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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忆之森，迷失的风景
<七>
喝水喝到大病一场，不知时间能有几个同我一般没出息的。病着的那段时间日复一日的昏睡，日复一日的做梦。梦里正下着雨，庭院里是散不却的水汽。
还是那个人，一身不变的衣装，静立在树下，樱花瓣在地上铺就了大片的樱色，他改变了仰头的姿势微微颔首。我听得风铃声，心骤然一紧，沉了下去。好像在那个瞬间里，我预感到了什么。
那个人看了过来。半晌儿，抬手揭去斗笠，我看到的，竟然是你……那表情如此陌生，神态让我觉得我们形同路人。你问我，“你是谁？”
……一手攥成了拳头抵在胸口，终是没能阻止潸然泪下。——这就是我，最怕见到的一幕，最怕听到的一句，最怕面对的情况，——多年后，你不在认得我……
【夏茕，瞎穷，茕兮，穷兮，夏茕瞎穷穷兮兮。】
我还能描绘出你说这话时，嘴角上扬得意的模样，可若你要是忘记了的话，你要我怎么办？——这就是噩梦，一年又一年未能再见到你而不知何时在心里种下的，噩梦。
……
在梦里梦外挣扎了几日，终还是活着爬了起来。摸到了桌边倒了杯凉茶咽下，伏在桌上摸了摸脸，就觉得难过起来。你这个家伙到底在哪里啊？我近来总是很想你，想得有些走火入魔。
用凉水抹了把脸，重新倒回床上，拉上被子怔怔的望着天花板出神。何时睡着的也不知道，不过这次却再也没有如几天前那么难受了，睡得还算踏实。想来其实不过是我一时心里不快，身体也配合的做出反应来，只不过太夸张了。
早上打起精神来，一起前几日所对燎夜说起而打算要做的事情来，挑了件衣服出了门。——不知桃树这种东西在集市力能否买得到。
<八>
事实证明没什么是不可能的。秋季的时候，一棵棵要移栽的桃树运上山来时，那个卖树的迷惑的不能。当树全部栽好了之后，我付钱与他，临了他抱着十二万分的怀疑问我，“这时移栽，能活得成吗？”
拢了拢袖子，我只笑盈盈的看着院外新栽上的桃树：因为长时间脱离了泥土而无精打采蔫吧了的叶子，“看老天是个什么意思咯。”我想，那人是第一次见我这种的家伙吧，不过一个人躲在山林里本就很奇怪了，再有什么怪癖也没什么好稀奇的吧？
大隐隐于朝，中隐隐于市，小隐隐于林。我这个半调子的隐者隐居山林，基本上本就没品，当隐士也就居个下等小隐。未入世没出世，只是因原来的那里没有了你，所以就逃离了。
——喂，你可知道害得我如此狼狈？
院外的桃花没几日到全都活了过来，我不曾想那个可以强迫种子立即发芽的能力竟也可让桃树移植成活。
于是，每日闲时提着木桶，装来清水浇灌。远远看着当初为建屋而推出来的一片空地布满桃树，渐渐觉得颇为得意。也很满足了。
有时我想，若再见不到你，我自就受这此处一日倦懒过一日，那天有人闯了进来我再假扮个仙人什么的，也是不错的。
……我未曾去寻找过你的踪迹，不是没有把握找到你，只是不想找。但有我忽的出现在你面前了，你忘却我又或是只不咸不淡的给与一句问话，“你有什么事？”……要是无法应对的话，岂不是太丢人了吗？
当时你离开，我全不知情。还是到了第二天从他人口中才得知的消息。
——喂……我喜欢你，却摸不透自己在你心里是个什么位置。明明那个时候只要你说一句，我就绝对会跟你走的……
可是，你无声无息的离开，便击溃我的信心了。一切变得不确定起来……
<九>
我自在这山头里呆了好几年，眼见此处的桃花开了第四次，搬出长凳摆在树下，自己躺在凳上。今天风正好，在树下春睡水很不错。慢慢摇着的蒲扇盖在脸上，一点点昏昏沉沉的有睡去。
