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传

　　第三章穿越是件雷人的事

　　固陵很大，真的很大，大得我站在这一头，一眼就能看到另一头。
　　固陵有很多柳树，自从项羽在这里和刘邦打了一架后，到处都是断壁残垣，还有一地的败柳。
　　我站在柳树村的村头，眺望着狼烟未歇的战场，听附近几个村的村民说，最近一到半夜，总有人偷偷跑去战场上捡宝贝，什么马镫盔甲锅碗瓢盆，能搬动的统统扛回家。
　　此时正是汉五年秋，据历史记载，刘邦先是在固陵被项羽放倒了两万人，然后他听从张良的劝告，以割地的名义取得了韩信彭越等人的鼎立支持，一口气放倒了项羽的十几万人。
　　掐指算算，我穿来的这个时候正好是楚汉纷争走到了历史的转折点，刘邦几路大军一汇合，立时就会追着项羽满世界跑。
　　之后的历史自然是楚霸王乌江自刎，汉高祖开国立业，不过在此之前，我得先把上个月穿越来的那位虞姬找到。再掐指一算，两个月，只有两个月了，两个月后即是赫赫有名的垓下之战，我要是在此之前找不到虞姬带她回去，就只能乖乖地去楚霸王的帐篷里给她收尸了。
　　美人啊美人，你走到哪里都是祸水，这叫我叶某人情何以堪？
　　越想越是悲愤，我不由咬牙切齿地握拳赌誓，脸上的表情一时间瞬息万变，吓得村头的黄狗“嗷”一声夹着尾巴跑没了影。

