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庄园

作者:完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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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兄弟


      白崇先给马顺昌领来的人,是新疆省的协台,杨拯。杨拯将军是专门来拜访马顺昌的。
      冷不丁听到“协台”、“将军”这样的字眼,马顺昌的心,不自觉的轻轻抖动了一下,这狠狠的触动了他内心深处的那个隐秘伤疤。“协台?”我永远不再是了,“将军?”更是下辈子的事情了。
      他知道,杨将军不会是专门给他这个武馆道贺来的。
      如果说杨拯的出现,还让马顺昌心生疑惑的话,那么,当他听到杨拯那一口熟悉的地道的云南乡音的时候,他内心的那份莫名的疑惑,顿时消减了大半。
      杨拯操着一口流利的云南腔调,说了不少让他眼红耳赤,心跳加快的话。
      杨拯说他一到新疆就听说马顺昌协台在迪化附近,早就该来探寻拜访,一直忙于军务没有前来。他说马将军的骁勇善战他早已风闻,马将军的一身好武功更是传的神奇,你马将军是云南人的骄傲,也是回民人的骄傲。他还说,听白掌柜说那个云南马将军就在大泉子时,还不相信,直到再次听说你办了个武馆,我才真的信了,这就是我们云南的马将军啊,走到哪都不忘施展一身好武功啊。你马将军走到哪儿都是拿真本事说话的嘛……
      杨拯说了很多的话,都叫马顺昌心情起起伏伏的激动着,那些话,有的叫他感动,有的叫他难受,有的叫他汗颜。但有一句话,一直冲撞着他的心腔。杨拯说了一句话,“你不该呆在这儿,你得出来干些事。”

      自从那次见过杨拯杨协台之后,马顺昌心里一直上上下下的翻腾着,他反反复复思量着杨拯的那句话,“你不该呆在这儿,你得出来干些事。”他不知道杨拯说的事情是什么事情,但他已经预感到,他将有可能走出大泉子了,有可能再跨战马,有可能挥刀向对手的脖子砍去,让对手一个个屁滚尿流……他好像已经看到一片旌旗飘飘。
      想到这些,他的手心直痒痒,伸手“啪”的拍死一只苍蝇。
      他隐约觉得,他得为此做些准备了。
      第二天,再看见他的学生时,他的心境大不相同了,他看见的已经不是一个个半大娃娃了,他们好像都变成了他的兵了,全副武装的站在他的面前,个个挺胸抬头,他们目光坚定地望着他,望着他们的统领,他向左指,他们就一阵呐喊的向左冲杀,他向右一指,他们的刀锋就刺向了右方,他们在他的带领下,追得敌人丢盔卸甲……于是,他当即在心里做了一个决定,他要另外招收一批身强力壮的回族青年,专门操练刀功箭术,他要亲自训练他们。

      果然,几个月后,杨拯再次来到大泉子。
      杨拯这次来没有更多的寒暄,神情也显得比上次严肃的多,两个人没说几句话,他就直奔了主题:
      “马将军,你可能还不知道吧,蔡锷在云南闹起义了,他成立了云南新政府,现在当上了云南都督了。”
      “蔡锷?是那个云南新军的协统?”
      “不是他还能是谁呢。”杨拯目光坚定,语气肯定地说。
      “那云南算是平定了?”
      “可不是嘛!马将军你说,我们是不是也得甩开膀子干些事呢?”
      看马顺昌没说话,杨拯终于再也耐不住了,他直奔了主题。“马将军,我这次来呢,就是请你来了。”
      马顺昌一听,心里不由得吃了一惊,但他还是没有言语,他端坐在椅子上,神情和杨协台一样的严肃,他努力克制着自己,没打算着急接话,他认真地听杨拯往下说。
      “慈禧老婆子死了,宣统皇帝也退位了,清廷亡了,现在天下大乱,袁世凯,还有各省巡抚们,都忙着改朝换代再给自己寻个好前程,革命党也到处闹起义。我们新疆咋办呢?皇帝没有了,国家不还在吗?先不管谁当皇帝,巡抚还得当好,我这个协台也得当好,这一方平安还得守好。所以说呢,我现在急需组建一支新军啊。”说到这,杨拯停了停,端起茶碗
      喝了口茶,待放下手中的茶碗,他看了看依然端坐不语的马顺昌,深深叹了口气后,又说:“组建一支精锐的军队,一是帮助稳定局势,二来担负着消灭乱党的任务,这件事情已经刻不容缓了。”

