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若只如初贱

　　林潇雅回来了。
　　在叶盈盈以为还要过上起码三天的时候，她一个人回来了。
　　而叶盈盈知情的时候，正是这位林小姐气急败坏电话她的时间。
　　“我要疯了，受受！”林潇雅坐在自家来押解的车里，恨不能随着声音一起传送到叶盈盈身边去以抒胸中郁结，“十万火急地召我回来，到了机场我才知道原来是回来相亲！”
　　“……我没记错的话，你……22岁，貌似和我一样年纪的……”叶盈盈将手机夹在肩头，两只手仍然不停顿地描着稿子。
　　“是啊！”提到中心话题，林潇雅更是愤恨，出外逍遥没几天，便被家长心怀莫测地召回来；等到得知真相，已经是押解车辆到齐插翅难逃，“搞毛了，说什么青年才俊，提前认识，过了这村没这店……狗屁！”
　　大家淑女风度，从来不能指望这位林家千金有所体现。
　　叶盈盈默默地看着天花板：“相亲而已，你已经不错了，高中那些女子学校的同学，好多都20出头就嫁为人妇了。”
　　“那是她们，那是没有追求攀附在男人身上的米虫，和我不一样的！”林潇雅暴走，叶盈盈的这句话正和家长们劝说她时的例子如出一辙，“不然我拼死累活去考个研究生做什么！”
　　“嗯嗯。”手机换一个肩膀，她继续一心二用，“所以你要奋起你要奋斗你要反抗？”
　　“算了。”这正是她更加愤恨的原因，她居然没骨气地在母亲大人的温柔攻势下沦陷，举了白旗，答应相亲——若说风风火火的毒舌妞有什么软肋，那便是对母亲大人言听计从——这使陌清菀和叶盈盈多次表达了惊诧：毕竟她的个性在那里，怎么也攀不上这种愚孝的乖乖女行径才是。
　　可要命的是，她偏是。
　　幸而母亲大人鲜少会出什么太雷人的主意，但一旦出了，她便也只能乖乖雷人行事。
　　“嗯。相亲愉快，生活就像那啥，抵抗不了，你就享受吧。搞不好对方还是个才俊。”叶盈盈软语安慰，说不来国骂的她，连粗犷一点的词都鲜少脱口。
　　“受受……我怕遇到一个猥琐男人……”林潇雅一反张牙舞爪的情态，化身楚楚可怜模样，“要是一不小心相亲看中了我，再跟我家里人一说，我不就毁了……”
　　“所以呢？”叶盈盈警觉，林潇雅风格大转换的时候，通常都是为了鬼点子而配合，“你在打我什么主意？”
　　“你能不能……小小地，陪我去一下……”林潇雅试探着说道，“你知道，阿陌又不在……那死丫头没良心地留在日本一个人玩，非得三天后才回来。我只有你这根救命稻草了……”泫然欲泣的语气。
　　“……为什么叫我去……”叶盈盈无力，“雅雅你三五句人家就能吓跑了——谁受得了你的毒舌。”
　　“也说不定就有人好我这口啊……”林潇雅急急辩解，“而且，人家不知道你家底，加上你家二老也没像我爸妈这么急着把你嫁出去，肯定不会逼你什么。”
　　“……说不定。”叶盈盈想起那天叶可可带着小鉴明来过以后，叶母多次明示暗示她要找个好男人照顾；她虽然装作没听懂蒙混过去，但难保父母大人会不会哪天跟林家爸妈一样抽风想出这么一个土法子交托她的终身。
　　“你怕什么，你只要情绪一激动，他们就不敢再说什么了……”心率不齐真是个好使的毛病，可惜林姑娘求不来；只能暂时小小羡慕一记叶盈盈被圈养呵护的日子。
　　“……”
　　“而且受受，我相信你的魅力！”林潇雅见她沉默，再接再厉，“你本来就是我们三个里最拿得出手的长相——而且……所以，你就替我客串一下女伴，迷死那个相亲的男人，就成功了！”
　　被赞一句漂亮，尤其被同性朋友赞美，是很不容易的事情；于是叶盈盈的虚荣心应着林潇雅的赞誉小小膨胀了一下。
　　“那好吧。不过要是有后来的麻烦，你要负责！”想想后怕，还是补上后一句再说。
　　“行行！”她答应了就好，林潇雅眉开眼笑，“受受你可比阿陌那个没良心的好太多了！”
　　“那……”叶盈盈微微笑，眼睛里映着白色的画稿，更显得双目清澈通透，“你刚才那句‘而且’后面，省略了什么？”
　　“而且像你这样又漂亮又笨的女生，对男人的杀伤力可是100%的。”林潇雅不等叶盈盈发难，说完便立时挂断手机潜音遁逃。
　　“……”她听着听筒里嘟嘟的忙音，将手机从肩旁取下，放到一边，只是淡淡地挑了挑眉，嘟哝了一句，“笨？”
　　大概吧。
　　但是她很享受。

