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给同桌算了一卦

　　现在回想起来，中学时代，我其实挺不像样子的，自然也没深切理解到那句话——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

　　大概是在高二的时候，突然有一天，我接到了爷爷的电话，当时我正在洗漱。

　　爷爷的声音透出了一种前所未有的疲惫，他说：“丫头，这个家里，如果真要说一个我从小看着长大，又那么放不下的人，也就是你了。”

　　当时我被爷爷这一番摸不清头脑的话搞得有点儿懵，一时之间，也没接上话。

　　好在爷爷也没希望我能接话，只是自顾自地继续说：“爷爷恐怕是要失言了。早些年答应你的书柜，丫头，爷爷怕是只能有心无力了。”

　　他长叹一口气，又继续说：“你听我说，我留下的东西也不多，什么古币啊之类的，都锁在房间的小柜子里。还有给你留的一份现金，就放在竹屋的工具箱旁边儿。这些不用和你爸妈说了，是我单单留给你的。另外，你奶奶对你，挺不好的，这些就当做是我给你留的，你好好存着。”

　　便是再迟钝，我也能听出爷爷的不寻常，眼泪也是不自觉地夺眶而出，泪眼朦胧间，我没注意到爷爷什么时候挂断了电话。一反应过来，便给爸妈打了电话，爸妈一听，急忙联系叔叔把爷爷送到了医院，让我先出去交一下住院押金。

　　直到现在我都不敢回想，那个躺在病床上，看着像极了已经到达天堂的爷爷的面容。

　　爷爷患上了脑卒中，一个说大算不得太大，说小也不能说是不能忽视的病。爷爷其实算是发现得及时，问题就在于，爷爷还高血压，这二者重合，自然不可小觑。

　　后来，在当地圣手蒋医生和芸姨的合力救助下，爷爷生活基本可以自理，只是视力急剧下降，不复从前了。出院以后，爷爷收起了他的老伙伴儿们，每日只和他的牌友们打打牌，吹吹牛，日子过得好不潇洒。

　　彼时，我终于正视了爷爷说的书柜是个什么意思。心，瞬间就沉下来了，内心不止一次地想到，什么桉木书柜，我才不要呢，我只要爷爷好好的，哪怕只是每次回家能和我说说话，也是好的。

　　说来也怪，那次住院之后，爷爷像是忘了答应过我的事一样，对深山里的竹林也是避而远之，不再踏入。我乐得爷爷忘记这些糟心事儿，当然不会主动提起，这书柜一事，也就算是搁置下来了。

　　记忆在岁月的长河中沉淀，却遮掩不住那最美的画面。爷爷推着刨木机做家具的画面在我心中永远那么美，它定格在我的记忆中，那么清晰，永不褪色，不断地透出岁月的芬芳。

　　如今，爷爷已年近古稀，我们一家也建了新房子。新居敞亮，视野开阔，但没有了悠悠桉木香。

　　只有爷爷眼角的鱼尾纹，仍在述说着久远的时光；霜白的两鬓轻言着岁月走过的痕迹；渐差的听力在呢喃着年老的光阴。

　　但爷爷爽朗的笑声和自信的言语，表明爷爷晚年一颗不老的心，解说着他幸福的、美好的日子。这让我宽心，让我安心，也让我舒心。

　　爸妈说爷爷又回了竹屋，这是有些让我始料不及的。更别说，他似乎还是独自一个人在竹屋住着不许人靠近。

　　我带着疑惑，终于走到了竹屋旁边。远远的，我就看到爷爷坐在摇椅上晃晃悠悠，倒是很自在呢。

　　我面上也带了笑意，三步并作两步得走过去，开开心心喊了句：“爷爷，吃了没？”

　　“没呢，还早得很。”爷爷甚至都没睁眼，只是轻声回答我。

　　这样真好，真的。家人之间，不就是这样嘛，怎么舒服怎么来。

　　“那我待会儿给你做饭成不？”我走过去放下了手中的包，轻声提议。

　　没想到爷爷这次却没搭腔，只是不轻不重地说了句：“你稍微歇一下，晚点儿我们上山。”

　　我有点儿没反应过来这个走向是什么情况，但一贯习惯听话的我已经下意识应了下来。

　　好在爷爷也并没有让我等很久，我不过是放好东西坐了几分钟，他就走过来了。

　　他上下打量了我一番，交代道：“换双鞋，昨晚下雨了，路滑。”

