葡萄成熟时

　　阳春三月，春暖花开，万物复苏。

　　致水居外面的桃树终于开了花，从窗户口望去，大片大片的桃花竞相开放，红白相间的色彩铺满整个院子，显得格外的浓丽而繁盛，通往里屋的路正是夹在这样两排花海之中，踩着石子路往里走，淡淡的花香直往鼻子里钻，正是一片春意盎然。
　　只可惜如此景致却也无法勾起屋内主人半分赏春看花的兴致，带着满身花香而来的春兰一踏进房门，就看见她家表少爷趴在窗口，依然是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将一大束桃花插入花瓶，春兰捧着花瓶凑到阿水面前，哄道：“表少爷，你看，这是从你小时候自己种的桃树上摘下来的哦，这么多年都没开过花，今年不知怎么的开得这么好啊！”
　　阿水偏头看了一眼桃花，凉凉地道：“去年阿发跟蓝侍卫打架，一掌就把我种的那颗桃树给劈了，怎么可能会开花。”
　　春兰张大嘴，圆润的脸上满是惊讶：“表少爷你是怎么知道的？！”
　　明明蓝向后来又移植了一棵差不多大的树过去，还在上面划了一样的字，表少爷浇水的时候也没说什么。
　　阿水看着春兰的样子，心情稍稍好转，微笑道：“有一次我去厨房，听见阿发跟厨娘的儿子，账房先生的孙子还有小宝讲他的英勇事迹，还特别强调那是我七岁的时候种的长了九年的桃树，被他一掌就给劈了，于是我也知道了我每天跑去浇的树都不是我自己种的。”
　　春兰心虚地瞟了阿水一眼，悲痛道：“表少爷我对不起你，我也是怕你太伤心，才会瞒着你的！”绝对不是因为蓝向答应送她的那只西域夜光杯。
　　阿水看着春兰夸张的表情，不禁有些歉疚。自从……表哥走后，不知为何心里总是有些沮丧，每日在家发呆，连累向来话多的春兰也要跟着他沉默，还老是变着法的哄他高兴。
　　真是，太没用了……
　　暗自打起精神，阿水碰了碰娇艳欲滴的桃花，笑道：“说来也很奇怪，院里那么多桃树都开的很好，连蓝侍卫移植的那棵都能开出这么灿烂的桃花，为什么我种的那棵从来不开花……”
　　主仆二人对视半响，春兰缩了缩脑袋，小心翼翼地开口：“也许……会不会……是表少爷你水浇太多了……”
　　阿水看着她，阴测测道：“你为什么不早点说。”
　　春兰摸摸头，圆溜溜的眼珠转呀转，满是心虚：“你小时候那么喜欢那棵树，每天跑去浇水，忠伯说不要打击你……我本来想告诉你的，可是你又说要跟我打赌了……”
　　阿水还是不出声。
　　春兰眼里含着泪，抬起头，用一种壮士断腕的豪情大声说道：“大不了我把赢来的东西都还给你好了！”
　　话已说完却不见她有任何行动，只是睁着双大大的眼睛可怜兮兮地看着阿水。
　　阿水嘴角抽搐两下，默默道：“春兰你的眼泪越来越来去自如了……”
　　刚刚还泫然欲泣的人立刻就满脸得意地凑上脸，嘿嘿笑道：“表少爷我厉害吧，昨天还骗了阿发呢。”
　　阿水也唇角微弯，笑着和她逗趣，只是视线触及到那片繁盛花海时，内心的失落和伤怀却并不是这样的玩笑可以排解的。
　　能够掩饰……已是极限。

　　依然记得初到叶府的那一年，才七岁的自己裹在大衣里只露出双眼睛，好奇而警觉地看着那个据说是表哥的男人，直到那个男人微微皱着眉走到身边将他轻松抱起，虽然冷冷地并不大讲话，却莫名的让小小年纪的孩童倍感心安，初到异地的惊慌也轻易就被安抚。贴在男人身上从下往上看，映入眼帘的也只有一截下巴，冷冷的线条，如最精美的瓷器般高贵洁白，印象深刻到这么多年过去依然可以清晰地记得线条的优美弧度。
　　严冬过后，幼年的阿水迎来了第一个桃花盛开的季节，阿水从小在苗疆长大，却似乎对江南这边的桃花情有独钟，于是从厨娘到丫鬟纷纷献上大把桃花，成功换走了无知美少男的纯情初吻，然后叶大少爷就下令在致水居外面种了大片桃树。八岁的时候阿水跑到叶大少爷书房，四处捣鼓了一番后，看中了书桌上的一副字画，兴高采烈地踮起脚尖，拿起搁在一边的毛笔，就在上面临摹了起来。于是叶大少爷走进书房的时候就看到一只脸上全是墨水的小花猫冲着他无辜地笑，而他那副颜真卿真迹已是惨不忍睹。叶大少面无表情地拿出丝帕把他脸擦干净，将他抱上椅子，抽出张白纸让他接着乱画。十岁那一年叶慕瑾出远门，阿水死拖着他脚哭得惊天动地，叶慕瑾无奈，只得把他一起带走，来回都是同坐一辆马车，坐在他身边，靠近他怀里，温暖欣喜的感觉明明清晰地印在脑海，却遥远的仿佛是前世的记忆。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不会再抱着他，不再带他出门，恍惚之中就成了现在这种状况，似乎从前所享受过的，一直深深印在心上的被宠溺的感觉从来都未曾发生过…
　　是因为他学武死学都不会让他失望了，还是因为他总在他面前哭……
　　为什么什么都不说就这样莫名的冷淡呢……
　　什么都可以改，学武也会努力，掐住手心就可以不哭。
　　为什么都不说……
　　春光明媚的三月天，暗自伤怀的少年继续着他那无解的困惑，本是无忧无虑的少年开始迎来生命最初的情感萌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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