　　月黑风高夜，正是杀人放火时。
　　入夜时分，我跟随柳树村的村民们一起顶风作案，摸黑跑去战场上扫荡那些没被楚军带走的战利品。
　　自打刘邦在固陵吃了暗亏，就带着手下的二十几万人齐心协力挖了个大坑，把自己藏了起来，而项羽也卯足了劲儿兵临陈下，预备着随时啃刘邦一口。一个跑得急，一个追得猛，丢下一地锅碗瓢盆没人要。选在这种时候扫战场，若是不幸被汉军碰到，铁定会被当作楚军探子，喀嚓一声，脖子断了，若是倒霉让楚军赶上，绝跑不了是个汉军余孽，嘚，又是喀嚓一声，脑袋沒了。所以在兵燹相接的战场上偷东西，无异于站在刀尖子上耍太极，运气好的能发笔亡命财，若是运气不好遇上巡夜的军队，就会沦为两头得罪的倒霉蛋。
　　然常言道的好，饿死事小失财事大，乱世出枭雄，以我贪财成性，咳咳，以我勤俭的性格，若不跟着来蹚一蹚这浑水，捎带些两千年前的废铜烂铁回去，岂不是入宝山而空回，白跑了这一趟？
　　秦时明月高悬天际，秋风阵阵掠过固陵古战场，我趴在壕沟里翻检着破烂。遽然间一阵阴风袭体，我猛地想起不久之前这里还遍地尸骸，而冷兵器时代的伤亡又很是惨不忍睹……我下意识打个哆嗦，强压下心中浮起的不安，眼前这数不尽的盆盆罐罐上写满了“古董”两个字，兹事体大刻不容缓，我再也无心多顾，继续埋头淘破烂。
　　我正在捡的浑然忘我之际，只听远处隐隐传来奔雷之声，我抬头向暗处眺望，平原尽头扬起滚滚尘烟，夜色中四只小小白点正急速朝着这边游移过来。须臾功夫，还未等我反应过来，耳边一声开山裂地的巨响，一只雪白的马蹄子不偏不倚踏在我眼前一寸处，冷汗顷刻间沿着鼻梁直下，落进土里溅起几点微尘，我忍不住想咳嗽，慌忙抬手捂嘴，不敢发出半点声息。
　　四下里一片静默，我匍匐在地上一动不敢动，保持着五体投地的姿势，暗暗祈祷马上的那位军爷没有发现我的存在。
　　“兀那小贼，尔好大的胆子！竟敢夜盗战场做这等鸡鸣狗盗之事？是哪里来的细作，速速招来！”
　　雷鸣般的喝斥在我的头顶上乍响，余音袅袅绕梁不去。此刻我趴在土里装死人，今夜恰值乌云罩顶，想必是出门前忘了看黄历，偏偏让我走了背字！
　　“再不回话，休怪本将军给尔个一刀两断！”
　　凌空虚劈之声划过耳际，我认命抬头，逆月下一身辎重盔甲的军士昂首高坐在骏马上，手中一柄阔刃大环刀正森森然地抵在我的鼻尖上。
　　来者仿佛神兵天降，一副凛然不可逼视的姿态，与我同来的柳树村村民们见状早已作鸟兽散，丢下我一人面对待宰的屠刀。当下命悬一线，我心里打颤，脑中急转，实在拿不定主意该如何回话。
　　该说我是刘邦这头呢？抑或项羽那边？还是中立派？总不能是天外飞仙吧？
　　反正说什么都是赌，豁出去了！
　　我双手合十，高举过顶，虔诚地大喊一声：“英雄！饶命哇——！！”
　　刀锋又近寸许，寒气逼人，马上的那位沉默半晌，阴恻恻问道：“尔这小贼，方才唤本将军什么？”
　　我心下惴惴不安，迷惑不解地与他大眼瞪小眼对看了半天，该不会我刚才说错话，惹到这位爷了？
　　见他皱眉等得有些不耐烦，我颤着声重复道：“饶~~饶命啊~~英雄……”
　　“再说一遍！！”
　　再说一遍？是英雄那句？还是饶命？
　　“英雄——！！”
　　口中山呼英雄，我一缩脖子将脸埋进土里，不敢再看戳在面前的锋锐大刀，就算等下脑袋不掉，被削去半个鼻子也是非常不妥的啊……
　　咣啷啷一阵乱响过后，马上的这位竟大方收起大环刀，喜滋滋说道：“嘿！尔这小贼居然有些见识，能看出本将军非凡夫俗子？”
　　我只觉后领一紧，被他从地上提了起来举到面前，瞪着铜铃般的大眼将我上下一阵扫量，末了点点头，语气不无喜慰道：“尔很会说话，本将军爱听！暂不杀你了！”
　　我面上灰头土脸，嘴里慌忙道谢，幸好刚才马屁拍得到位，让我躲过了杀身之祸。只是眼下这副形象决不能被业界同仁看到，否则定会被传为笑柄，说我坠了一柳斋的百年威名。
　　“本将军走南闯北，今遭竟能被尔这一介毛贼叫声英雄，本将军甚感畅怀，破例认尔是个知己了！”他极豪爽地拍拍我的肩膀，似乎忘记了上一刻还举着巨型屠刀预备宰了我。
　　我惊魂初定，大大吁口气，眼下这性命保住了，却不知他抓着我不放意欲何为，该不会是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吧？
　　“敢问这位英雄贵姓？从何处来要往何处去？”我嗫嚅着问道，打定主意先探听他的底细，他若说自己隶属刘邦，我就宣称和项羽不共戴天，他若说是项羽麾下，我就说自己挖地三尺誓要找刘邦拼命。
　　“看尔这一副落拓相，料来不怎么聪明，不是个当细作的料，本将军便明说了吧，”他稍作沉吟，续道，“本将军姓甘名章，昔日乃是雍王麾下一员校尉，此番预备前去临淄投奔齐王，指望能够沙场上建功立业，届时与那乱世奸雄项羽决一胜负！”
　　他一番慷慨陈词完，我不免暗自腹诽，难道我脸上天生挂着倒霉相？谁说奸细就势必长得乖滑世故，难不成还要明写在脸上告诉世人“我是奸细大家不杀白不杀”？
　　不过这人自称曾是雍王麾下的校尉，岂不就是与项羽征战多年，屡战屡败的那个先秦老将章邯？秦灭后，章邯投诚项羽被封了个雍王，他既是章邯的部下，又说欲去投奔齐王韩信，自然是棵硕大无比的墙头草了，风往哪边吹，他往哪边倒。
　　我瞪着他，扯扯嘴角，甘章？只怕是个化名吧，章邯，甘章，这不过是颠倒黑白的小手段，他的真正身份想必和雍王章邯有些关系，前去投靠韩信是另有图谋，决非他口中所说的那么简单。
　　好一根秀外慧中的腹黑甘蔗！此人与我半斤对八两，都是骑墙派，不过目标倒是一致针对项羽，如此也算是同道中人了。
　　我抱拳一揖，对他咧嘴笑道：“这位甘将军心怀天下，实属难能可贵，不瞒将军说，我与项羽那厮亦有……亦有不共戴天之仇，夜盗战场也是迫于无奈，只为筹措路资前去投奔齐王殿下，相逢即是有缘，不如甘英雄带我一路同往临淄如何？”
　　我心中小九九盘算开，这校尉手下必带有人马前去投诚齐王，我若是攀附在他身边一同前去，路上倒可省去不少麻烦，说不准还能免去车马劳顿之苦。
　　甘章被我左一句英雄右一句将军的捧上了天，看我的目光顿时充满无限同情，“这位小兄弟也被那贼子害过？既如此，为兄便带你一同去见齐王，路上也好彼此有个照应。”
　　想到这一路上兴许还能混个仆人伺候我的衣食住行，我不禁满心窃喜起来，“甚好！甚好！不知甘将军的人马现在驻扎何地？咱们何时赶去汇合？”
　　甘章闻言一怔，搔了搔头顶，犹犹豫豫开口道：“这个，这个，本将军行程匆忙，并未带一兵一卒。”
　　我跟着一怔，敢情这位甘将军是光杆司令，手下无兵无卒，难怪这么好说话，莫不是他打算收我当个随行小厮，一路上好方便伺候他的衣食住行？
　　失算！严重失算！没想到此人不仅是根秀外慧中的甘蔗，还是根腹黑的甘蔗！果然强中自有强中手，堪称是腹黑的典范，令我辈不禁悠然而神往~~
　　既然没人伺候，我立时打消了同行的念头，言辞恳切地推辞道：“大将军只身一人赶路，已是行程劳顿，再带上我怕是个累赘啊……”
　　甘章一把拍在我的肩膀上，热忱说道：“不麻烦不麻烦，一点也不麻烦，你我二人结伴同行，路上也不至寂寞，如此甚好！”
　　他的态度突然变得异常积极，惹得我狐疑不定，越发觉得他是别有居心，不过事已至此，我若过分拒绝这根甘蔗的美意，只怕招他不痛快，恶向胆边生，回头抽出大环刀逼我上路，那可就得不偿失了。
　　想我叶某人初来乍到楚汉乱世，不仅轻易就让个古人给算计了，还沦为一根甘蔗的贴身跟班兼职小厮，而那位不知身在何处的虞美人可能正抱着琵琶唱着“虞兮虞兮奈若何”，泪汪汪地等我去拯救呢。
　　拿什么拯救你，我的美人？

　　爷爷啊，穿越果然是件雷人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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