琉*

　　１０、酒醒

　　黙然醒来的时候，觉得整个人神清气爽的。他先是舒服地叹了一口气，然后用力地伸了个懒腰。伸出手臂才发现，自己身上几乎是全*裸的。他吓得迅速把双臂缩回被窝，这才顾得上打量四周，明白睡的并不是他自己的卧室。接着，昨天所有的事情都回到了他脑子里。

　　糟糕了，现在最要紧的不是怎么对付妈妈的训斥，而是先怎么对付凌叔叔的盘问。他想。可是黙然很快就平静下来了。事情到了这一步，不可能更坏了，还有什么可担心的？最多就是被大人们拷问罢了，一口咬定自己是好奇心驱使，然后低声说对不起，再不行，就哭……

　　环视一圈，他看见床头柜上自己的手机、钱包、钥匙包之类的东西，就扑过去把手机拿在手里，重新用被子把自己盖严。

　　“喂……”铃声响了好久，对方才接起来，莫志的声音仍然透着睡意。黙然很少电话给他，他觉得主动的电话，都带着太多的邀请的意味，感觉上是敞开大门，欢迎别人走进心里来，黙然不喜欢这样。

　　“是我……”黙然有点迟疑。他知道昨晚这样消失，莫志一定会非常不高兴的。黙然认为，与其让他的不高兴持续下去，还不如直接和他解释，主动致电，就是一个信号。他希望莫志能明白这个信号。

　　“哦，黙然啊……有什么事儿吗？”黙然听他口气，好像等着黙然说完，还得继续睡。黙然有点无语，他没想到对方会这样，他以为他会有点不高兴，有点冷淡，但没想到他是根本无所谓的态度。黙然觉得有些不知所措，他设想了多种莫志不高兴时候的应对方式，这一下子全无作用，只好咳了一声，公事公办地说：

　　“昨晚对不起，我们先走了。都没和你打招呼，我喝多了。”黙然没提自己遇上凌雄的事情，感觉上说出来，像急于和他解释什么一样。

　　“我知道，没关系。我也忙了，后头也没怎么好好招呼你们，你也别往心里去。”莫志周末晚上的班要一直上到凌晨两点，通常会再和同事一起喝点儿酒，聊会儿天，回到家里能睡下来，也要差不多天亮了。他根本就不觉得自己在夜里两点钟应该打电话骚扰默然休息，所以觉得自己的态度没什么不正常。

　　所以，他耐心等着默然挂电话让他再接着睡觉，并没有想到他的话里在默然看来，却透着一股带几分凉意的冷淡，好像在提醒他，他俩并没有什么特殊的关系，只是在需要的时候，可以相互满足的一对伙伴而已。这个认知让黙然很不高兴，他低声说：

　　“没关系。那就先这样，你继续睡。掰。”

　　然后黙然就开始发呆。他并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已经爱上了莫志。听莫志说他童年的事情，他忍不住就想相信他。心里有过那么多过往记忆的人，不会去骗人伤人，让别人像他曾经的那样痛苦。他们在一起，莫志自然地去决定他俩去干嘛，他总是被动地被他安排，他可以想出数不清的方式去打发时间，但黙然只有一条，就是看书，上网。他有时候很想见莫志，他不知道自己到底是爱上了莫志，还是单纯地被他的那种独立性所吸引。

　　在这一点上，他和静儿倒有几分相似，静儿也是，永远都会清楚下一步他们应该去干什么。静儿也总是喜欢安排好一切，闲闲地把建议说出来，让你舒舒服服地就愿意按她的想法去做。班上的男生，应该有半数以上，认为她是最合适的结婚对象吧。其实黙然并没有决定自己以后要不要结婚，他不能想象自己出柜，会对整个家庭造成什么样的影响。他们家是非常有社会地位和社会影响的人家，他可以不出色，但不能出格。即便他没觉得自己有多爱父母，也不能想象自己去伤害他们。

　　“笃笃笃”，黙然听到房门声响起来，然后让他出一身冷汗的是，静儿的声音也在门外响了起来。他不由自主地用被子把自己包裹得更紧密一点，然后对着门口喊：“静儿，你别进来。”