　　看呐，家人永远是这样的，不论发生什么事，你的安全永远是他们关心的首要。

　　我心里暖暖的，回房间换了双之前放在这里的帆布鞋。然后就和爷爷一前一后上山去了，就是不知将有什么未知在前方等待。

　　走了一阵子，我逐渐觉出不对劲了。这路，是通往芸姨早年间住的屋子的地方，爷爷怎么会突然领我往那边去呢？

　　要知道，自从芸姨那次变故以后，这边简直是成了村里不约而同都避着走的地方。我虽有些不理解村里人的行为，但我尊重他们的选择。

　　“我是真的有些意外，人心善变到这样的程度。”爷爷突然站在原地，感慨了一句。

　　我想了想，约莫是他也知道了这几天的闹剧，于是开口回了句：“或许人心未变，只是我曾经识人不清。”

　　爷爷不置可否，只是加快了脚步，往芸姨的屋子走去。我担心他的身体吃不消，也赶紧跑过去扶住了他。

　　过了一会儿，我们就来到了芸姨曾经居住的地方。院子不大，胜在古色古香。窗外临水，搭了个木桥，很有一番古韵。想来也正因如此，虽然已经数年没有住人，却不显得萧瑟。

　　“你进去，把你房间柜子左下第三格的东西拿出来。”爷爷站在院子里，对我交代了这么几句。

　　我没多问，只是点头应下了。然后进屋翻找了一下，居然真的有个小匣子放在柜子里，倒是从未见过。

　　怎么回事？芸姨和爷爷，这是什么时候产生的交集？怎么看起来，爷爷比我还了解芸姨？

　　我带着诸多不解，回到了院子里。爷爷已经拾掇了石桌石椅，安静地坐在那里。我走过去把匣子递给他，想问些什么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坐，你是不是很好奇我带你来这儿干嘛？”爷爷接过匣子，摩挲了几下，低声问我。

　　我看了看四周，选择坐到了爷爷左侧。其实我确实很好奇，今天的一切我都不大想得明白，很希望有人给我答疑解惑。

　　于是，我认真地点了点头，表示自己确实很是疑惑。

　　爷爷只是轻声笑了笑，然后娓娓道来，给我讲了个故事。一个关于芸姨的来历，一个我从未听说过的故事。

　　爷爷说，芸姨最开始来到我们这边，是为了寻找恩人报恩的。她家里有长辈于上世纪六十年代左右，在我们这个边陲小镇得恩人相救，一直念叨着要报恩。

　　芸姨为避开家族联姻，主动要求到我们这边寻恩人。辗转了一年多，芸姨发现她家那位恩人早已不在人世，只留了个嗜酒如命的儿子。

　　芸姨从小就听说这位恩人是多么神秘莫测，她实在是接受不了恩人的后代整日里只知道喝酒。好在多方打听后，她发现恩人留下的儿媳很是有些本事。

　　于是她主动找到恩人的儿媳，说清了来意，并主动询问有什么可以帮忙的，一定义不容辞。

　　这位恩人的儿媳倒是没提什么过分的要求，只说万事都好，不用来报恩那一套。两人彻夜长谈，芸姨搞清楚了恩人家的变故。

　　原来恩人当年为了救她家里那位长辈，耽误了回家的时间。当恩人回到家后，发现他儿媳一天多了依旧未结束生产，他画了符，化成水给人喂下去，终于顺利产子。

　　可惜，孩子在母体内耽误了太久，出来没一会就咽了气。恩人一直自责不已，只说是自己回家慢了才造成这样的惨剧。

　　在那之后，确认过恩人的儿媳也愿意和他学习一些非常人的手段后，他尽心教导了一阵子。恩人的儿媳天分有限，最后也只是学会了取名和叫魂。

　　恩人生前一直念叨着他的孙辈都不是学习这一门的料，可惜他时日无多，等不到重孙辈了。他把自己生前给人占卜测算、堪舆风水等等的经验之谈都整理了下来，交代儿媳遇上有天分的后代一定要传下去。

　　可惜，一直到芸姨找上她这位恩人的儿媳，依旧没有出现这样一位可以传承衣钵的第三代。

　　爷爷又说，其实芸姨家里的恩人就是我曾外祖父，可惜我和他未曾见过。自然，曾外祖父的儿媳，便是我外婆。

　　爷爷说，芸姨心底惦记着报恩，干脆寻了这个地方住下来，离外婆家就两座山的距离。后来啊，我出生了，逢年过节去外婆家，总是对那些玄之又玄的东西很感兴趣。

　　外婆很纠结，到底要不要把这些本事一一教给我。毕竟算上我母亲那一辈还有我这一辈，我是头一个愿意接触这些东西的人。可她到底只是半道出家，拿不定主意。

　　可是，最后教导我学习这些的，明明就是芸姨，莫非这其中发生了什么变故？

　　就在这时，爷爷的下一句话，险些颠覆了我这么多年的世界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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