　　游戏画面上。
　　白衣召唤师孑然独立于天地之间。
　　她已经枯坐了一整天了。
　　渔夫丘比特的名字始终没有亮过。
　　无论怎么私聊，怎么叫他，都是提示此人离线。
　　叶盈盈也尝试着上□□找他，但总是显示离线。
　　有留言道歉，也不见任何回音。
　　她摸摸额头，觉得有些躁。

　　她不过当时不想骗他而已。
　　这种——对方已经有了诚意一起玩的时候，她无论如何也无法将不纯的动机掩饰太平当作什么也没有一样继续。
　　她有着她自己的坚持。
　　但这样好像，确实容易被人说笨。
　　她本来想把话说清楚，但是等思绪整理清楚。
　　便被强制下线。
　　再上来，他就不见了。

　　真伤感。
　　真固执。
　　真是……没有耐心。

　　计较那么多干什么呢。
　　只要以后玩的开心就行了呀。
　　她说实话，不过是为了解开心结。

　　勾勒线条的手，在走神状态下越见缓慢，以致再也画不下去。
　　索性将笔扔到一边，趴在桌上对着屏幕发呆。

　　“你当时选择勾搭他，不就注定有朝一日是这种结果。难不成你还想跟他玩真的？”
　　“人家显见着明白了，给你洗白然后一刀两断。你还有什么不明白么？”
　　毒舌二姐妹说得对。
　　可是她就是绕不过来啊口胡！
　　为毛这是！
　　明明她都明白的这些道理为毛还是放不开！

　　烦躁烦躁。
　　好想杀人……

　　她一怔。
　　不就是为了洗白，她才费尽心思去勾搭了GM么。
　　怎么会还想去杀人加罪恶值……
　　这个最初目的再一次提醒着她。
　　让她再次想起林潇雅的话。
　　发现好像……哪里有不对。

　　分明这真的是最初想要的最好结果。
　　清完罪恶值，两两无牵连。
　　可是……
　　当对方做到的时候，她做不到了……

　　呸呸！
　　她拍脸。
　　诧异于指尖触及的脸庞的温度。
　　转脸看一眼房间里的梳妆台——满脸红晕。

　　口胡！
　　她在思哪门子的春啊……

　　因为要画漫画而不自觉地将一切往少女漫画里带了么？
　　遇见的男人都要喜欢女猪……
　　用地主婆的话来说“种马漫画反串版”……
　　这种推论——岂不是大红名也要喜欢她，那个锦绣风华GM也要喜欢她——
　　要是在现实中有所接触，她倒还能勉强将这些当作能够接受——毕竟现实中托好皮相的福叶姑娘也时不时地会遇到某些龙套角色的表白——但在游戏里，她从来不视频不语音的人，何来这种魅力……

