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途

作者:夜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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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生难得一次的疯狂


      “笃——”箭尖只钉上了白色的靶沿,尾羽还兀自颤动着。这已经是今天的最好成绩。
      终于碰到靶子了,离百步穿杨又近了一步啊。“呼——”,我长长地吁出一口气。这也不过是古代版的射击运动,关键还是看心理的稳定性,我只需要勤力地练习以增加自信。
      几滴汗水沿着脸侧滑到脖子上,有点痒,我用袖子擦了擦,然后再次开弓。
      “别尽用手臂的蛮力,肩膀会吃不消。”身后传来长久没有听到的某人的声音。我一惊,勉力控制才没让箭脱弦。十四接着道:“双脚再分开些,尽量用腰部的力量试试。”
      我闭了闭眼,重新搭弦,开弓,瞄准,放箭。这次大概有三环左右。不错,虽然距离只有二十米。我放下弓,喝下整杯红月儿递过来的茶水,才对他说:“好久不见。”消停日子结束了吗?
      “是不是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他看着我笑问。
      我好笑地反问:“你说呢?”
      他也不见失望,仍旧笑着:“过两天,我要随皇阿玛巡幸塞外。有些日子不能来看你了。”
      “哦。”去吧去吧,玩得开心点。
      “就这样?”他有点不满意我的反应。
      我于是补上一句:“一路顺风。”
      他靠近了些,轻声问:“我能不能亲你?”
      我抬头看着他,说:“我能不能揍你?”
      他有些颓唐地垂下眼道:“算了。好好照顾自己,我走了。”天,他能有多大?居然跟我说这个!他又从自己手上褪下扳指塞到我手里:“以后再练的时候戴着这个。弄得满手是伤,自个儿都不知道心疼。”
      我马上塞回给他说:“我不要。”
      他不接,转身三步并两步就出了院子,只甩下一句话:“不要就丢了砸碎了,随便你。”

      进入五月,总觉得空气中流动着一丝诡秘。大概是因为听到索额图被拘禁的消息吧。说起来,他还是我知道的为数不多的清代人物之一——多亏了金庸先生的小说啊。权倾一时的满州贵族清廷重臣,也只落得如此下场,背后的原因无非是夺嫡之战。人人心知肚名,却人人噤若寒蝉。这不管是对于皇帝的众多好儿子们,还是对于满朝文武来说,都是一个禁忌的话题。而老八,究竟在里面扮演了一个什么样的角色?还有我不知道的,大阿哥、三阿哥、老四、老五……甚至是十三和十四,他们是否也为了这个结果,做出了某些努力?
      这些人,如果只是史书上的名字还好,可他们偏偏是我见过的认识的活生生的人。我只能控制自己不去想这方面的事。
      舅舅只略略地提到过一句索额图,然后就说起裕亲王的病来。听说皇帝命八阿哥前往侍奉,倒是给了这家伙一个露脸的机会,他应该会抓住吧。
      眼看端午也到了,家家户户门上都悬着菖蒲、艾草以辟邪驱瘟。初五那天,很多人都要去天坛“熙游避灾”,李浩便拉着我也去凑凑热闹。仗天神之力“避毒”之后,就到金鱼池去玩。每逢端午,以这里为中心,南至天坛北墙都有赛马会,众多的小贩货郎在也在这里搭棚列肆,贩卖节令食品和玩物。
      我开始和李浩一起在看人比马的,嘴馋买了一碟子樱桃,回身就不见他的影子了。他这么大人我也不怕他走失,算了,各玩各的吧。吃着樱桃、桑葚边走边逛,看到前面一大堆人里三层外三层的,不知道在围观什么。中国人的劣根性就是爱看热闹,我挤进去之前抓住一个人问:“这位大叔,里面怎么啦?”
      “几个大老爷们欺负一个小孩和一个大姑娘。”他说得还挺兴奋,完全看不出任何义愤的表情。
      我正想往人堆里钻,却被人拍了一下肩,转头一看,居然是老十,不远处还站着老九和数个随从。真是走到哪里都能碰到这家的人啊!老十一脸不悦地说:“你一个官家小姐,不好好在家地待着,独个儿到这种龙蛇混杂的地方闲逛,成什么样子!十四弟不在京里,你就无法无天了?”
      这什么跟什么!我笑着反问他:“二位爷贵位皇子,却也混迹此等市井瓦肆之地,不知是否合祖制规矩啊?”
