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对依恋

　　十二年后，泸市。

　　七月正值盛夏，酷暑难耐。高耸交错的高架桥上密密麻麻行驶来往的车子被堵的水泄不通。阳光毒辣地向它们张开血盆大口，呼出灼热的气浪，似是要将其吞没。

　　相隔数公里的泸市郊外，这里远离城市的繁华喧嚣倒是别有一番宁静祥和。
　　虽说静谧，可也叫人恐惧万分。
　　泸市郊外常有车辆关顾的地方，仿佛每个人路过都觉得晦气，可又偏偏是每个人最终都难逃的归宿地。
　　这里是泸市殡仪馆。

　　姜满从化妆间出来，她垂眸脱掉身上穿戴的工作服、手套帽子跟口罩。又将双手反复清洗干净这才回到自己的休息室。
　　坐在休息室里，她身体的每一根神经才得以放松，黑漆的杏眸微微阖上小憩。
　　还没休息一会儿，休息室的门从外被人打开，开门的是最近新招的学徒。

　　姜满抬起眼看了看这个莽撞的小学徒，严青青整张小脸拉垮，露着沮丧“小满姐，刚刚在告别厅上，我的手都要被往生者的亲人给扯断了。”
　　姜满对于这种事也是深有感触，可不好打退严青青的积极性，只能用简洁明了的话来安慰她。
　　“这是常有的事情，多习惯就好。毕竟向遗体告别对亲人来说真的太残忍了，所以坏人只能我们做。”
　　耳边听着严青青的诉苦连连，姜满思绪回想起自己刚入这行时，她帮着师傅一起给遗体化好妆容后，师傅让她一人将遗体推到告别厅。

　　短短几十米的廊道上静谧昏暗，她一人推着棺车穿过走廊，车轮子滚过的每一寸瓷砖发出沙沙的声音，尖锐刺耳的声音拉扯着空荡荡的廊道里延绵不绝地回放着，她那时候第一个感觉就是，她仿佛走了一个世纪。
　　可事情远没有想象的那样简单，在告别厅上她被一群往生者的亲人朋友推搡埋怨，她的手臂上全是抓痕与眼泪。
　　那一刻她甚至对自己产生了质疑的声音，她入这行究竟是对是错
　　而正当她处于自我否定中的时候，师傅的一句话让她肯定了自己。
　　她是这样对姜满说的“所有人都视我们为不详之人，可他们却忘了我们也是通往天堂与人间的摆渡人。”

　　严青青见姜满楞在原处，以为她是被自己积压太久的抱怨给吓到了，她想起白天遇到个让人开心的欣慰事儿，连忙借着这个来转移刚刚那番没营养的话题。
　　“对了小满姐，你还记得一个月前存放进冷冻库的那个很漂亮的女孩吗？”
　　姜满回过神，她想了想有些不确定“是被谋杀的那个？”
　　“对对对！就是那个！刚刚我听王姐说，过几天就能拿出来了。”
　　姜满“案子破了？”
　　“听说已经查到凶手了，只是还没拿下。早上蔡法医刚来过，有偷偷向王姐透露，过几天那女孩就能沉冤昭雪，得以往生了。”

　　姜满想起那个五官长得十分漂亮精致的花季少女，心里头就泛起痛惜与愤怒。到底是怎样的一个魔鬼要将一个前程似锦的女孩摧残成这番模样。
　　姜满见到女孩遗体的第一眼时，她压根忘不了女孩一直未闭上的眼睛，充满绝望与恐惧。她简直难以想象女孩在生命的尽头究竟受到怎样非人的对待与痛苦。

　　好在凶手终于要落网了！
　　“小满姐，我还没说到重点呢！”
　　姜满抬起眉，带着疑问看向严青青“什么重点？”
　　“我听王姐说，侦破这个案件的人是泸市刑侦支队的队长，刚调回来不到一个星期就查到破案的关键处，这几天估计就要埋伏布局，缉拿凶手！”
　　姜满勾着唇笑了起来“那不是很好，说明老天都看不下去了，才派来正义的使者来帮助她。”
　　严青青嬉笑着脸，眼睛里带着丝打趣“不对，老天爷是派了两个使者。”
　　“？”
　　严青青不再卖关子“听王姐说，家属特意向领导申请了，过几天的告别仪式指定要小满姐你替她化妆。”
　　“谁让我们小满姐是五星级别的，市里发下来的荣誉证书都快将大厅的荣誉墙贴满啦，小满姐你在我这里就是yyds。”
　　“嘴贫吧你。”姜满眉眼勾起笑怼。

