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珠照青石

　　阿岱带着石头，蹑手蹑脚的走近大妃兰娅的帐篷。四周人很少，守卫们都被支开远远地。

　　他们俩一贯在营地内游荡，滑溜的好像泥鳅，趁着守卫们不注意，便俯身钻进了帐篷的一角。

　　兰娅在营帐中烦躁的走来走去，不过几日而已她苍老了许多，脸上带着憔悴，神情中却有种狂热。她将手中的一封信摔在桌案上，“怎么，她还想带着那个小杂种回去南朝？真是做梦。来人，现在就去给我拿下她。”

　　兰娅扭头对身旁坐着的布和大头领恨恨的说道：“是她对大可汗说看到那片草甸中有雪狼进入，大可汗如果不是因为听了她的话，进了草甸子，就不会死。有罪之人本该将她切碎了喂天鹰，我念在大可汗对她宠爱多年，特许她殉葬。‘生生世世一双人’呵呵，这不是她常对大可汗念的南朝诗么，就成全她好了。”

　　布和应了一声，对帐内的守卫挥了挥手，有人拔出刀来一脸凶悍往外走去。

　　元执中孤身一人站在他们面前，他消瘦而文弱的身躯，上前一步，拦住那人，即便刀子几乎贴倒了他的胸口，也不肯退让一步。

　　“金乌大可汗已经归天，公主祈求还乡，大梁陛下也已恩准；既然您又不想再见到她，就送她们回去吧。”他的声音无波无澜却透着坚定。

　　“元先生，我看你是想把她和阿熠都送回南朝，让南朝皇帝给他们撑腰，再来做我们草原人的主子吧？”布和声音里带着嘲讽和恶意。

　　元执中苍白的脸上露出决绝之意：“她是大梁的公主，嫁来草原，以身护国，庇佑千千万万南朝百姓。她若无辜死在这里，你觉得南朝会干休么？”

　　兰娅尖刻地笑了起来，“那就再打一场好了，又不是没打过。”

　　“大妃，草原与大梁已经十几年相安无事，我在这里生活多年，我的妻女、朋友都在这里，我希望他们过得好。可一旦打起来，两国就会封了骡马市，再设关隘，草原就会再次缺吃少穿，失去这些年的平静。”

　　元先生的双眼盯住布和，他知道，兰娅虽然疯狂，但布和是深深明白其中的厉害的。

　　“阿岱汗还小啊，你们这次的举动，能让多少部落忠心臣服？只怕也没多少。何况你们如今还没回到王城，王城中执事官胡烈杨还不知肯不肯让你们回去，你们兄妹难道不需要时间？不需要人手？不需要支持？难道现在就要跟大梁翻脸？”

　　布和的心里盘算着，“女人可以回去，孩子不能，他是草原人的种，不能带回南朝生根发芽。”

　　“不行，我不同意。”兰娅飞快的喊道，但布和与元执中都没理会她。

　　“阿熠还小，公主绝不会同意留他独自在此。布和大统领，你留下阿熠又有什么用，只会给那些不忠于阿岱汗的部落一个不该有的念想和借口。阿熠留在你手上，你杀与不杀都是一场风波，最好的办法便是让他随公主离去。只要再过几年，人们会淡忘他，而一个在南朝长大的孩子，再没有草原部落会认可他的身份。”

　　布和眼珠飞快的转动，元执中盯着他，不放过他脸上任何的变化。

　　“大头领，依我之见，你与阿岱如今最要紧的事情，是赶快回到陵水王城，让阿岱正式的接过汗王之位。胡烈杨可不是那么容易就让你进城的，而在这之前，你不该与大梁为敌。再者骡马市若没了，损失最大的便是你石湾部；你肯送公主回去，我大梁也一定呈你这份情谊。”

　　兰娅还要再说，布和狠狠瞪了她一眼，制止她说下去，然后他转向元执中，“你如何能代替南朝皇帝，承诺我这份情谊？”

　　元执中见他终于松了口，暗暗吐了一口气，脸上却不敢漏出一点情绪。

　　他指着桌案上那封信，“陛下的书信中已然言明，一则哀悼金乌大可汗，二则贺阿岱汗继位，两国永结兄弟之好，三愿结公主还朝，以全陛下思女之情。何况，这些年大头领在石湾，为骡马市通商所作的诸多贡献，大梁也是心中有数的。一切请您放心。”

　　布和狡猾的微笑：“元先生，从前我听人说，你是个冰山一样不爱说话的人，原来不是啊，你这人可真是巧言善辩。我答应你了，你去告诉公主，三日后，送她回南朝。”