　　果然，聪明人是很累的。
　　因为想太多。
　　越想越绕越想越复杂。
　　于是她还是决定笨下去。
　　不要想了。
　　她只要知道，此刻对于GM同学有着愧疚之意。

　　今天非常非常地忙。
　　指名要开发部的人来加班。
　　而杜迟偏又是从受聘之日起便言明决不加班的大牌，又加上那天的“一周代班”赌约。
　　使得卓非凡在工作时间接完家里电话回办公室时脸色更加难看。
　　“哟，怎么了好好先生？”他难得看到这位一贯尔雅的卓姓青年脸色有这样的变化，“听说要加班，脸色青成这样？”
　　“不是。”从牙缝里迸出否定句，卓非凡看看杜迟一派清闲地模样，悔恨前几天竟然脑子坏了和这个从不做无把握事情的家伙打赌，“……加班还不至于让我……”
　　“唔……最近我也比较苦闷，不适合休假。”杜迟扁扁嘴，作出一副很忧愁的样子来，“我申请调休好了。”
　　明白他意在缓过这阵加班，替他分忧，卓非凡的心情稍稍好了一点，但一想到刚才的电话，便又头大如斗。
　　“阿迟，你想过什么时候结婚没？”
　　杜迟睨了眼看着古怪的卓非凡，突然抓紧领口瑟作一团：“其实……其实人家喜欢女人……你不要……”
　　卓非凡的脸色快和盆栽一样了。
　　不宜玩笑。
　　见好就收。
　　他轻咳一声：“还没想好。还太早吧，我连女人都没找到。”
　　“你找过么？”卓非凡质疑，这家伙虽然从不加班，但下班后的去处便是家里，若有休闲，便是邀上几个好友去游泳或者打球。
　　哪有时间安排找女人。
　　“我有啊。”他答得理所当然，一手指向屏幕上白衣纤弱的召唤师，“喏。”
　　“……你不是把这个当宠物的。”卓非凡想起前几日他的振振有词，气弱，“这个不算。”
　　“此一时彼一时。”他抬高下巴，凤眸含笑，“我说她算就算。”
　　“你严肃点行吗……”他无力，杜迟似真又假的风格在关键问题上总让他摸不着头脑。
　　杜迟笑笑，不再跟他细述，将话题扯开：“脸色那么难看干嘛。”
　　“老爷子，叫我回去相亲。”卓某人无语凝噎，“年纪大了爱牵红线，偏说是多少年前陌家的女儿没给他当成儿媳，就许了那女儿的女儿来跟我配对……”
　　“真执著。”杜迟走过来拍拍他的肩，深表同情，“老人家老了都这样，喜欢牵红线。你要忍耐。”
　　仔细端详了一阵同窗兼死党，他又说：“我觉得你此行甚险……”
　　卓非凡的长相自是没得挑，当年在学校里多少女孩子都暗送秋波心向往之；放在古代的话，掷果盈车看杀卫阶很有可能重演——端看公司里多少女孩子觊觎他就知道了。
　　有长相，又有风度——瞧瞧，他那个永远温柔绅士的笑容。
　　……女孩子多半是喜欢这一型的吧。
　　摸摸下巴，他中肯道：“除非对方的姑娘长了反骨，偏不喜欢这种老土的相亲格调，否则你在劫难逃的。”
　　老爷子既然发话指他去相亲，必然就是只要对方看得上眼，拼死累活也要娶了那家的女儿回来以慰当年遗憾的。
　　可怜卓公子一表人材，便要这样炮灰了。
　　卓非凡自然也想到这些，于是脸上的神情更加灰败。

　　“帮我。”咬牙切齿地，卓非凡对着一脸无辜的杜迟发出SOS信号。
　　“……你想清楚……这是国内……”杜先生仍然一脸无辜，“别太惊世骇俗。”
　　“不然怎么办，我都被你拿去当挡箭牌这么多年了！”卓非凡岂会不知杜迟为何不会被家里逼婚——自打当年施敏悦事件以后，杜迟便佯作情伤难愈，转投BL大业之中——又有卓非凡这死党焦不离孟，自成绯闻不二人选；方罢了家中的各色念头。
　　“我是不是要大呼万岁，你终于被我掰弯了。”他笑，“知道我当年多么深谋远虑了吧。”
　　“……到时候别太过分就行。”知他八成应了此事，卓非凡一脸沉痛，几乎任人宰割的模样，“多谢！”
　　“不过……”杜迟顿了顿，弯弯眼角，“要是到时候对方是个大美女，我会挺身而出，帮你拿下的。”
　　“再好不过了。”卓非凡面色稍缓，如蒙大赦，重新打起精神来聊些别的，“你怎么这几天都没有上去找那个红名——啊不，那个召唤。”红名已经被他洗白了……
　　杜迟微微笑，瞥一眼屏幕上窗口化游戏的视角中心，纯白的召唤师独立于原地。
　　“不稍稍离开一点，她怎么会知道我有多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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