　　严青青出去后，姜满得了空闲从衣服兜里拿出手机，屏幕亮起后，上面数条的微信新消息。她划开查看。

　　哥哥：满满，已经过了三个月了，你也该有空了吧？
　　哥哥：之前给你介绍了那么多个，你都说不满意。今晚我特意为你报名了一场酒会，你自己看。
　　哥哥：不要觉得哥哥逼你，你如果不是从事这行，哥哥也不至于这么着急。
　　哥哥：酒会的礼服跟鞋子我都帮你准备好了，你到了酒店换上就行，今晚七点不要迟到了！
　　哥哥：这次你要是还不去的话，我就只好让你联姻了，哥哥看好的人选也不差的。
　　......
　　姜满看完全部消息后，只感觉浑身无力，这似乎比工作还要叫人身心疲惫。什么时候她哥比她都要操心自己的婚姻大事了，姜满今年不过二十五岁，她应该也还没到恨嫁的地步吧？
　　可仔细算算，她确实推脱了姜格好几次为她准备的相亲大会，那再多加一次应该也不过分...吧？

　　她打开对话框准备发送回绝的话，姜格倒像是看破了她的小心思，又一道威胁如利箭般传送了过来。
　　哥哥：看我朋友圈。今晚你要是敢缺席，浦江的那套单身公寓我分分钟过户收回！
　　......
　　姜满盯着那段话看了许久，憋在胸口的那股气终于似妥协深深吐了出来。
　　行！为了房子她忍。
　　想到姜格刚刚说让她看朋友圈，姜满又迅速点开姜格的头像进去一看，她的照片赫然出现在姜格朋友圈的第一条动态上，照片上配着一段文字：令妹。有意者今晚七点万豪酒店宴会厅见，非诚勿扰！
　　她点开那条朋友圈，发现评论下都是姜格的自言自语,不！应该是他回复谁的，但又刻意自己单独回复，像是想让大家都看到似的。

　　哥哥：令妹身高163CM，体重45kg。
　　哥哥：公务员，在泸市公家单位工作。年薪二十万左右。
　　......
　　公务员？公家单位？姜满想要反驳回去，可仔细想想单位还确实是公家的，而且她还是编制内人员，也算是公务员...吧。
　　事已至此姜满倒是不得不硬着头皮参加酒会了，好在她今天早下班，从郊区到市中心车程将近两个小时，偏偏这里很难打到车，更何况定位是殡仪馆。
　　好在她前年就用自己积攒几年的积蓄买了一辆红色小MINI。

　　开了一个小时左右眼前的景物才变得不同，华灯初上，不远处的广场闪烁着五彩缤纷的霓虹灯，夜幕降临，橙红色的路灯亮起，挡风玻璃前浮现一片的橘色的光芒。
　　姜满没心情欣赏这场灯光秀，此时的她正被堵在三环的高架桥上，五六点的泸市正是下班高峰期，延绵不绝的桥梁上皆是堵塞的车辆，让许多本欲享受下班时间的上班族都烦躁不已。

　　显示屏上亮起来电提醒，一阵悦耳的铃声响起，姜满侧头瞥了眼，纤细的手指按下了接听键。
　　“房间给你开好了1301，记得好好看，不要以为随便敷衍就能过得了我这关。”姜格低沉稳重的嗓音从里头传了出来，回荡在封闭的车厢内，像是咒语立体环绕在姜满的耳旁，让她不由自主地颤了颤。
　　“哥，这婚姻大事急不得的。”姜满一脸无奈，她是真不知道姜格到底在急什么，是她长得难看嫁不出去？姜满自认为她长得不算漂亮，但也不至于到难看的地步吧？若是因为职业问题，如果对方因为她的职业而远离她，那这样的人更没必要委曲求全地在一起。

　　“你要是不整天呆在殡仪馆我倒是不急，一天天早出晚归死磕在那里，我看你再拖下去要么只能找同行，要么就是跟鬼谈恋爱！”
　　姜满抿了抿唇，虚心听着姜格的孜孜不倦，她竟然不敢反驳，一直到挂了电话她才终于能喘口气，说话间车子也很快开到了目的地。
　　姜满将车停好就往1301赶，等她穿戴打扮好了时间刚刚好七点整。

　　等她到达宴会厅时才彻底震惊了，这场相亲酒会举办得非常宏大，偌大的宴会厅里人山人海，男士统一穿着隆重得体的西装西裤，女的则是华丽的晚礼服，来往的服务员一手端着托盘，上面放着许多杯香槟，见到姜满进来后，他微微低下身子鞠躬，一只手抵在腰后。
　　姜满从服务员手里拿过一杯香槟酒便往里头走，没走几步便会有人上来搭讪。

　　姜满今晚一袭白纱长裙，裙子是抹胸式，露出一大片雪白的肌肤，袖摆则是一条条珍珠串成的流苏样式的肩摆，若隐若现的雪白藕臂，让人看得十分勾人却不失清纯。

　　姜满捏着酒杯下沿的细柱，微微仰头清浅了口，从身旁走来一个年轻男人被她饮酒的动作吸引，他走到姜满面前，双手不由自主地鼓掌几下，上唇勾起，露出一抹肆意的笑容。

　　“小姐好酒量！不知道有没有兴趣聊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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