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世为牛

　　“喂！正在放屁的那位，你说够了吗？说够了就请你立刻从我的眼前消失，否则，哼哼，你别怪我对你不客气！”气恼地大声吼完，我双手叉腰，皱着眉头，一脸怒像地看着前方。
　　一身怒气那是表露无遗！
　　诶？眼前怎么突然间变得有点模模糊糊的啊，连着周围的空气也突然变得诡异起来。花香呢？怎么忽然没了。周围的一切，都让我开始觉得好像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儿了。
　　我用手使劲揉了揉眼睛，顷刻间，模糊的视线渐渐变得清晰起来，我不禁微微打了个寒战。然后，高数老师那张铁青色的脸便清清楚楚地出现在了我的眼前。
　　僵硬地张着嘴巴，我有点诧异地转头环视，呆呆看着周围正静静地围观着我的同学，顿时，我的心里头凉了大半截。
　　慢慢地将已然有些僵硬的头转了回来，我的眉毛不禁开始不自主地跳动起来。我将头垂到它所能达到的最低点，然后郁闷地在心里大声哀嚎到：完了，完了，又在高数课上睡着了，而且还是以这么隆重的方式被老师发现。看来，这次我的高数恐怕要就此当掉，铁定完蛋了！
　　果然，高数老师用一种杀伤力相当之强的眼神紧盯着我看了老半晌。他就这么一动不动地看着我，没有表情，甚至没有声音，跟幽灵一样，看得我那脆弱的小心肝啊，是一抽一抽的，可能整个儿就已经到达了心律失常前期的初始症状，差点没有给他来个直接晕倒了事。
　　低着头，我用眼角的视线偷偷瞟了眼老师，只见他瘦削脸庞上的小肌肉轻轻地抽动了几下，嘴唇也因为生气而微微地哆嗦着。扶了扶他那黑边的近视眼镜，他很不悦地朝我低声吼道：“这位同学，如果你对我的讲课内容有什么不赞同的地方，你可以留下你的姓名和学号，下课后到我们教研室来，我们可以慢慢交流。但是，现在是上课时间，请尊重正在努力求知的同学们，尊重正在努力授课的我，也尊重一下你自己，好吗？在这里，我想代表你的辅导员关照你一句，请你遵守课堂秩序！要是因为一些小事而被记过，你会后悔一辈子的。”
　　听着这些表面上如此和谐而又温柔的话语，我的心里却在不停地冒着冷汗。因为，高数老师的说话声音实在是太吓人了，那浓浓的火药味恐怕可以直接呛死一打人，而且，那最后一句话摆明了就是在威胁我。
　　在老师讲话的当儿，我甚至感觉到了来自周围同学那绵绵不绝的同情目光，刺得我的背脊凉飕飕的。
　　那感觉简直讨厌透了！
　　为了减轻老师对我的怨念，为我的期末成绩及格争取一线希望，我赶紧抬头大声解释道：“老师，您听我解释，您千万不要误会！我刚刚不是在说您！我冤枉着呢，真的！都怪梦里的那个老先生，我是在说他呢。请您一定要相信，我真的不是在说您！您不用对号入座。也请您别胡思乱想！我真没那意思哎……”
　　可是，无论我再怎么求饶，高数老师就像是铁了心一般，愣是直接从行动上无视了我。他的眼睛连瞄都懒得瞄我一眼，只是板着声音说，“好了！不要再说了，下课后跟着我到我教研室来一下！你先坐下，接下去我们先继续上课！”
　　有点无奈地看着依然转过身去讲课的高数老师，我愣是将已涌到了喉咙口的话又给堵了回去，差点没噎死我。
　　委屈地坐在座位上，我低头看了看高数书上那些密密麻麻的数字与陌生符号，本就阴暗的一张脸不禁又添加了一份新的哀愁，随即垮了下来，心中的哀嚎也不觉更胜。唉！这次一定是要完蛋了！呜~~~~
　　就这样，一场闹剧宣告落幕。老师转过身去继续着他的口若悬河，而同学们也继续自己刚刚被打断了的事业，睡觉的睡觉，聊天的聊天，一切似乎又恢复了正常。
　　微微有些异于先前的，就是从我的周围，渐渐传来同学们小小的议论声，有同情的，有无所谓的，有嬉笑的，甚至还有幸灾乐祸的。
　　平躺在这片议论声中挣扎着，我直觉得自己有着溺水身亡的危险。