　　“多谢。”元执中躬身一揖，转身便走。兰娅一把将桌案上所有的东西扫落在地。

　　布和按住她的手，“冷静点，兰娅，你认真想想元执中的话，就知道他说的没错。如今我们最要紧的，是先回王城，让阿岱接过所有的权利。至于那个女人和孩子，现在不是动手的时候。”

　　兰娅怒气冲冲的瞪着大哥，布和嘴角牵出一丝冷笑，“傻妹子，你想让那两个人死，有什么难的，不能此时杀，也不能在此地杀，我们换个办法。”

　　阿岱和石头偷偷从帐篷中钻了出来，互相呆望着，石头哆嗦了一下，“少爷，咱们不该偷听这个。”

　　阿岱看看四周，空旷无人，天色已经暗下来，灰蒙蒙的月亮开始变得明亮。

　　阿岱从小时常见阿妈在月亮下发呆，草原上的女人们都说，大妃也真是可怜，身份尊贵，却没能得到大可汗的宠爱；他也曾经见过布和舅舅把弟弟阿熠抱在手上，对父汗说，大汗这个小儿子可真聪明，然后把阿熠抛向高处再稳稳借住，惹的阿熠哈哈笑。

　　如今，这里两个人正谋划着如何杀了他的亲弟弟，人心真是莫测，冰冷又无情。

　　————————————

　　凌水王城坐落在草原深处，几百年前，王族的祖先在追猎的过程中，发现了这片水草丰泽之地，一条清澈宽广的内河从天际边高耸入云的神山延绵而下，那是神山赐予他的臣民的最宝贵的财富。

　　祖先们停下游牧的脚步，聚集部落的子民，将大家的帐篷围聚在河岸两侧，久而久之，到这水草丰泽之地聚居越来越多游牧民，他们放养牲口，建筑石墙，开辟市集，繁衍生息、建立王权，建城名为凌水。

　　凌水城之外，另有十一个大小部落分据成为草原四方，为了平息战争，划分领地、财富和奴隶，各部落于凌水河岸举誓，共尊实力最强大的凌水城为王城，当时年过半百，征战一生的凌水城大头领金盛为汗王。

　　“那就是咱们金乌大可汗的祖爷爷喽。”一个胡子头发都花白了，干瘦的好像一把柴火的老头，歪坐在凌水王城市集某个卖酒的棚子旁边，笑眯眯的给身边的小娃娃讲古。

　　“胡烈杨老爷，阿妈说，神山上有神仙。”拖着羊角辫的小丫插话说。

　　“大概是有的吧。”胡烈杨呵呵一笑。

　　“胡烈杨老爷，要是摔角起来，金盛大可汗和咱们的汗王谁更厉害。” 一个吸着鼻涕的小娃子好奇的问道。

　　“肯定是咱们的汗王厉害。”羊角辫小丫嚷着，“上回汗王的马队从城外回来，马后面拖着一头好大的黑熊，阿爸说，他亲眼汗王跟黑熊摔角，把黑熊扳倒，又一拳一拳的把黑熊揍死啦。”小丫说的两眼放光。

　　“汗王大战黑熊，还真是精彩，不过汗王和金盛大可汗摔角嘛，南朝那边有个笑话，关公战秦琼。”胡烈杨忍俊不禁，眼角却看到两骑王城的武士飞马奔来。

　　“关公和秦琼，那是谁和谁？”小丫追问。

　　“是个故事嘛，改天我们讲这个故事。”胡烈杨站起身来，拍了拍袍子上沾染的尘土，从口袋里掏出一把麦芽糖分给小娃子们，“时候不早了，今天散了吧。”

　　小娃子们一边高兴的嚷着“谢谢胡烈杨老爷”，一边瓜分了他手里的糖，一哄而散。

　　武士几乎是从马上摔落，直跪在在胡烈杨脚下。 “大人，金帐急报，国师请您速速回去。”

　　“好勒好勒，急什么，我这个老头子只能慢慢走。那有力气速速回。”胡烈杨笑呵呵的看着武士。

　　“大可汗，大可汗归天了。”武士的颤抖的嘴唇复述国师交代的话，一瞬间，他看到那个总是一团和气的执事官大人胡烈杨，目光如同钢针一样刺在他脸上，他俯下身子不敢直视，胡烈杨一把夺过他的马缰绳，翻身上马，飞驰而去。

　　王城议事大厅里，国师和胡列扬相对而坐，脸上都好像挂了寒霜。

　　“执事官大人，如今最重要的两件事，第一，决不能让布和带领着石湾部进入凌水王城；第二，不能让兰娅杀了阿熠王子。”国师焦急的对胡列扬说道。

　　“我同意你说的第一件，石湾部占据要塞还窥觑王城，我们不能让贪婪的狼占据王城。”胡列扬的脑子里在剧烈的斗争着，“但我不同意你说的第二件。”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