      马顺昌虽然依然端坐不语,但他的心情开始紧张起来。杨拯的意思他已经完全听明白了,他知道自己梦里不知道梦见了多少回的事情,现在眼看着就要实现了,他之所以一直没有言语,就是在等待那恍如隔世的一声令下,让他披挂,叫他上阵,这才是他急切等待的话,这句话他还没有听到,所以他不知道自己该如何言语。
      杨拯说的局势他何尝不知,虽然清廷让他蒙冤受屈,虽然改朝换代是历史的潮流,但有一点他马顺昌非常明白,无论什么时候,什么情况下,他马顺昌都会为了国民和国家的安宁接受召唤,并且,甘愿为此拼死在沙场。国家安定如果出了问题,老百姓的日子就不得安宁,他身为一介武夫,一个世代以武报国的家族的一员,他绝不可能只顾在家里守着热炕头,围着老婆孩子过自己的小日子。他已经做好了为了国家安危挺身而出的一切准备。
      但是杨拯杨协台,就是没有说让他干什么。一直以来,他虽然身在田园,但报国无门没有用武之地的郁闷,从来都没有间断过。自从杨拯出现以来,他内心从未泯灭的报国之心,早已被杨拯触动,他暗暗等待着,心里热切的盼望着这一天。

      看着马顺昌,杨拯也是心情复杂。他急于想让马顺昌出山,除了看上他的军事作战才能,还有他的统领经验,以及他的一身超群武艺,还有一点,他看上了马顺昌回民的身份。
      杨拯很清楚,新疆是一个多民族杂居的地方,民族歧视和仇杀长期存在,而汉族还属少数,一个汉族军人单独出去,往往就不知去向,莫名其妙的就失踪了,其实人们心里很清楚,汉族军人是被对立的少数民族给明里暗里的杀了。如果建立一支回民族的军队,回族和维吾尔族以及不少新疆的少数民族,都是信仰□□教的,这样一来,就可能减少甚至消除相互之间的仇杀了。另外,关键的时候,同为政府军队,也可以和汉族军队协同作战,为官府杀敌迎战。
      杨拯更清楚,新疆的回族在新疆大都已经是居住几代,土生土长,父母妻小亲戚朋友错根盘结,因为这些紧密关系的顾虑,使得他们更加守规矩,有利于管理和管制,不像那些毫无钳制的游民,今天害怕了跑了,明天可能就叛了。
      那天,他在马顺昌的武馆参观,看到马顺昌的那些徒弟们,尤其是那支由回族青年组成的徒弟队伍,个个身体健壮,精神饱满,操练勇敢,并且绝对服从指挥意志,很讲纪律。他们不光每个人都有一身武术功夫,刀剑拳棍的操练让他看得有些眼花缭乱,他们同时还接受了枪械训练,居然练出了几个神枪手,当时上来一个年纪只有十八九岁的年轻人,甩手就撂下一只飞过的麻雀。
      杨拯当时心里就打定了主意,并且暗暗为马顺昌的文韬武略,以及在回族中的极大威望叹服。这正是他所需要的。
      杨拯心里想得什么马顺昌当然不可能知道,他期待的,是杨拯可能给他的机会,他看到的,就是杨拯对他的知遇之恩。

      杨拯没有再让马顺昌的焦急持续下去。
      “省政府决定成立回队新军,统领之职非你莫属,你千万不要推辞啊。”杨拯话音还未落下,马顺昌的热血就已经滚烫的叫自己腾的一下站立起来。不过是个营长一样级别的统领,但这足以让马顺昌的雄心,来一次气势昂扬的再起。

