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珠照青石

　　元执中送刘掌柜离开时，董实正怨声载道的指挥人在熠郡王的私库中找东西。王爷私库设在正房卧室不远处，只是里面空荡荡的。

　　当初把这小库房整治好，一把大锁锁了门，董实神情严肃的把钥匙双手奉给熠郡王。“王爷，这是您私库的钥匙，请您切切要收好。”

　　熠郡王于是也神情严肃问道：“哦？那里头都有什么？”

　　董实想了想怎么答话才能免于熠郡王的面子不受伤害，想来想去他只好如实答道：“王爷，虽然眼前是没什么，但小人想以后肯定会有的。”他目光带着点怜悯，自以为已经照顾了主子的面子。

　　“那你给我把空库的钥匙作甚？”阿熠嗤笑一声，“你自个留着吧。切切收好。”

　　董实此时深深觉得自己的面子受到了无比严重的伤害，但还是把那钥匙系了跟红绳，贴身挂在脖子上。

　　熠郡王家底薄，虽说按着大梁律每年有五千多两的俸禄，可这满府的开销，一年五千两实在够不什么。后来陛下还赐下京城北郊一处小皇庄，董实当时高兴的不得了，待他兴冲冲去看过，心里顿时凉了一半。

　　一处不起眼的旱地，一个老迈糊涂的庄头，几十户穷得精光的庄户，一年下来不但收不到什么银子，还要郡王府填补他们修房子的款子，总不好熠郡王刚刚接手，便传出来苛待庄户的名声。

　　　王爷私库里后来倒是收进来几件不错的——羊脂玉的玉如意，这是进宫赴宴陛下赏的；四方羊首的小花斛，这是上元节去端王府同小王爷观灯时，小王爷送的；整匹的潞绸和云锦是皇后娘娘各季赐下来的，还有些公主从草原带回来的细软之物，可总不好拿着这些宫里赏赐下来的和公主遗物去送礼。

　　董实瞧来瞧去也没找到合适的，他忽然一拍脑袋，“瞧我这个蠢，端王府的小王爷，那是咱们王爷的同窗，人家什么没见过，还需要我们翻库房么？还不如请王爷写副字，画幅画。所谓千里送鹅毛，礼轻情意重。”

　　“那能行么？王爷刚才可是说要在库房里好好找，想来头一次主动去结交同窗，是想送件贵重的。你老要是这么回话……我瞧王爷刚才回来，心气可不顺。”一个下人劝道。

　　董实眼珠转了转：“没事，我自有法子。”他对底下人一挥手：“算了算了，都别翻了，总共这么几件，还能翻出什么花样。天色不早了，你们该干嘛干嘛去。”

　　等锁了门，董实急匆匆奔郡王府南院。郡王府人口稀少，主子只有一个，客居的便是两家，正是元执中父女和薛老，如今南院住着元执中父女，北院住了薛老。

　　到了院门口，迎面碰到个穿着靛蓝小袄的丫鬟往外走，是郡王府里拨给南院的丫鬟云芹。

　　云芹看到董实过来，连忙含笑问道：“董总管，您和王爷都回来了？我们姑娘刚才让我去正院问问呢，说是从江南带回来的小玩意要送去给王爷。”

　　“明日再送吧，王爷刚回府，就被你家先生拖去见客人了。珍珠歇了没，我正要找她。”

　　说话间珍珠已经听到声音，披了件斗篷走出来，她道：“董总管，您怎么来我这，王爷回来了？”

　　董实道：“先进去再说，你这有什么点心，端来给我垫垫肚子，可饿死我了。”

　　珍珠奇怪的问：“这么晚了，您怎么还没吃过晚饭？”她把董实让道小客厅，又连忙喊那小丫鬟云芹。

　　“去给董总管拿点心，还有我们带回来的雨前茶，我房里有个蓝底白花的长条包袱也去拿来，那是我和阿爹送给董总管的岭南藤编的席子。”

　　“王爷都没吃，哪有我吃饭的功夫啊。”董实狼吞虎咽的吃了块点心，又喝了口茶，然后长长的舒了口气：“今日去英国公府，可让王爷埋怨死我了，我是图什么，再说明明是你把他劝过去的。”

　　珍珠抿嘴一笑没吱声。

　　董实问：“珍珠啊，我问你，若是王爷设宴请你吃饭，你要送他们什么礼物？”

　　珍珠眨眨眼。“王爷请我吃饭，我为啥要送礼，王爷哪天不请我吃饭？”

　　“嗨，那你就说说你从江南给王爷带了什么礼？”

　　“我干嘛要告诉你？”珍珠瞪大眼睛，“董大爷，您到底问什么？”

　　“好啦好啦我不问这次，以前呢？”董实急得要命，这丫头说来说去，说不到点子。“以前你给王爷送过什么礼物。”

