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沉

　　马学仁让捷克找了附近私家诊所的医生回来給于佑和看病，是个太过敬业的老头。大医院他们是不能去的，信用卡一划他们“度假”的地点马上就会被跟踪到，他可不想严琛或者别的什么人来破坏这难得的假期。这种潇洒的睡到自然醒的日子从上一次上海之行到现在，三年了，才这么第二次。亏得他是香港有名的律师，不然还以为他虐待自己。

　　于佑和靠在床上，整个人温和地躺着，没什么声音，补眠到有些贪婪，医生拿听诊器隔着衣物听了又听，最后马学仁问怎么样，医生叹气反问了他一句，这位先生多久没吃饭了？
　　马学仁被他卡得回答不出一个字，但是听了医生这么说他心里不知什么滋味，砸得胸口都是疼的。“……很严重么？”

　　“还好，就是低血糖得厉害，估计是太久没有摄入过糖分，我给他打了些点滴，基本上是盐水和葡萄糖，现在还有些发烧，以他现在的体质，一些刺激性的药物也不能吃，要是烧起来只能用冰袋拓着，”老头看起来很老了，说话底气十足，仿佛第一眼看见于佑和就很亲近似的，老人家开药不开西药，开了一堆中药，什么枸杞，当归，黄莲，怎么苦怎么来，看着马学仁直觉的没什么好印象，“这孩子真辛苦，唉！”一面写药方，一面摇头，这边挡开马学仁，“你别在这儿挡着我的路。”
　　马学仁咳咳两声，既然在人家屋檐下，还能不低头吗？好吧，“大概他多久能康复？”

　　“病去如抽丝你不懂么？亏你长得也不赖，怎么一点常识都不懂。”老医生一副鄙夷的神色望着马学仁，马学仁承认平生头一回被人翻白眼，竟然是被一个年入古稀的老头？？？
　　不过长相和常识，这两样东西也没什么关联吧。

　　“药要用砂锅，慢火煮，怎么样，这里有地方煮药么？”老医生头也不抬，继续对着那张药单去去剪剪。
　　“嗯，有。”马学仁怎么看这老医生怎么像个江湖半仙，“您这药……”显然保持怀疑态度。
　　“你这是什么口气？”老医生作势近了几步，“什么叫我这药……我这药多少人都开不到，我这药治活了多少人，你知不知道……”

　　马学仁不跟他争，退了一步无奈双手投降状，“好好好，我不说了，老人家您快点开。”
　　老头哼了一声，“好好照顾他。”说着塞给他药方，摆手出了房间。

　　唉~~~~马学仁无奈叹气，忽然想到什么，“捷克！！”
　　“来了……”捷克正在楼下逗猫，一溜烟冲上来撞倒了门口的“古董”花瓶，其实是90年代景德镇的废弃瓷器，“呃，完了老板娘又要我赔钱了……”

　　“你从哪儿请的医生！”马学仁一面对着镜子换了休闲T恤，一面问道。
　　“仁哥，我就是听老板娘推荐的，他说这一带的居民病了都是他治疗的，他可厉害了，上个月老板娘的波斯猫拉肚子还是他給开的药治好的呢……呃……”

　　马学仁弄领口的手突然一滞，面无表情地回头看了他一眼，捷克心想完了，嘴巴是欠抽了，不要被解雇才好。马学仁走到他身边塞给他那张药方，“去抓药。顺便买个砂锅回来。”

　　“噢~”暗自松了口气，“那，仁哥，你去哪儿？”
　　马学仁回头看了他一眼，捷克忙说，“噢，我不问，我走了。那于先生呢，他一个人留这儿行么？”
　　“我好像没说我要走。”马学仁实在是不想在这儿继续回答他的问题，“速去速回，快去！”示意捷克赶快，捷克窜了出去顺便不忘了把那个瓷瓶继续踩了几脚，更加粉碎。