      很快,在杨拯的鼎力支持下,新军在很短的时间迅速得到扩大。
      新军里有一只洋枪队,最叫杨拯得意。之所以叫它洋枪队,因为士兵手里的枪,是一水的德国造。
      一日,杨拯拐到新军的训练场,悄悄的看马顺昌训练,正巧,他看洋枪队正在训练射击。
      马顺昌让他们十人一组,向几十米外的靶子射击。只见,队伍里出来了十个人,挨个趴在地上,端着枪向几十米外的靶子瞄准,号令下达之后,陆陆续续十声枪响,报靶的抱着靶过来了,众人拥上去一看,结果报靶人怀里的靶子,个个完好无损,一个眼眼也没有。就是说,一枪没中。
      马顺昌问报靶的子弹呢,说子弹没打到靶子上总得打到一个地方吧?报靶的就赶紧回身又跑到靶位那儿,翻土堆爬墙头溜墙根,一顿好找,然后耷拉着头回来说,没有找到子弹。
      没有子弹?马顺昌问那十个人,你们把子弹打到哪去了?那十个人耷拉着脑袋没法吱声。马顺昌接着又问,是打到大舅子家了?还是打到女人的被窝里了?众人忍不住发出了笑声。马顺昌又说,你们扛着那么好的枪,可是你们的本事呢?你们的本事就像山羊头上的肉——没多少嘛!众人又笑。
      看马顺昌话里逗乐,大家就都放松下来,还有人接着马顺昌的玩笑,也说起了玩笑话,就听的队伍里有人说话,说这德国枪水土不服,一到新疆就不好使了。
      马顺昌收起了笑脸,噔噔噔几步就走下训练台,操起一把德国造,冲着几十米远的靶子,连发数枪,等报靶的把靶抱过来,众人凑上去一看,都傻了眼,枪枪命中靶心。
      把枪抬手扔还给士兵,马顺昌一脸严肃的又站在了训练台上。大声说:把子弹往靶上打!
      看罢这一幕,杨拯点点头,悄悄的离开了。

      马顺昌的新军,由不过几百个人几百支枪,几十个骑兵几十只战马的一支队伍,迅速扩充到兵员三千,战马五百匹的规模。而马顺昌,也从新疆省巡抚袁大化手里,接过了袁世凯亲手签发的陆军少将委任状。

      重披战袍的感觉,实在太好了!那久违了的奔马驰骋,都叫马顺昌备感兴奋和难以置信。对一个没有政治野心,又想施展一身武艺的男人来说,有兵马可以统领,就已经足够了。更何况这一切那么的来之不易,完全是一次失而复得的神奇经历,而把这一切带给他的,是杨拯杨协台。
      马顺昌的雄心,除了再度报国,另一个程度上,是为了报答而再次扬起。

      而紧接着发生的一系列事件,成为了马顺昌实施报答的开始。
      马顺昌感激杨拯,他认为杨拯对他的启用,无异于就是一种再造,这种再造之恩,他马顺昌无论如何要回以重报。马顺昌一直在寻找这样的机会。终于,机会来了。
      杨拯是他马顺昌的再造恩人,但却成了别人的心头之患。杨拯什么时候成了新疆巡抚袁大化的心头之患,杨拯自己还没有完全弄清楚,但袁大化早已对杨拯起了防范之心。杨拯对马顺昌是知遇之恩,但对别人就成了觊觎之心,因为杨拯逐渐显露出来的政治野心,没有逃过新疆巡抚袁大化的眼睛。
      袁大化虽然称得上是一个昏庸老朽的清廷旧官,但这丝毫也不妨碍他继续做着称霸新疆的美梦,他也想像袁世凯一样当总统,在这块中国六分之一的土地上当皇帝。可是那个杨拯,却叫他睡不着觉了。
      杨拯组建新军,说是对付叛军镇压起义造反,实际上,袁大化很清楚,杨拯这是组建了一只他自己的军队,自从新军组建以来,杨拯把军权牢牢掌握在他自己手上,即使是他这个堂堂巡抚,要想调动也难。
      一想到那个马顺昌,他就有些不舒服。你的少将委任状是我亲手给你的,你却只听他杨拯的,你分明就是杨拯的一个死党。那马顺昌的新军,从上到下的指挥官,都是马顺昌的人,还大都是些回民,简直就是云南帮就是马家军!马顺昌是什么人他袁大化很清楚,那是个有忠有勇还有谋的人呢,那可是个阎王爷眼前走过几回的人,是在慈禧太后身边历练过的人呢!他要是死心塌地得跟着他杨拯,杨拯岂不如虎添翼?你们云南人结了帮,将来就是我的大患啊!
      越想越睡不着觉。袁大化睡不着觉,就越来越不踏实。他决定除掉杨拯,趁杨拯的那个死党马顺昌羽毛未丰,如果没有了杨拯这个后台,他马顺昌的军备粮草就只得依靠我,他就是再强大,断了粮草也是一群乞丐,要想继续生存,他自然就只能忠于我了。