      “你!”老十脸红脖子粗,却说不出反驳的话来。稍远的老九倒是没什么表情。
      我忽然玩心大起,朝老九招招手,他好奇地走近些。我就拖着这两人挤进人堆里。“给你们个机会英雄救美?”
      “什么?”老十急问。
      老九则首先反应过来:“你怎么不去?”
      “废话!我怎么能做这种粗鲁的事?”我在老九腿后膝盖弯里顶了一下,他便踉跄地跌进人圈内。如法炮制地将老十也推了进去,顺便吼了一嗓子:“光天化日之下居然敢调戏民女!九爷,揍他!”喊完了才注意看里面的情况,只见几个流里痞气的男人正和一个女孩拉扯着,外面围着看的居然没一个帮忙!再定睛一看,那眼泪汪汪的漂亮姑娘竟是方玉竹,被她护在身后的孩子则看不到面目。
      被我扔进去的兄弟俩还没反应过来,几个流氓的拳头已经朝他们身上招呼了。当然,白痴才会坐以待毙,想这两个家伙不至于吃亏吧。当看到他们如狼似虎地恶仆分开众人,进去助拳的时候,我看我也不用担心了。现场完全成了一场混战,我赶紧拉着方玉竹和那个孩子离开。
      “李姑娘,我跑不动了。”方玉竹气喘吁吁地说。她身后还扯着个小孩,自然是比我要累。
      我只能停下,让她缓气。这时总算看到那个小女孩,竟然是容惠!天哪,这八杆子打不着的两人怎么会在一块儿?
      “容格格,你怎么自己跑出来了?”我抱起哭得稀里哗啦的容惠问。她抽抽答答地说,她是跟哥哥明海两个偷跑出来玩的,原也有几个身边人跟着,不知怎的走丢了。
      又问方玉竹,她说看到那几个流氓硬拉着容惠,她看那些明显不是好人,就上去跟他们理论,没想到把自己也搭上了。我猜,那些人可能是看容惠穿着贵气,想跟她家里人敲点竹杠,也可能是想把她卖了,得点银子。
      正说着的时候,老九和老十也结束了那边的群欧,气势汹汹地向这边走来。他们被拉扯了一番,形貌稍显狼狈。看来是气坏了,连一向深沉的老九也指着我的鼻子道:“你这个……”
      我笑着打断她道:“您先别那么大火气!来玉竹,给九爷道谢。”
      方玉竹袅袅婷婷地福下身去:“谢过两位爷相救之恩!”
      老九听着她娇声软语,这脾气也就发不出来了,只能收了收,回道:“不必客气。”
      倒是老十看到了容惠,叫了出来:“这不是容丫头吗?你怎么在这儿?”
      我看正好,让他们亲戚把这小麻烦精弄走,就对老九道:“九爷,送容格格回去吧。她今儿也吓着了。”
      老九点了点头,伸手去抱容惠:“来,容容,九叔带你回家。”可那个小丫头死活赖在我怀里不肯跟他走,还一边哭叫着:“不要九叔,我要李姐姐!”
      老九和老十本来就不耐烦应付这个小祖宗,便对我说:“那就麻烦你这大姑奶奶送这小姑奶奶回去。”为了安全起见,还派了两个随从护送。
      方玉竹跟我告辞,我不放心她单独回去,又问老九借了一个人送她。在集子的口上正巧碰到了李浩,我便让他抱着容惠,这小鬼还挺沉,抱了这么会儿,累死我了。好在李浩应付小孩子还有一手,一路上倒是把那丫头逗得破涕为笑。
      待把容惠送回恭王府,那边已经急得不行了。至于他们有没有惩罚淘气的明海和容惠,以及看护不当的下人,我就不得而知了。

      裕亲王的病似乎更重了,皇帝命随扈的皇子策骑回京探视。然而,意想不到的是,恭亲王却在六月初七那日先薨逝了。紧接着,六月末裕亲王也薨了。皇帝兼程赶回京里,亲自祭奠,听说出殡之日还恸哭不已。接着又命人为裕亲王造坟建碑,亲赐了谥号。
      因为这两位王爷的逝去,六七月份,北京城的政治生活似乎全围绕治丧而进行着。我根本不认识这两个人,自然是把这当作与己无关的热闹来看。直到有一日,十三带着容惠来看我。容惠相较前两次见面少了一些娇纵,多了几分与年龄不符的悲伤愁绪。
      我让李浩带着她到屋里跟敏敏玩,自己则和十三在院子里的樟树下坐着说话。
      十三叹息道:“容丫头平素最受皇叔疼爱。皇叔这一去,她是最伤心了。这几日还好了些,前些天连饭也吃不下,两个月便瘦了一圈。”
      “瘦是瘦了,我看她倒像长大了不少。”我说。人总是在不断地失去和挫折中成长,也许这就是她人生的第一关吧。她可能已经明白,她不可能永远是被祖父呵护在手心里的小宝贝。看着十三也是愁眉不展的样子,我便想把话题带往轻松的方向:“对了,听说你最近是双喜临门。既添了一个小格格,前些日子还分了府。”
      十三这才微笑道:“本来该请你去玩的,只是这些天……不提了,我那丫头明天满月,你不是早讨酒喝了吗?要不要一起凑个热闹?”