　　抬起头来，看着讲台上正讲得口沫横飞的高数老师，我的心里突然出现了一丝强烈的愧疚感。
　　其实吧！我们这高数老师是挺好的一祖国大好青年，只可惜现在市场竞争实在是太大，所以为了突出，老师年少时用脑过度，过早脱发，导致其一枝花的年龄还没有到，就已经沦为大学生们口中的老男人一列！在心灵上曾经遭受过无比的感情创伤。盯着他那现已所剩无几的光秃头顶，我真的觉得自己是一特大号大罪人。人家本来就已经够可怜的了吧，外貌上不行也就算了，好歹人家还是一教授啊。可是现在，我却平白又在教授年轻的心灵上，划上了这么深深的一刀，直接在他的学术领域上给他蒙上了一层厚厚的阴影。
　　我还真是作孽啊！
　　哼！都是梦里的那个小老头的错！都怪他！
　　……
　　恣意徜徉于一片一望无际的桃花树林之中，我大笑着、奔跑着，欣然抬头，即有一片粉红映入眼帘。那么一片无尽的粉红中，竟无一丝绿叶的陪衬！美则美矣，却似乎太过飘渺、太过虚无，少了几分和谐。
　　仰起头来，看见的是湛蓝的天空，上面很干净，没有云彩的点缀。那份纯粹的蓝色，就这样满满地抢占了我的视线，深深地吸引住了我的全部注意力，让我迷醉，让我情不自禁地想要融入其中，与其化为一体。
　　粉红色的桃花瓣轻轻地由树枝上缓缓飘下，像一只只快乐的小精灵，在下降的过程中互相追逐着、嬉闹着，最终没入泥土之中，无私地为大地铺上一层厚厚的天然地毯。
　　空气里，到处都弥漫着那沁人心脾的清新香气。它们侵入肌表，深入骨髓，似乎净化了我全部的浑浊之气。闭上眼睛，缓缓地深吸一口气，我的心里面顿时觉得清凉起来，浑身也在霎时间充满了力量。
　　在原地轻轻转了几个圈，看着长发由身后飘向身前，再由身前绕至身后，我突然感觉自己在这里就像是个传说中的仙子一样，在白雾缭绕的桃树林间翩跹起舞，好不快乐！
　　那些美丽的白雾，就像是一群调皮的小孩子，紧紧围绕在我的身边。轻轻掬起一捧来，看着它们从我的手心顺着我的胳膊慢慢地爬上我的脸颊，我不禁展颜微笑。接着，在我的注视之下，它们逐个的轻轻碰触了一下我的鼻尖，就像是在膜拜着一个神灵所需要经过的必要步骤一般，那么虔诚，那么认真。最后，在膜拜结束之后，它们便快乐地飘散开去，飞向四周，在刺目的阳光下，渐渐消失在我的视线之中。让我无从搜寻。
　　在那恍惚之间，我竟然觉得好像自己听到了那些白雾的轻笑声！是那种快乐而又恣意的欢笑，震慑我的心神，迷惑我的灵魂。
　　这不正是我所向往的快乐声音吗？
　　大笑着在这个美景中玩闹了一阵，我显得有些疲累，体力上明显有些不支，于是，我便顺势倚靠在身边的一个桃树桩上，准备在这绮丽景色中稍稍休息一下，待体力恢复之后再接着玩。
　　而就在这时，从桃树林的深处，突然传来一阵轻笑声。
　　循着那笑声，我微微抬眼看去，见到不远处，正有一个长须白发的老者施施然而来。
　　初看他那副穿着打扮，我竟不由自主地联想到了孔夫子大圣人。毕竟，他穿得实在是太有才了。想想现在都已经是21世纪了，他竟然还身穿一袭白色长袍！我不诧异，那才奇了怪呢！
　　唉！人都说，人在做梦的时候，我们永远都不会想到自己是在做梦，所以在梦里，我们就会做一些傻事。只有当真正的醒来之后，我们才会意识到，哦！原来刚刚那，只不过是一个梦罢了！
　　就像是现在的我一样，如果我能早点知道现在所见所闻均仅是一个梦，我也就不用那么在意，不用那么极端，导致最后造成那么重大的损失了。
　　那老者的腰间系着一根白色腰带，上面用白绳悬着一块白玉玉佩，但是在那一袭白衣背景的陪衬下，两者都显得不是很明显，不仔细看还真看不太清楚。正巧的是，因为此刻我正坐在地上，视线水平直视着他的腰部，所以我注意得到。
　　他的右手中执着一卷竹简，看上去有些陈旧，但却也没有损坏。白色的头发在头顶被挽成了一个发髻，上面包裹着一块发巾，显得简单而又清爽。