      袁大化让杨拯陪他去打猎。
      打猎?杨拯的确被袁大化弄糊涂了。这老狗,还有心思打猎,造反的叛军此起彼伏,国事难料,这刚刚平复了伊犁造反,他就以为可以高枕无忧了?杨拯不屑一顾,但又不得不前去奉陪。无奈之下,只好潦草的带上几个卫兵,奔袁大化指定的地点,迪化市南郊的妖魔山而去。
      妖魔山在迪化市东南方向,远远望去,光秃秃的山脊,没有一丝的生机。一路上,越走,杨拯心里越犯嘀咕,这妖魔山一带荒无人烟,山上都是石头,寸草不长,哪来的野物可猎。等到了地方,看到山坡坡上突然冒出来的全副武装的卫队,看到手持马鞭目光凶狠的袁大化,杨拯突然预感到,自己才是真真的猎物。
      那一刻,杨拯明白了,自己完了。袁大化这是要对他下手了。
      虽然自组建新军这阵子以来,他已经从袁大化的话里话外听出来,袁大化对他的新军又爱又恨,不满的声音已经很明显。让他杨拯放弃新军的军权,把好不容易组建起来,如今已经越来越强的新军拱手相让,他杨拯无论如何舍不得。可硬是不放权,这么坚持下去必定要得罪袁大化,这个矛盾无法解决,他心里对袁大化就结下了一个大疙瘩,不得不对袁大化有所提防。
      尽管有所提防,但事情来得还是太突然,袁大化毫无征兆的行动,完全叫杨拯猝不及防,杨拯一下子陷入了绝望之中,脑子嗡嗡响成一片。
      那边,袁大化目光直直的逼向他,嘴角露出一丝讥笑,手里甩着马鞭站在他前面,以从来没有过的轻蔑口气,冲他说着话。杨拯在一种绝望的情绪中,恍惚听见袁大化嘴里的声音,好像说着什么:你厉害,你的新军厉害,你的脑子厉害……我倒要请教一下,你为啥比我这个巡抚还要厉害,你的新军就听你的,连叛军都听你的,你厉害得很哩……你说,我好好听你说……然后你再好好听我说……

      这边,杨拯嘴里使劲的解释着,他感觉到自己的语无伦次,心里替自己不听话的舌头着着急,就使劲想把话说圆滑了:新军不出动是因为训练不够……还有还有……准备也不充分……我不是一直忙着剿灭叛军呢?新军的连连战绩你不是都知道吗?我杨拯从来对袁大人没二心……我咋会骂你呢?我从来没有说过……没有说过你是……是条老狗啊!跟你翻脸?绝对不会绝对不会的……
      绝望的杨拯,脑子有些急乱了,他嘴里说的什么自己不是完全清楚了,嘴里说的和心里想的搅合到了一起。因为他心里也在急乱地想:我就这么完了?我的新军在哪儿啊?顺昌兄弟你在哪儿啊?我的卫兵?完了,卫兵都不见了,枪呢?我的枪呢?疏忽啊,出门潦草的连枪都没拿上啊!你大意啊,你太大意了,难道就这么死了?不值啊……这老狗不会那么狠吧?没有我他哪能坐这么稳当?可是老狗咋突然就翻脸了?哪儿出差错了?算了,想这没有用了,完了,老狗会咋处置我呢?活埋?枪毙?给个罪名?唉,这下算是把家人连累了……

      杨拯语无伦次,杨拯绝望之极,杨拯威风全无。
      杨拯觉得卫队兵丁的枪都已经对准了他,觉得随时子弹都会飞过来,他好像已经听到了枪响,好像看到一股子血从他的身上飞溅出去,他甚至看到了自己直直的仰面朝天的倒下……
      忽然,远处尘土飞扬,一片轰轰的马蹄声传来,众人还在发愣之间,马顺昌已经飞马来到杨拯面前,身后远远跟着的,是他的新军。
      一切都那么突然,还没有等袁大化的手下得到指令,马顺昌护着杨拯翻身上马,一扬马鞭,马匹转头绝尘而去。