      我问:“你还请了哪些人?”
      他说:“没什么人,只几个兄弟借机聚一聚。”
      我忙说:“免,我还是不去了。下次你肯单请我时再说吧。”
      十三摇头笑着说:“就知道你是这反应。等过了中秋,便请你赏光如何?”
      “没有其他人。”我看着他说。他点头笑着。我又补充了一句:“特别是十四。”他便很畅快地大笑起来。

      十三派人来请我喝过了时的满月酒是八月十七。当晚的月似圆非圆,他在他新府的园子里摆了一小桌酒席。奶娘抱着出生仅一个多月的小女婴给我看,我咋舌道:“这么小啊!”十三失笑道:“好像没见过小娃娃似的。”他叫奶娘把婴儿让我抱抱,我急忙摆手说:“不不,我不敢!我怕伤着她。”奶娘笑着把小婴儿放到我怀里说:“姑娘莫怕,轻轻地搂着就是了。”
      我僵硬地托着婴儿,看着她幼嫩微皱的小脸,心想:人啊,应该都是那么小过来的,好像脆弱到一碰就会坏掉,难以想象怎么靠吃下无数动物植物的尸体堆起身上的骨骼血肉,长到这么大。我抱了几分钟就觉得手臂快麻木了,连忙还给奶娘,只站在一边看着她说:“不知道是像你还是像她娘,今后会长成什么样的小美人?”
      十三笑道:“美不美倒不要紧,女孩儿只要福泽厚就好了。”
      我呆了呆,道:“说得对。这孩子额头高高的,肯定是有福气的人。”我掏出满月的礼物——一只玉蝴蝶挂配,上面特别请人细细地铭了四个字‘福寿绵长’,递给十三:“给,小小心意。待她大些给她玩的。”
      十三接过,看了看说:“这边上还加了两粒琉璃珠子,挺有意思的。”
      我说:“那是特意找的,可不是为了好看,是取珠圆玉润的意头。”
      他笑着收起道:“难为你还那么花心思。”
      小婴儿不能多吹风,奶娘抱着她下去了。我叹息一声:“小小的生命,便要开始一生的行程。但愿她无病无灾到老,顺顺遂遂终生。”
      “说这话好像你七老八十似的。”十三看着我笑道。
      我端起酒盅,浅尝了一口,味道甜而浓郁,有一股沁人心脾的桂花香气,便问:“这是什么酒?”
      “是桂花酿。用山葡萄和八月里待放的桂花醅酿。很是香甜,适合女子暖胃。”
      我一边听着他舒缓的介绍,一边自斟自饮了好几盅:“酸甜适度,很合我口味。”
      十三笑道:“悠着点儿,这可不是糖水。”我说:“没事儿,我没那么容易醉。”
      他无奈地摇头,只能随便我。我对他说:“十三,你老实说,你是不是比较想要儿子?”
      “也许是吧。”他轻叹着答,“男孩不但可传递香火,还能寄望他建功立业。”
      “对,相对于女孩来说,男子的一生可以精彩得多。”我笑着说,“就比如说你,正是一展抱负的时候。”
      他眸光闪了闪,问道:“那你呢?你将来想做什么?”
      “我?”我惊讶地笑,“我自然是相夫教子。”曾经有过的野心勃勃,都随着际遇的改变消失殆尽。
      他摇头道:“床头放着〈史记〉和〈宋书〉的人真的甘心相夫教子吗?”
      “那不过是看着玩的。”我笑道。
      “你啊,也许真该投身成男儿。”他叹道。
      性别倒无所谓,只是时代错了。我笑着问他:“你认为我该做男人吗?”