　　马学仁吃了药，在沙发上躺了一会儿，睡得昏昏沉沉的时候就听到有人呼吸的声音，忙起身去看，于佑和像是很难过的样子，一直在翻身，手背上这一瓶的盐水快输完了，要换下一瓶，老医生问马学仁会不会扎针用不用他亲自再来一趟，马学仁忙说不用了，我会。
　　他确实会，其实并不难。以前和兄弟们一起混的时候扎针的事情难免，况且他在学校学习的时候也略懂一些扎针的手法。不过給于佑和扎针他有点紧张，药棉涂在他另一个手背上，不知怎的，怕他会疼，就轻轻地把他的手臂按着，小心翼翼地把那细细的针头推进去，果然还是弄疼了他，紧紧皱起的眉毛无意识地动了动，马学仁叹了口气探身过去摸了摸他的头发，却发现他额头上都是汗。

　　之后，马学仁就没再休息，不停地帮他盖被子。
　　又觉得好笑，这么大的人睡觉的时候竟然还像是孩子一样蹬被子。还怕他会着凉，就一直在边上帮他掖被角，就像两年前医院里一样。只是那时候马学仁专注的是这个人能否继续撑下去，现在，好像气氛轻松许多，他开始庆幸他们都是大风大难闯过来的人，不管遇到过什么，总能用自己的方式从容地一路走来，不会想着退缩。

　　有时候回想他们俩相遇的一幕都会觉得欣喜，成天还说过一句话，他说人都是在梦里的时候才不会违背自己的意志，如果想问他什么就在梦里问一问，也许心思不会被大脑意识所转移，也许能问出些实话。马学仁这样想着，凑过去仔细地看了看那人的侧脸，五官都是很温和的那种样子，只是过于苍白就会显得羸弱，“这两年，辛不辛苦？”
　　于佑和皱了皱眉，没回答他，用呼吸声保持了缄默。

　　马学仁把之前在茶社里的那句话完整地再问了一遍，当然这句话于佑和自然还是没能听到，但是他坚持地再问一遍，心酸了一下觉得眼睛里有点涩，马学仁忽然有些害怕，如果有一天再也看不到明天那该怎么办，他知道他还有很多事都瞒着于佑和，也不知道他们能走到哪一步。
　　最近不理智得有些过头，不过马学仁发现只有在和这个人有关的事情上他才会变得不理智。冷静一贯的他此时难得的望着一个方向出神。
　　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
　　将来的事情将来再说。

　　捷克买来中药和砂锅，马学仁顺便嘱咐了几声就让他先回去了。
　　老板娘说闻不得药味，马学仁不想多说什么，也不想于佑和病的事情弄得人尽皆知，就自己在屋子里煮。药香味其实并没有那么难闻，相反会让人的头脑更加的清醒。

　　第二天的傍晚于佑和才朦朦胧胧醒过来。睁眼的时候屋子里的灯光很暗，不会刺到他的眼睛。摇摇晃晃的坐起来，头部一阵天旋地转，他抓牢了床头柜才不至于栽倒，嘶~~~~倒抽一口冷气，两个手背都贴了胶布，针口都用酒精棉清理过了，身上的衣服也被换了下来。茫然之间还没清楚自己身在何处。
　　就闻到一股药味随着门被打开飘了进来。

　　“诶，醒了啊！”马学仁表情变得不快，但看得出欣喜，“先吃药吧！”
　　手脚发软，于佑和干脆不折腾自己继续靠回床上，“这……”一说话发现口干得要命。
　　马学仁端了药碗过来坐在边上，递给他的时候顺便摸了摸他的额头，“还好，烧退了，医生说这药要吃上一周，针要打三天……”一面叮嘱一面就看着于佑和眉头拧在一起，嘴唇左抿右抿不知道从碗沿哪儿下口，马学仁微笑看着，“那，你还是一口气喝了比较好，我知道很苦。”

　　吃了药两人又喝了粥，于佑和存了点体力，这才找个机会问他问题，“那晚在茶社，你最后问我什么？”
　　“……”
　　“你不是问了个问题么？”
　　“……”
　　“难道我幻听了？”于佑和难得身体舒服了，就调侃道，“还是你忘了？”
　　“……”

　　马学仁坚决认为之后的那件事还是打死也不说比较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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