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华

　　下午的急诊室气氛有点沉闷，于心惠刚替一位病人换下药水就看见一个急匆匆的身影冲进了急诊室，“咦，林警官！”声音不大，刚刚好让沈羲和听见。

　　“怎么了？”沈羲和脱下手套，将处理好的病号交给护士，看着匆忙跑来的林羡。

　　“你说怎么了！”林羡怒气冲冲将一张报纸扔在他面前。

　　早上一到就为简弘的事忙了起来而没来得及看报纸，沈羲和只瞟了眼标题就愣住了：“4.14连环车祸报道：警察其实是受害者男友。”报道很详细，提到了林羡与张裕的关系以及张裕有个女儿，甚至还配有一张小芮躺在病房的照片。

　　“这是你吧。”林羡指着照片中一个侧着身子的男人。

　　沈羲和深吸一口气笑道：“只半张脸就认出我了，林羡你真不愧是警察。”

　　砰地一声闷响，还不等沈羲和反应过来，林羡伸拳狠狠地打在他的脸上，一个没站稳沈羲和撞到旁边的药柜上，小瓶小瓶的药砸了下来，碎了一地，林羡完全是气红了眼：“你知道还不告诉我，你什么居心啊！沈羲和，亏我当你是朋友！”说着又是一拳，吓呆了的小护士们开始叫保安，于心惠扑上来想要拉开林羡。

　　林羡完全没了理智，直到看到沈羲和捂着额头的手指间溢出鲜红的血时，才愣愣地住了手，羲和的名字还没念出口就感到衣领被人猛地抓住，整个人被脱离了很远，“哥……”林羡闷闷地叫着拉开他的男人。

　　“你们都疯了！”林玮的眼镜泛着光，气哄哄地冲着林羡吼了出来，“要闹别在医院闹。”

　　林羡自知理亏地看着被于心惠扶起来的沈羲和，咬着嘴唇低下头，冷笑着：“你们都知道，只瞒着我一个人。”

　　沈羲和拿出纱布捂住自己的伤口，冷冷地盯着林羡，漠然地开口道：“你自己做了什么你自己负责，找我撒气算什么？”

　　“你们都知道张裕有个女儿还有白血病，为什么不告诉我？她妈妈出事了我去看看她也没什么，瞒着我有什么意思？”

　　林玮叹气，轻骂了句：“白痴……”

　　接下来的话被沈羲和堵了回去，那个平时冷静的男人此时也完全被挑起了怒气：“你知不知道小芮是你的女儿，如果不是张裕要求不告诉你我才懒得管！”

　　捂着伤口的纱布血流不止，林羡看着眼前的人惊讶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嘴唇不住的哆嗦：“羲和，你是不是撞伤头了，说的什么胡话？”

　　沈羲和瞪着他，表情越来越不可思议，最后只骂了句“混蛋”，就甩手进了办公室。

　　林羡茫然地转头看着林玮：“哥——”

　　林玮点点头，“当初我也有怀疑，后来拿了你头发做了DNA检测……”突然说不下去了，他不敢去看林羡的脸，他了解自己的弟弟，平时一副耀武扬威的样子，其实也就是纸老虎，碰到问题都不知道怎么处理，张裕的死，工作的压力，小芮的病和身世，舆论的指责，所有的问题突如其来让他完全乱了分寸。

　　林羡突然笑了，很大声地笑得眼泪都流了出来，然后转身推开门冲了出去。林玮看着混乱的急诊科，突然无可适从，他抓抓头发，拿着买来的食物上了四楼。

　　王清远一直坐在简弘的床边，在被子里抓紧他的手。简弘刚做完手术不能吃东西，林玮便将牛奶和面包递给王清远。

　　“绷带……很傻吧。”王清远低头看着简弘，仿佛是在自言自语，“小弘，快点好起来。”

　　病床上的男人没有回答，长长的睫毛一闪一闪，由于疼痛而皱着的额头显得更加憔悴。

　　“王清远，去休息室躺会吧。”林玮好心的提醒。

　　“谢谢你，阿玮，我知道的。”王清远抬头对着林玮微微笑着，却没有起身。

　　听到林玮的话简弘微微睁开眼，冲着王清远恍惚地笑着：“去休息会吧，我没事。”

　　听着简弘哑着嗓子强扮笑颜地说着他没事，王清远心口一阵绞痛，他俯下身亲了亲简弘的眼睛，“那我等会儿在过来。”简弘点点头，王清远随着林玮出了病房。

　　王清远看着林玮的背影，□□而宽阔的后背，纤细却不柔弱的腰身，修长的双腿，眼前恍惚看到的是简弘的身影，“我知道他喜欢我。”

　　“什么？”林玮停了脚步，回身看着王清远。

　　“一夜情也不是第一次玩，但对他却不一样，”王清远对上林玮的褐色的眼眸，突然没再说下去，“对不起，对你来说这种事很恶心吧，Gay这种事？”

　　林玮沉默地看着他，随他一起进了休息室。王清远苦笑着将自己摔到床上，睁着眼看着天花板，林玮给他倒了杯水放在床头：“我不介意别人的性向。”王清远转眼看着他，淡淡地笑了：“阿玮最好了。”