　　“过去啊，那可多了。”珍珠想了想，“我还送给王爷一块石头呢，是我从草原腹地的神山下捡来的，五彩斑斓好看极了。去年我送了个荷包，还在上面绣了图案，云芹说难看，王爷倒是没说嫌弃，可我也没见他用。”珍珠扁了扁嘴。

　　“是吧，你瞧，越是亲密的小伙伴越要送些花费心意的小物件。”

　　“那是自然。”

　　“珍珠，我有一件为难事，想请你明日一早上去帮我跟王爷说说。端王府的小王爷设宴，请了咱们王爷，王爷叫我去库房里挑点东西做礼物。唉！你也知道咱们府里，横竖就那么几件东西，都是御赐的，又不能拿这个去送。“

　　珍珠瞪着一双大眼睛瞧他，董实咳嗽一声：”我觉着王爷写副字、画个画就很好，听说那端王府的小王爷跟咱们王爷最是亲厚的，我们送些黄白之物平白叫人家笑话。”

　　“那也是。董总管，原来说了半天，您想让我劝王爷写一副字画送礼。您直接告诉我不就好了。再说王爷那么通情达理，知道您是真的为了他着想，他定然回听进去的。”

　　董实心想：“他只听你的罢了，我说东他必然朝西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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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待等第二日一大早，董时便同珍珠一起去见阿熠。

　　阿熠正在铜盆中洗手准备吃早饭，桌上摆着清清爽爽四个小菜，还有银丝卷、糯米蒸枣糕、小笼包子、一大碗碧梗米粥。他见了珍珠便笑了，神色和蔼，一扫昨夜的各种不耐烦。

　　董实夹着小眼睛不住对珍珠使眼色。珍珠忍着笑拿起擦手的帕子递过去：“王爷，听说你过几日要去端王府赴宴，不知你要送什么给小王爷？”

　　阿熠扫了一眼董实，答道：“我前几日画一副骏马图，打算送他，他最喜欢的就是马，虽然到现在也没学会骑马。”

　　珍珠噗嗤一声便乐了，董实气得要吐血：“王爷，您昨晚吩咐小人去盘查库房，小人忙到半夜。又担心选的东西不合您心意，后半夜也提心吊胆的没睡着。”

　　“我昨晚躺在床上才想明白，你那小库房里总共几件东西，能有什么拿得出手，又有什么能让你盘查到半夜？”

　　“没有，确实没有。”董实咬牙切齿的回话道。

　　　阿熠不理他，“珍珠，你用了早饭没？就在我这儿一起用吧，我叫小厨房再给你添个酒酿圆子。”珍珠高兴地答应了一声，俩人坐下吃起来。

　　董实期期艾艾出了门，珍珠笑的不行：“王爷，你干嘛又捉弄董总管，他是真心替你打算的。昨晚去我那，拐弯抹角让我劝你送一副自己写的字画便好，又怕你不高兴，我看他愁的不得了。”

　　阿熠喝了口粥，“见到他殷勤我就更生气。”

　　珍珠正色道：“那便是你不对了，他跟那个何监虽然都是宫里出来的，但他没做过伤害我们的事，反倒是帮我们不少。咱们既然在这京城住下来了，便要好好活着，那些害我们的人自然不能忘，心里也不能总想着这些事，也要真心的交几个朋友是不是？”

　　阿熠没吱声，珍珠给他递了个银丝卷，“我要是说的不对，你可不许生气。”

　　“你说的对，是我想差了，董实这人其实还挺不错。”

　　“王爷，不管你认不认，王府以后就是你的家，这府里上百号人，就算不能都同你一条心，可也得大半跟你一条心，否则这王府不成了斗鸡场了？”

　　阿熠咬了口银丝卷，“你还知道斗鸡场？”

　　“是啊，我在扬州见到的，两只大公鸡斗的天翻地覆，不可开交，一只啄的另一只鲜血淋淋的，鸡冠都碎掉了，赢了的那只鸡便会披红戴花，风风光光，败了的那只落荒而逃，搞不好还要被主人宰了吃肉。”

　　阿熠听她说的的有趣，不由自主的放下手里的银丝卷，珍珠轻声劝道：“可是哪有永远不败落的鸡呢。我可不想你这样。”

　　珍珠叹了口气。“在外面斗来斗去，那也是没法子的事，可是回到家来，若还是这样，人可怎么活？家里还是须得是个安心的地方。”

　　阿熠看着她，心里升起温暖之意，他把菜向珍珠推过去，答应道：“知道了。我以后不找董实的麻烦了。你说的不错，我当把这府里好好经营起来，总不能一腔孤勇去对敌。”

　　他心里想，珍珠，你快点长大吧，以后我就把这家里交给你管，我看到你心里便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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