      事后,杨拯想知道马顺昌怎么会去救他,马顺昌只淡淡地说了句:“你的一个卫兵,到新军营地找我,说你危险。不是我救的你,幸亏那个卫兵,你有个忠诚的卫兵啊。”杨拯眼圈有些红,拉着马顺昌的手,摇晃着:“兄弟啊,我也有个忠诚的好兄弟啊!”
      马顺昌的如此忠诚,杨拯的确没有想到,但马顺昌继续下去的忠诚,更叫他杨拯有了自己被再造的深切体验。

      妖魔山飞身救下杨拯之后,马顺昌似乎完全恢复了自我,从意志到智慧的完全恢复。他不再是那个只想过日子老婆娃娃热炕头的一家之主了,不再是那个循规蹈矩走路都要低头的犯人了,不再是那个只有几个徒弟小小武馆的教头了,不再是那个只剩下感恩欠了一身人情债的马顺昌了……他对惊魂未定,还沉浸在绝望中的杨拯说,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就得往前走了,新疆的天下,得你杨将军来坐了。别说什么命保下了就万幸的话,也别说解甲归田的话,更别说什么救命恩人的话,我这辈子就跟着你杨将军杨大哥了。你等着,就在家里好好休养着等着,等我把袁大化收拾了,你就放开手脚干吧,我马顺昌一定跟着你好好干,保好这一方平安。

      马顺昌收拾袁大化去了。
      他把新军开到巡抚衙门,东西南北一点不漏的团团围住,不放一枪一弹,就那么围着。还故意放话进去,说袁大化一家老小都好着呢,马将军接去了关照着呢。袁大化问你马顺昌想干啥,我和杨拯的事是我和杨拯的事,我不会对你咋样的。马顺昌说,杨将军的事就是我的事。袁大化说,你不要和政府作对,他杨拯给你少将我给你中将。马顺昌说,我不是跟政府作对,我这是看你年纪大了,请你回家休息去。袁大化说,我就是政府,你和我作对就是和政府作对。马顺昌说,啥也不说了,简单得很,把位子让出来,你就啥事没有了……
      原本就昏庸胆小的袁大化,最终没有架得住马顺昌摆出的阵势,心有不甘的交出了巡抚大印。马顺昌接下来的要求更叫袁大化叹服,让袁大化不由得暗自叹气:这马顺昌真是个人才啊!如果被我早早的启用,那就……唉!
      马顺昌认为,袁大化交出的巡抚大印,不能代表政府的任用,一切都要名正言顺。他要求袁大化在请辞的同时,向北京政府大力举荐杨拯继任。袁大化已经没有了选择,他按照马顺昌的要求,一一照办了。
      1912年5月,杨拯如愿拿到了中央政府新疆都督的任命,稳稳坐上了新疆省的头把交椅,从此,开始了他长达17年的新疆都督之任。至此,“巡抚”这个任职,也从新疆的历史舞台上彻底消失。

      马顺昌的报答,可以说是完全彻底的。那块大印对杨拯来说,无异于从天上掉下来。
      好人果然得到了好报。马顺昌对知遇之恩的报答,也给了他自己一个更加完全的回报。马顺昌不知道,他要双喜临门。
      就在杨拯走马上任不久的一天,在白崇先的见证下,杨拯和马顺昌摆酒,正式结拜为生死兄弟。这在马顺昌心里绝对算是一喜。另一喜是,就在结拜宴上,杨拯替马顺昌说了个媒,把白崇先如花似玉的的女儿白莲子,许配给了马顺昌。