　　乍一看上去，他真的是太酷似孔夫子老圣人了，要说有区别的地方，就是他那长过胸的白胡子罢了。
　　看着他微笑着朝我这边的方向走来，不知怎么回事，我的两只眼皮竟然不约而同地开始一起跳动起来，速度之快，如竞赛一般。
　　那老者轻笑着径直地走到了我的面前，站定，像是早有准备一般，在我发问之前，他便已微笑着先行开了口：“言小午？”
　　倚靠在树根上，微微地仰着头，我皱着眉眯着眼，仔细将这个貌似孔夫子的奇怪老者打量了一番，猜想着他为何会知道我的名字。半晌之后，我才礼貌性地点点头，轻声应道：“嗯。找我干嘛？”
　　“呵呵呵！”轻笑几声，老者轻捋白色胡须，低下头来看着我的眼睛，开始进行自我介绍，“哈哈，老夫也不跟姑娘绕弯子，就直接实话实说了。老夫，乃仙界凡使，主管人间万象琐碎之事。现老夫有些重要事情，想与姑娘商量一下，不知姑娘可否方便？”
　　不知为什么，看着他那笑眯眯的慈祥笑容，我竟然老是觉得寒气逼人，总觉得这老头不怀好意似的。难道这就是人所说的笑里藏刀？
　　摇摇头，挥去脑中的奇怪想法，我笑呵呵地朝着老者说道：“呵呵！有什么事儿您老就直说吧！我这人什么都没有，就是时间一大堆！您随便用，甭客气！”微微咧嘴一笑，我说得很是豁达。反正嘛，我又没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听他随便说说也不会有什么损失！嘿嘿！
　　“嗯！姑娘果然豪爽！”轻笑着捋捋胡须，老者点头朝我问道，“那，敢问姑娘你可否相信前世今生？”
　　“呃？我也不知道啊！”摸摸自己的鼻子，我撅嘴说道，“我又没有经历过的喽，我怎么知道我应不应该相信啊！”抬眼看着这酷似孔夫子的老者，我在心里不禁嘀咕道，这小老头还真是奇怪，说话不能直接说的啊！我都已经让他直说了，他还拐弯抹角的，干嘛还要说铺垫啊。真没默契。虽然大家是身在仙境中，但也不用搞得这么神秘吧！真是！
　　轻轻蹲在了我的跟前，老者不厌其烦地继续轻笑着，对我说道：“姑娘！如果我说这世界上有前世今生，那姑娘你是否想要知道你的前世是为何物？”
　　唉！这话，一听就知道是那种想要吊人胃口的句子，电视上都已经放过好多遍了，当事人一听这话，一定就会说好好好，可是若是我也这样说了，那多没个性啊！就是想要知道，咱也不用表现地这么直接吧！于是，我便歪着脑袋，看向另一边，假装很是无所谓地摆摆手，说：“呃！反正我今生是人就好了，前世嘛，管它呢！不过，如果您非要说呢，那我也可以受累听听看！反正我是真的真的很闲！”说完,我突然转头趋向老者，微笑着说，“来，您就说吧！我的前世是什么啊？您别客气，我听着呢！”
　　“呵呵！姑娘还请少安毋躁！”轻轻地拍拍我的肩膀，小老头微笑着摇摇头，在我的身边坐下，继续说道，“你可曾听过关于许仙与白素贞的故事？”
　　“嗯。听过，听过呀，暑假回家，电视上都在放啊！这故事不要太经典哦！”坐直了身体，我拉住老者的胳膊，低笑着说，“哎！那您倒是说说，我是许仙还是白素贞？亦或者是小青或是法海？我究竟是哪一个啊？”嘿嘿！这可是大事一件啊。这好事竟然能让我这个千年霉精给碰上了，多令人振奋的一件大事啊！哈哈！想我从小到大是逢赌必输，抽奖必不中，连个小小的石头剪刀布都没有赢过，今天突然遇到这事情，简直是不亚于走路掉金洞里，睡觉沉银窟里！多喜庆啊！嘿嘿！想想都觉得开心！要是告诉林意欣那只臭八哥，看她以后还敢取笑我的霉运！于是，我已经顾不得什么个性不个性了，得要先好好问问清楚！
　　“哈哈！”那老者仰头大笑了一声，摇摇头，他看着我轻笑着说道，“那些都已得道升仙的仙人了，怎会有转世一说呢！”
　　“啊，那主角都全部直接跳过了，不就意味着说，我只是一个小配角了？”霎时，我心里的期待值那是直线下降，毕竟那主角咱是摊不上了，只不过是一个小配角嘛！有什么值得开心的啊！跟别人说了，别人也不一定记得这么号人物呢。唉！真是没意思！亏我还激动了老半天呢！
