了地方，一个置办东西，以后所需的银子由我来出。”

　　王景也不跟他客气，“就这样说定了”。

　　“什么说定了？”阿熠气道。
　　“什么说定了？”此时，珍珠端托盘进来，正听见王景的话。她脸上带了笑，先将手中托盘放在桌上，又给王景和陈允安施了福礼。

　　阿熠为她与陈允安引荐，陈允安便看着阿熠笑了起来。想起那时他说“你家里可否有个倾国倾城的貌”，阿熠脸上便有了点不自然。

　　王景本来正说的眉飞色舞，不妨看到珍珠，连眼睛都亮了几分。他见珍珠问，笑着解释到：“我们刚说着，要在你们王府结社，以后时不时来此地小聚一番，互相也有些进益。”他同珍珠讲起来，到有些冠冕堂皇，也不提自己的心思究竟是什么。

　　珍珠本来就是爱热闹的人，心里也希望阿熠身边能热闹些，在她看来，陈允安宽厚知礼，王景性子跳脱，都是十分不错的伙伴。她十分高兴，“好啊。”

　　阿熠扶额道：“他们自说自话，这件事都没问过我，我还没答应呢。”

　　珍珠抿嘴一笑：“王爷，那你答应么？”

　　阿熠没说话，王景笑答：“不说便是答应了，你这人，明明心里乐意的，还假惺惺做清高状。”又看珍珠端来的东西，“元姑娘，她们说你做了什么酸羊奶羹，这便是了？”

　　珍珠端碗双手奉给他，“我阿妈以前常做给我们吃的，京城里气候与草原不同，我可是试了好多次才成功的。可惜京城里的人却吃不惯这个味儿。王公子，你一定比他们有见识，请你尝尝看。”

　　王景接过碗，闻着酸味儿，又见那羊乳已经凝结成块，他也犹豫了片刻，可抬头见珍珠一双清澈的眼，带着期盼的神色看着他，也想着人家小姑娘可是十分从容的与他同喝过一锅蛇羹的，便毅然端起碗来喝了一大口。

　　珍珠十分满意的，又端起一碗捧给陈允安，陈允安接过在手中，左看右看不敢动口。“这……到是好看，真的能吃么？”

　　王景没出声，刚喝下去的酸羊奶羹还未能让他在过往尝过的味道里找到什么形容之语，阿熠见陈允安忐忑不安的，自己拿起一碗，也喝了一口，算是给陈允安鼓一鼓勇气。

　　陈允安没法子，舀了一勺，捏着鼻子，舌尖在酸羊奶羹上舔了一口，脸色变了又变，禁了鼻子，吐了舌头。珍珠问他：“小王爷，好喝吗？”

　　陈允安着实说不出“好喝”两个字，只得低了头，勉强嗯了一声。

　　王景此时倒觉得两颊生津，入口虽酸，又带了羊乳特有的一点膻气，可咽下去倒也没那么难喝，尤其进了肚子，凉津津的也还舒服。于是他端起碗来，一饮而尽，“别说，初时是有那么点不太好入口，真喝到肚子里，倒是挺舒服。”

　　陈允安对他挑了挑拇指，珍珠笑了起来，“王公子，你可真是个大好人。”阿熠哼了一声，自己也端起碗一饮而尽。

　　王景喊她：“元姑娘，你也请坐，别忙了，我们又不急着吃。我还有话对你说。”

　　珍珠歪了歪头，“您说。”

　　王景脸上露出点赧色，“就是我那日回府去对我母亲说起你来，她还夸赞你有勇气，有见识。”
　　珍珠笑了起来，阿熠道：“你母亲又不曾见过珍珠，你这信口胡说的毛病，看来孟夫子三下戒尺完全白打了。”

　　王景不在意的道：“我娘听我说起，又听我外祖母说起，自然便知道了，我可没信口胡说。我这人从来都是有一说一，有二说二的。元姑娘，等你有空时，我邀你去我家玩吧，我们家可比你们王府有趣的多。”
　　陈允安脱口而出，“那不好吧？”
　　王景横了他一眼：“怎么不好？”

　　陈允安看了看珍珠没吱声。阿熠道：“珍珠，你去看看小厨房准备的如何了。”珍珠答应一声，给三人行了个礼出去了。

　　陈允安这才回道：“王景，你总是这样莽撞，怎好随意便开口邀人家姑娘去你府上做客。”

　　王景不悦，“你这人一贯假道学。我瞧元姑娘性子率真，什么都好奇的样子，她整日关在这郡王府，定然无趣的很。我是真心的，不是随意的，再说我们风光霁月，坦坦荡荡，有什么不能开口相邀的。”他这般作态倒让陈允安一时说不出话来。

　　王景走到阿熠身边一张椅子坐下，见那两个人都瞧着他，陈允安是一脸的不认同，阿熠却有深思之意。他端起茶碗，掀起来看了看，是江南来的雪芽茶，他撇了撇茶叶浮末，挑衅的看回去那两个，“怎么？我说的不对？”

　　陈允安略想了想，也走到王景身旁坐下，“我今日要对你说的便是这件事。只是刚才犹豫着不知当不当开口。你如今还是不要唐突别家的小姐为好。我日前听母妃说起一件事，说是你爹与英国公已经口头上有了应承，这便要给你与英国公府的周小姐议亲了。

　　王景手一滑，手里茶碗吧嗒一声落在了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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