      知道丈夫又要娶妻,娶的还是个十七八岁的大姑娘,开封夫人马香香坐不住了。她一路颠跑着去找云南夫人。一掀门帘,看见夫人正在做“乃麻子(做礼拜)”,她没敢打扰,悄悄坐一边等着,心里的火气在嘴上喘着。
      云南夫人马苏洁端跪在炕中间,朝北坐南,盖头严严实实的把头脸包住,长长的盖头,一直拖到腿上。马苏洁两手手心朝下,平平的放在腿上,头微微下低,嘴里轻声念诵着。稍顷,她把手轻轻撑在腿两侧,身体前倾向前跪拜,一个跪拜,再一个跪拜,连做了几个跪拜后,夫人跪好坐定,两手放在了脸前面,手心朝上。马香香看见,赶紧也把双手放在脸前面,跟着夫人接了一个“都哇(捧手接祈祷的经文)”。
      刚把手放下,马香香就迫不及待的嚷嚷上了:“云南夫人……你看这顺昌,说是又要娶了,是那个白掌柜的闺女,姐姐你知道不知道?”
      云南夫人马苏洁转身下了炕,马香香想前去拿鞋子,夫人摆摆手说你坐着,自己用脚把鞋勾过去穿上。脸色平静,稍稍叹了口气说:“你呀,回去多做几回‘乃麻子’,多念几声‘比斯明俩儿’,比啥都好,回去吧,哦,不要生气了,回去吧。”夫人像哄孩子般的把马香香往回哄。马香香的火气,一下子被夫人的平静压住了,一肚子的委屈也说不出口了。“回去吧,哦,不生气,自己的身子要紧,回去好好念几声‘比斯明俩儿’啊?回去吧……”
      回到自己院房里,马香香还是越想越气,噘着嘴不吭气。
      她生马顺昌的气,也生云南夫人的气:一天到晚就知道做你的乃玛子,男人男人不管,娃娃娃娃不管,你心清静了,我可清静不了。她觉得就是云南夫人对丈夫一贯的忍让迁就,才管不住自己的男人,她不能憋着自己,她要把不满说出来。她一碗一碗的喝着盖碗茶,把碗盖盖刮得声响很大。她坐炕上等,等着马顺昌回来。
      马顺昌回来了,脸上挂着难得一见的喜气。马香香看见更来气,她没吭声,她忍住了,一直忍到夜里,忍到丫头伺候洗了脚,忍到两个人都上了炕,进了暖烘烘的被窝,再把她软绵绵的身子往丈夫怀里一贴,她开始又抓又挠又咯吱。
      “你这个没良心的……我舍爸舍妈跟你当犯人,跟你到这么远的大戈壁滩上……这几年受了多少苦啊……你现在日子刚过安稳了,就想娶新的了,就把你我的情份扔掉了是不是?就想新鲜的了是不是?你说你说你倒是说个道道我听听……你这个没良心的男人……”
      这阵势马顺昌还是第一次在马香香身上看到,刚开始还真把他给整懵了。
      这马香香平时话是多,事情也多,大人娃娃亲戚朋友,谁家的事情她都爱说上几句,生气高兴也都挂在脸上,跟他哼哼唧唧的时候也是常有,但从来没有撒泼打滚的事情。这一顿抓挠还真把马顺昌给弄得不知所措了。但他从马香香的动作中,直接感觉她生气是真,但气也不大。
      因为马香香手下留着情。她抓归抓,挠归挠,但她还带着咯吱挠痒痒呢,这一咯吱,就算是把丈夫给抓疼挠破了,他一痒痒也就心软了。马香香是个聪明的女人。
      果然,马顺昌不跟她急,等她抓累了,挠够了,软塌塌的又抱着他哭开了,马顺昌才抓起被子一角,一下一下地擦着自己胸脯上马香香留下的粘液:“你看看,看看,鼻子眼泪弄了我这一身,臭烘烘的,香香也不香了……”马香香“噗嗤”一声又笑了。
      马香香这一笑,马顺昌就放平了脸色,坐正了身子问她:“我问你,你说云南夫人对你咋样?”
      “夫人对我没说的,一句重话都没有。”
      “那你是不是比她年轻比她长得好看,一天和我在一个被窝?”
      “嗯。”
      “那人家是不是也该跟你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
      “……”
      “我再问你,你是不是我背着人家娶下的?”
      “……”
      “那人家见你闹腾了没有?跟我闹腾了没有?说话不咸不淡了没有?酸溜溜没有?”
      “跟你闹腾没闹腾我咋知道?跟我没有。”
      “这不就完了?人家都能想开,你咋就想不开?再说哩,都是我的女人,都是我明媒正娶的夫人,在家里从来也不分个大小前后的,你急个啥?”
      “我就想不开,我就想不开。”马香香依然嘴硬着,不过再说这话时,马香香已经不抓不挠了,也没眼泪了。
      “火还怪大的,有火气是不是?看我给你灭火……”说着话,马顺昌一个翻身,把马香香压在身子底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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