　　于是，原先那种激动的心情，也早就去了一大半，无趣地撇撇嘴，我无力地闭上眼睛，有气无力地朝着老者问道，“那您倒是说说，我究竟是何方妖孽啊？”
　　“哈哈！姑娘这是什么话呀！”轻笑了一阵，小老头继续说道，“姑娘你并非什么妖孽，你乃是当日许仙前世救下白素贞时，那牧童身边的那只牛啊！”说话的同时，老者将手中的书简朝着空中一抛，左手轻轻一挥，在我们的面前，即立刻出现一只丑到不行的瘦弱疑似牛影像。
　　看看那疑似牛的长相！两只小眼睛像个白痴似的眨巴来眨巴去，丝毫没有一点灵气可言。黑乎乎的大鼻子一直喘着粗气，下面一张大嘴巴一刻不闲地咀嚼着，偶尔甚至还会露出一两颗很是可怖的黄牙齿。头顶上，没有预期的帅气牛角，只有两只耷拉着的耳朵，身体长宽高比例基本上是一比一比一……
　　看着这只奇特的牛，我突然明白了家乡的那句俗语“眼大无光，最大喝汤”的真正含义。难道这句话就是在说眼前的这只牛吗？
　　这是多丑的一生物啊！那也算得上是一只牛？还是我的前前前……前世？
　　回过头来，再看那老者脸上的表情，那叫一个激动啊！他的嘴角弯起一个很大的弧度，看着那嘴角，跟个绿豆蛙似的，我怀疑它都快弯到颧骨上去了，连带着，他的眯眯眼也都是闪闪发光的，简直比捡到了金子还开心。
　　此时此刻，如果他没有说那只牛就是我，如果那只牛没有这般丑，如果我的脾气能够稍微好一点，如果……看看他兴奋异常的表情，我也许会觉得这老者是一个很可爱的小老头，直率而又坦诚。但是现在，他的种种表现，看在我的眼里，却只剩下厌恶，只觉得这整个儿就是一恶作剧之后胜利的狂欢！他的这些话语，听在我的耳朵里，也成了一种极大的讽刺。我觉着自己就像是被人给耍了一般，被人给狠狠地扇了一巴掌，脸上火辣辣的。这情况就像是有人先给了我一百块钱，然后在我开心地拿着自己喜欢的东西准备要付钱的时候，那人又突然告诉我，说：“孩子，你傻呀。逗你玩呢！给你的那钱，其实就是一冥币！”
　　皱着眉头，我眯眼看着现已处在癫狂状态中的老者，不禁冷声吼道：“喝！那敢情您老是拿我寻开心呢吧！”
　　“诶！非也！非也！”朝着我摆摆手，老者面容严肃地看着我说道，“姑娘，因你曾经目睹了两个仙人的初遇，所以你的地位在仙界那是相当之重要啊！仙界众神可都知道你的存在啊。不瞒姑娘说，此番老夫前来，就是受仙界众神的委托，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姑娘你帮忙。还请姑娘能够认真听老夫说完……”
　　小老头下面说了些什么，我是没有注意听，因为此刻，我的全部精神已经集中在了自己的思维之中。
　　哼！以为自己长得像孔夫子老圣人就可以出来冒充研究员了？以为自己年龄大了就可以随便出来忽悠人了？哼！要不是看他年纪也不小了，现在我肯定已经开始动手打人了！紧握着拳头，我觉得我的额头上现在一定已经冒出了一片黑气。真是岂有此理，竟然欺负到我的头上来了。什么仙界凡使，简直就是一骗子嘛！竟然说我是一只这么丑的牛，还很重要！把我当白痴啊！不是主角嘛，我都已经接受了，你好歹让我做个人啊，竟然说我是一只牛，连人都不是！这不是明摆着欺负人嘛。我不发火，那简直就是见鬼了。
　　想我可是外貌协会一级审批员，是那么看重外表的一人，怎么可能接受这种谬论。这小老头，有没有搞错啊！
　　越想越气，拳头也跟着越握越紧，最后实在是忍无可忍，猛地睁大眼睛，我倏地一下站起身来，双手叉腰，一脸怒意地瞪着老者，大声吼道： “喂！正在放屁的那位，说够了没啊，说够了就请你立刻从我的眼前消失，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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