梦里有看到你，樱花树下的你脸色苍白。很是虚弱。但我还是在回廊下抓着柱子远远的看。你动唇说了什么，我只觉得四周安静得让我几乎有些耳鸣。你说的话，我竟一字都未听到。
你抬头又变作仰望的姿态，你的表情深切的悲哀中带有无尽的怀念。我抓着胸口的衣服呼吸困难。僵硬得抬步走向你，拂开横伸出来挡在面前的花枝，终停在你面前两三步远，静静对视。
不久你首先笑起来，我一阵害怕得心慌。你的笑容如过眼云烟，渐渐淡去。就听到你说，“再见。”
那些应色的花瓣上沾染了血色的殷红液体，一瞬间四周什么都没有了，漆黑如夜，空空如也，徒留下我一个人失神的看着手心里那瓣樱花渗出粘腻的血色，那时的感觉不知怎么形容，只觉得那一颗心啊，生剜了下来，却还连着又痛觉神经，接着被丢进了绞肉机里。
血肉模糊的 ，翻卷起了每一道伤口，痛不欲生……
我最终还是惊醒过来，并且发出一声颇为恐怖凄厉的尖叫，黑漆漆的屋子里只有自己喘气的声响。
窗户上那边传来达达的轻敲声，弄得我又是一阵心惊肉跳。轻敲声依旧继续，稳稳心神，起身披上件单衣，摸着过去将窗子打开。
是只信鸽。
不禁笑起来，——燎夜，真的要被你弄得吓死了。
拆下了信笺，展开来只见上面简短的写道，“过几日去瞧瞧你，看看你的十里桃林搞得如何了，顺便告诉你些事情。”
看他搞得如此神秘兮兮的，真让人忍俊不禁。想来那家伙是找见他老婆了吧？
将信笺收到一边，打了个呵欠继续回去睡觉。
<十>
一如既往的吃了睡睡了吃外加偶尔发呆。一个月前收到信笺吧，说是过几日来，确实到现在也不见个影子。本想好好看一下他的宝贝老婆是个什么样子，却被人开唰刷了一记。但也懒得与他窝这个火，依旧是清闲的过着。
两天后他出现在我这小屋的院门口，我刚睡醒了午觉没一会儿，普一见他倒没觉着什么意外，踱步过去挥手招呼道，“哟，一个月前收到你的信时我还想着你是不是找到老婆了，怎么？没带来……”
他目光闪了闪，低哑的回我，“夏茕兮，你现在还在骗谁？你还指望什么？我再给你送了信的第四天就来过了。”
我有些木讷的看着他低沉严肃的样子，觉得他这派样子装得极好，反映了过来后，我想嘲笑他，结果却很难挤出笑容。只得生硬道，“喂，迟了些总还是来了，我又没怪你什么，找这些个烂借口做什么……”
他偏了偏头，勾起笑容，那模样似在笑我……自欺欺人？他只又重新说道，“我第四天就来过，你都是知道的。若你不想承认也无妨。但不承认不代表可以改变事实。他，死了。在二十六天前，我告诉过你了。”
……
……
送走了燎夜，我依旧平淡的过自己的生活，足够简单。再过了一个月又是三天后，我在园中见到枯死的樱花树。也不知是触及了什么，只是突倏的，那些刻意隐藏起来的、不愿想起的记忆破茧而出，泛滥成灾。——
原来，我不是这个世界的。
原来，我早就知道你的。
原来，我知道你的命运的。
原来，我不是怕你不认得我。
原来，我只是怕听到一个消息。
原来……缘来如此……
两个半月前，燎夜就在那棵樱树下语气迟疑的告诉我，“蝎，他死了。”
原来，早在你离开时，我是知道了这结局，所以躲了起来……
闭眼描绘的你，已经都只能是以前的记忆了。
现在，和你又是在两个世界了。
浑浑噩噩的走过去，手指划过树干上表皮的纹路凹凸不平。绝望一点点涌上来，直压在胸口，闷闷地。身子无力，抵着树干一寸寸缩下去。
我终是没有自己想象中坚强。眼泪成在不住泛滥成灾。
我抱着树干哭得撕心裂肺。
整个世界开始剥落，末了，轰然倒塌，只剩一片废墟。
——茕，茕茕孑立。穷，穷途末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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