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沉

　　深夜。
　　病房里吊瓶里的药液是暗暗的橙黄色，滴答滴答地灌入人的身体里去，竟有些骇人的陌生感。
　　爆炸后的第三天。
　　也是于佑和昏迷后的第三天。
　　握着他的手有力而温热，至死都不愿放开的样子。

　　那人像是昏迷的时候都不得安生，眉心一直锁着一团雾，痴痴地解不开。马学仁无声叹气，盯着他的嘴角微微颤了颤，急着告诉他说大家都没事，好好睡觉。

　　门声晃动得有些刺耳，马学仁不禁皱眉，早说过没事的话不许靠近这个病房。转头看了一眼，马学仁面无表情地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示意那人出去再说。
　　起身为于佑和掖好被子，马学仁走路的时候动作格外地轻。

　　“马大状的身体可好些了？”轻巧的女子嗓音也透着甜美，无论任何人见到这样一张漂亮干净的脸蛋儿都不会联想到毒枭种种，博士那弯弯的嘴角勾起，马学仁懒得看她一眼。
　　“好多了，多谢。”

　　马学仁停下脚步，目光里竟也猜不出他在猜些什么，“不惜一切代价，甚至是炸了林子里那栋价值亿元的空城，就是为了把于佑和引过来？”开门见山，马学仁不想多说一句废话。
　　“相比，损失那麽点小钱把于先生请过来，我还是乐意这么做的。”
　　“博士倒是忘记我是做什么的了。”双手撑在窗台上，马学仁忽然笑起来。
　　“律师先生，你会感谢我的。”博士温柔的笑容漾开来，竟和这窗外的细雨混合在一起，煞是好看。
　　马学仁倒是不急不缓，虽然他心里早就怒这个女人的所作所为不止一天两天，他一到曼谷就被这女人接到了林子里那处豪华别墅里，本想能碰到叶秋，却没想到博士告诉他说叶秋不会见你，他早就离开了曼谷去了别处。马学仁一开始愣了一下，随后浅笑道，那么我与你博士又有什么别的可以谈么？
　　博士说叶秋让我代他问你好，让你一切好自为之。

　　还是老样子。马学仁心里狠狠说了这样一句话。
　　却也到此为止。本来他到曼谷就是解决当年叶秋那点事的，既然最后的晚餐也不用吃了，马学仁的心就慢慢冷了下来，他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平静过。仿佛这一切就该这么结束，不用再考虑其他。
　　这么想着，马学仁当时的心情就开阔了不少，是你叶秋不肯再见我一面，我们兄弟的情谊也就止于几年前的那场“失踪”，仅此而已。
　　他问博士那你还让我来曼谷干什么？
　　博士始终笑吟吟的，不说是叶秋让你来的怎么能把你骗过来，我的律师先生。
　　马学仁笑，而不答。
　　博士说这些年她不光做些□□方面的生意，也走私过一些文物，从深圳香港那边。她说得理所当然，把这些事情当做一盏茶两餐饭似的小事情。她说她把马学仁引到曼谷是为了另一个人。

　　于是之后叶秋别墅的爆炸和小餐馆的爆炸都是这女人一手所为。为的就是把马学仁和于佑和都引过来，而且做得自然滴水不漏。可是于佑和被炸伤却是意外，当时的车距离身后的炸点其实还有距离，可惜炸药量这种事情总也没个数，于是在火光冲天的一刹那于佑和是本能地护着这女人，绅士得有些白痴。
　　背上道道的划痕是被散出的玻璃渣划的，血顺着涌出来沾着墨色的T恤，竟然湿湿嗒嗒。

　　马学仁见于佑和被送进医院的时候竟然有些失态。
　　手指握着的杯子不受控制地落地，啪的一声摔得粉碎。
　　“要是他有什么事，我会让你死，都无处可死。”马学仁很少威胁人，这一次他言出必果。

　　此时博士靠在窗边，长长的秀发飘起。
　　“对于那件事，我说抱歉。”
　　马学仁摆摆手，“为什么把他引过来？”根本不理会她的道歉。
　　“最多再过一天，香港那边就会有消息。”博士看着他笑，马学仁却突然收起笑容，“我倒要看看你究竟想干什么！”
　　“我没什么，只是想提醒一下马大状，他们于家的企业前些年弄的那些破事儿，想你也该记得一些吧！”
　　马学仁不答，博士继续说，“他们MCT前些年从大陆那边赚了一批文物，当年还因为这事情在港口那边发生过一些摩擦，达华和严琛是当时结下的梁子，这些都是陈年旧事。我想说的是，当年于佑和那场车祸他是侥幸逃脱，他的妻子却难逃厄运，这可都是严琛弄的事情，你都知晓的。这件事当年被压了下来，连报都没报上去，可是这其中有一份账底却留了下来，这个账目要是真的存了下来那就真的变成了一颗随时引爆的定时炸弹，有多少人知道又有多少人看到过，马大状觉得如何呢？”
　　马学仁笑，“你到底想说什么？”
　　“作为当年参与这事件中的一个，马先生有什么话要说么？”
　　“哦，原来是这样，没想到博士身在曼谷竟能通天，这些都能查到。”
　　博士看了一眼马学仁，“因为那批货最后送到了我这里。”
　　马学仁吃了一惊，“难怪……”
　　“不怪。只能说我多管闲事，叶秋他从没忘记过你们这帮子兄弟，知道这事情后想尽量帮你，走前让我把你叫来曼谷也是想给你们个机会静一静，看清楚香港那边的样子。”
　　“早就知道他也被牵扯进来了……”沉声的叹息。
　　“于先生是他们主要的目标，他是唯一一个有可能看过那份账目的证人，到时候法庭上对阵只要他一出面，其他的人一个都跑不了。”博士压低声音劝道。
　　“你想怎样？”马学仁笑着问她。
　　“最后一次代叶秋帮你，马学仁，要是你不想于佑和出事就不要他再回香港。”
　　马学仁眉间终于皱起来，“你说他爸会动他？”
　　“这不是明摆着，为了自己的利益，就算是牺牲了自己的义子又有什么？更何况，还有严琛。”
　　马学仁转身看着窗外的雨，“叶秋是死了还是真的走了？”
　　博士终于忍不住吸了口气，“你就当他是去了别的地方吧，死还是活又有什么区别。”
　　马学仁明白似的点点头，“我知道了。多谢。”

　　终于转身走的时候，马学仁突然说了一句，“不论如何，我只会保于佑和一人，别人死不死都没多大关系。”沉稳的声音中尽是霸道。
　　博士忽然笑了一下，“马学仁，有没有人跟你说过你是个浑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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