　　“废话！”静儿的声音带着很浓的笑意，让黙然觉得无地自容，“我不进来，你怎么出来啊？你衣服在我手上呢！”

　　黙然又羞又气，张口结舌。静儿等了片刻，见他不回答，又说：“真的不要啊？那我走了？”话音还没落，门已经被她哗拉打开了。

　　“啊……”黙然情不自禁，高声怪叫起来。

　　静儿立刻笑得蹲了下来。她一手把黙然的衣服抱在胸前，一手指着他，笑得上气不接下气，话也说不出来。

　　黙然觉得一生都没试过这么丢人的时刻，他索性把用被子蒙上头，不理静儿了。

　　静儿看他不高兴了，就停住笑，走过来隔着被子拍拍他说：“衣服我放这儿了，你快换上吧。”

　　然后黙然听到关门的声音。他把头探出被子，看房间里只剩下他一人，连忙刷地跳下床，扑过去把房门反锁好。

　　洗漱、沐浴、擦干、换上衣服，黙然在镜子里看到自己一切停当没有任何破绽了，才打开房门。静儿人在厨房里，听到他的出门的声音，就端着一碗糖水，一盆点心出来，笑吟吟地放在在餐桌上，招呼黙然过来吃早餐。

　　刚过去的尴尬感觉还没完全消散，黙然不敢看静儿的脸，低头喝了一口碗里的东西。可是碗里的东西清甜糥香，和新鲜的白果、红枣煮在一起，粘滑爽口，味道很特殊。默然忍不住问静儿：“这什么东西啊，以前我怎么没吃过？”

　　静儿说：“这种东西叫姜薯，是一种潮汕特有的食品，据说可以健脾。我爸爸以前有个病人在那儿，那孩子的家长每年都会给我们送些土特产来。”停了一会儿，静儿又说：“昨晚你们回来的时候，我都睡了。早上衣服还有点湿，我爸让我吹干了拿进去给你的。补课老师等会儿要来，你快点儿吃吧，我去准备准备。”

　　“什么补课老师？”黙然莫名其妙地望了静儿一眼。

　　“今天我爸请了个特有经验的政治老师，帮我俩补习一下政治啊。听说那老师可神了，特别善于应考。我爸说硬拉你过来一起补课的。你不会是因为不想补习，被他们趁睡着给挟持过来的吧？”静儿翻翻眼睛，然后吃吃地笑着看黙然。

　　后来，静儿就很安静、特文雅地看着默然吃早餐，双手托腮，看着他慢条斯理地吃一口面包，喝一口牛奶。那斯文的样子让静儿忍不住爱心勃发，她看着看着，脸就红了。于是吃吃地笑着转头跑开了。

　　默然有点莫名其妙，抬头看了看静儿，也不理会。静儿再跑出来，却拉起他的手，风一样跑进凌雄的书房。

　　默然这才发现，靠窗的大书桌上，有一个金鱼缸。里头欢实地游戏着的，正是那天他们捡到的金鱼。那天的四条鱼，静儿带回来两条，剩下的两条，默然留着，特意买了只鱼缸装着送给莫志了，嘱咐他要专心养好它们。可是没过两天，两条鱼都死光光了，莫志只好用鱼缸来装杂物。

　　“我爸可喜欢这两条鱼了。”静儿呯地一声，跳上书桌。两条腿悬在空中，还若无其事地荡几下，似真似假地擦着默然的裤腿，“这两条鱼弄回来以后就不大行了，我都快哭了。我爸专门送到宠物医院，让人家精心养了好久，不然肯定活不了的。”

　　“那种矿泉水不能用来养鱼的。”她见默然只顾趴在桌上逗那金鱼，就不再说话，无声地看着他，好久好久，才跳下来，靠着书桌，用手按了按胸口。那里，挂着默然送的那尾琉璃鱼。她喜欢金鱼，尤其是那种有些鲜艳色彩尾部舞动红绸的那种大尾金鱼。他知道我最喜欢什么，一定代表我在他心目中有一点点和旁人不同吧？静儿在心里羞答答地想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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