      他看着我思索起来,然后说:“我不知道。”
      正聊着的时候,一个太监过来禀报:“爷,四爷来了。”
      “四哥?他现在在哪?”
      “回爷的话,奴才在花厅给四爷奉着茶呢。”
      十三转头看向我,我连忙笑着说:“你去吧。我在这儿再坐会儿就走。”
      他说:“时候也不早了,我叫人收拾间房,你就在我这里住一宿吧。免得下次说我深更半夜撵客!”
      我点了点头说,也好。他便匆匆走了。我又喝了几盅桂花酿,觉得脸微有些热,便起身在他园子里逛起来。有个丫鬟要跟着来,我笑着向她摆手,示意我想独自待会儿,她就退了下去。十三这里就这点好,府里的人识趣。
      被风一吹,酒气似乎上头了,我边走边揉着太阳穴,早知道就该听十三的,不喝那么多就好了。
      “如今部院衙门的习气,极其不堪。一切公事,堂官推给司官,司官再往下推,皆不留心办事!”是老四的声音。我这是走到哪儿了?不知不觉竟然靠近了一间厅堂,我站在后面的走廊上,从敞开的窗户望进去,便见到老四和十三对面对坐着。
      “四哥不必生这么大气,各衙门办事拖拉,不行速结,皇阿玛是知道的,也一再喻令各部,各项事宜需严立期限,违者申饬。”接着是十三说。
      “十三弟你常跟着皇阿玛在外,你不知道,部院衙门的官员大都是贪图逸乐、苟且偷安、不思上进之辈,办事不尽心尽力也就罢了,更可气的是,经常三五成群,互结党羽,有的还彼此挟仇,阴行诬陷,就说那个勒德洪的儿子……算了,一提起这些人这些事就烦心。还是说点别的吧。”
      十三笑道:“四哥等我去抱坛好酒来,我们哥俩一边喝一边聊。前儿皇阿玛把藏在内府的一样宝贝——唐摹王右军的快雪时晴帖赏我带回来看两天,我拿出来让四哥给鉴赏鉴赏。”说着便出了厅去。
      我站在那里听得正头痛,他走正好我也走。漫步下了走廊,却被一人拦住了去路。我抬头看着来人,说了句:“抱歉,我头痛,走错路了。”
      老四冷冰冰地说:“是吗?我看你在那儿探头探脑好一会了。”
      我拧着眉,揉着头侧,不去理他。他又问:“刚才我们说话你都听见了?”
      “听见了。”听见了又如何?
      “这也是你听得的?”他厉声问。
      我心里直冒火,什么破事听不得?脸上却舒展开,对他笑道:“听不得也听了,您待怎样?”难道为了那几句根本说不上秘密的谈话,你还能杀了我灭口不成?
      他忽然抓住我的手臂,我一惊,难不成他真想要我的命?不至于吧!下一秒他却把我揽在怀里,低头便在我唇上轻印了一下。“是你勾引我的。”他唇角带着似有似无的笑,看着我说。
      恶人先告状!我恼怒地瞪着他,他却用手指轻抚我的脸颊,笑问:“在想怎么把我也扔到池塘里去吗?”我冷笑着说:“你不是说我勾引你吗?那我就做给你看看。”说完便勾住他的脖子,吻了上去。不过好像太用力了,磕着了牙齿,好痛!算了,我恐怕得练习一下才能做这种事情。刚想放弃,却被他猛地攫住后撤的唇,这次他没有一碰就离开,而是反复吮着我的唇瓣。全身有种酥麻的感觉,很舒服,我靠着他几乎睡着。结束了之后,他问:“你喝酒了?”
      “喝了一点,闻得出来吗?”我有些迷迷糊糊地说。
      他笑着说:“我再尝尝。”便又吻了上来。不知是酒喝的,还是被他吻的,我觉得晕晕乎乎,眼皮也撑不住了。他似乎是查觉了,推开我些,摇着我的肩膀说:“我不管你是真醉还是假醉,刚才你做过什么给我记住了!”
      吵死了,连觉也不让人睡。我挥开他,坐到台阶上靠着栏杆闭上眼,为了防止他再来吵我,便说:“我不会赖的。我很困,麻烦你让我睡会儿……”
      “你不能在这儿睡。”他似乎这样说。
      朦朦胧胧中好像听到十三问:“她怎么了?”然后是他低沉的声音:“大概是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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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家满不满意,竭尽所能的YY啊!!
      我困死了,去睡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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