　　“可是我喜欢的另有其人，小弘也应该知道，可他不说，我也不会开这个口。每次只是拼命索取他的身体，”沉默许久王清远再次开口，“终于到了最后小弘也受不了我，受不了我跟他做还叫着别人的名字，因为这样他才会从我身边逃开，没想到却是跳进深渊，阿玮，是我把他害得那么惨的，是我怕寂寞在利用他的爱。”

　　王清远说不下去了，坐起来喝了口水，林玮看着他，缓缓地开口：“王清远，你跟林羡一样，都是混蛋。”

　　沈羲和处理好额头上的伤口便上楼去看看王清远，病房里只有简弘躺在床上，茫然地睁大着双眼。沈羲和拉开他病床旁的凳子，冲着那个男人微笑着：“我是王清远的朋友，也是这儿的医生。”

　　“阿玮？！”简弘灰色的双眼盯着沈羲和，等看清来人后，自嘲地笑着，“对不起，我认错人了。”

　　沈羲和颇感兴趣地笑道：“你认识林玮？”

　　简弘摇摇头，苦笑道：“不认识，听过而已。”王清远带有情欲的声音莫名地在耳边响了起来，病人抬手揉了揉头，“王清远在休息室。”

　　沈羲和点点头站起来走向了休息室，回过头看了看病床上的男人，他的眼睛上亮晶晶的，眼泪随着颤抖的睫毛滑落下来，沾湿了大片的枕头。

　　推开休息室的门看着躺在床上的王清远和坐在一边的林玮，沈羲和叹气道：“什么世道，个个都受伤。”

　　“没什么大碍吧？”林玮替沈羲和拉开凳子，关切地问道。

　　沈羲和摇摇头，指着床上躺着的某人，“他……”，再指着门外简弘病房的位置，“他……都比我严重。”

　　王清远终于转过眼看了看沈羲和，盯着他额头上的伤口，“谁把你弄成这样的？”沈羲和别过头不说话，想到林玮刚刚说过的话，不由坐了起来，“不会是林羡吧。”

　　“哼！”明显的哪壶不开提哪壶，沈羲和的表情立刻阴沉下去。

　　郁闷一整天的王清远突然有了兴趣，笑道：“小林什么时候变成暴力男了？他不是最心疼你了吗？”

　　沈羲和摆出一副“我懒得理你“的表情，双手插在白大褂的口袋里走了出去。林玮只说了句“好好休息”就跟着沈羲和离开休息室。

　　休息室突然安静了下来，王清远刚有点兴趣的心又突然冷了，躺着根本就睡不着，从口袋里摸出烟叼在嘴上，打火机却怎么也找不到。王清远泄气地将烟拿了下来夹在指间，盯着窗外。迷迷糊糊中看见简弘扶着墙走进来，笑着说要回家，一转眼又是他用哭得肿胀的双眼灰蒙蒙地看着王清远，哽咽着说痛。王清远摸索着抱着泪流满面的简弘，捧着他的脸，跟着他一起掉眼泪，亲吻着那张略显苍白的嘴唇，苦涩的眼泪被舔舐进口腔里，“小弘，小弘……”

　　猛地睁开眼，休息室依然是空荡荡的，流泪的也只有王清远自己，苦涩的也只有自己的眼泪。王清远叹气着起了床，整了整衣服向病房走去。

　　接下来的几天王清远几乎住在了医院，简弘身体恢复得很快，腹部的伤口多换几次药后已经在慢慢愈合，其他的伤痕也变淡了很多。很多时候简弘半坐着看着窗外发呆，只有在王清远喂他吃东西时才会摆出淡淡的笑。看着那张平时神采飞扬的脸此刻却露出这样惨淡的笑容，王清远心都快碎了。

　　“突然想休年假，等假期批下来，我带你去德国吧，我家人都在那边。”王清远开始害怕病房里沉默的气氛，一边削着苹果一边笑嘻嘻的说着。

　　“嗯。”

　　“我帮你给公司请了假了，保险公司也给了赔偿。”王清远将苹果递了出去。

　　“嗯。”简弘接过苹果，也没有吃，只是捏在手里。

　　“小弘，对不起……”

　　“不关你的事。”简弘终于抬起头看着王清远，又露出了那种淡淡的笑，“我没事。”

　　“你越说你没事，我就越愧疚你知不知道！”王清远看着简弘细微的笑又莫名的心疼起来，忍不住就冲他吼了出来，“你打我骂我都能接受，可是你不要这样……”王清远握住他的肩膀，声音也变得哽咽起来，“你回来好不好，我喜欢看你无所顾忌的笑，我不想看到你这样……”

　　“王清远，你别这样。”简弘伸手擦掉他的眼泪，“你瘦了……”

　　王清远抽出纸巾擦了擦眼泪，握住简弘的手，“你比我瘦得更厉害。天天给你喝鸡汤都补不回来。”

　　简弘慢慢凑到王清远面前，在他嘴唇上亲了亲，笑道：“带我回家，等我出院了跟你回家好不好。”

　　“嗯，跟我回家。”王清远着重地点点头，将怀里的人紧紧地抱着，泪流满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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