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沉

　　果然不出于佑和的预料，马学仁这次的事故真得成了一个导火索。业界上下覆地翻天。
　　“啪”的一声按了遥控器的off键，空气中漂浮的女记者尖锐的嗓音也淡了下来，电视台得了机会就开始报道车祸的相关新闻，于佑和半靠在沙发上，开始琢磨这件事的起因经过。按说陈福生得知了马学仁出了事之后就会立刻撤回“交换土地”这个决定，但是这都两天过去了，那边还是没什么动静。

　　拍卖会的事情也照旧进行，于佑和对于拍卖会这件事没什么特别的说辞，就算马学仁当天不能来，那场交易也要进行下去。更何况这也只是走个场，他和马学仁都知道不管竞拍价有多高，那块地自始至终也只能属于马学仁，于佑和只是帮他把土地管理权在那个特定地点夺回来而已，陈福生这场交易是做定了，不做的话，他自己的案子也无法脱罪，只是这些事情于佑和并不十分清楚。他从来不会多问，马学仁也从来不跟他讲事情的始末，他只是知道那人向来有他做事的目的，既然他已经把前路铺好，又何苦多此一问呢……

　　只是……他突然就有些后悔车祸那天早上，他如果多问一句，多聊几句两人当日的行程，是不是那场灾难就不会降临了……他默默地想了想，不由叹出口气，这样的自己他很不习惯。就是那种有太多顾虑的感觉，依雯曾经跟他说你是喜欢把事儿都揽到自己肩上的人，不管沉不沉，只要不伤害到别人就好。

　　午夜刚过。
　　窗外闪过一道闪电。
　　轰隆隆，香港正在多事之时。这雨一下就借着那瓢泼的雨点把心里的焦躁消磨下去一点。

　　确切来讲，马学仁正昏昏沉沉中，是被那阵雷声震醒的。屋子里很暗，灯灭着就不会被猛的刺进的灯光伤到眼睛。他却还是被惊醒时神经性的心悸弄得轻锁上眉，不似普通人那样死里逃生后第一个想法是谢谢上帝谢谢老天哦庆幸我还活着。脑子一恢复思维，马学仁第一个想法其实很自然地去想出事时的现场。
　　头疼得要死。他就从来没受过这份罪。马学仁直觉脑子里像灌了铅水似的怎么也抬不起来。这个时侯他自然是不想再和自己过不去，既然理不清想不透，索性转去想想其他的事情。
　　护士小姐听到响铃忙赶过来，发现马学仁已经醒了，只是抬不起身子只能侧头说话。却发现一出声嗓子都是沙哑的。
　　“马先生，您终于醒了……”
　　“……”
　　“您现在尽量多休息，昏迷这些天您也没有怎么进食，基本上都是靠输液或者是流食来补充营养，现在您的体力透支地很厉害，需要安心养着。”
　　马学仁闭眼想了一会儿。嗓子缓了缓勉强可以发声，他现在微笑都有些吃力，却还是礼貌回道，“谢谢，不过我要出院。”

　　于佑和坐在沙发上，指尖不时敲击手下的遥控器，沉默时他的背影会带着优雅的气质，在淡黄色的灯光里显得尤为触目，不光是眉眼间那种丝丝入微安静执着的神色，更是那种不说一字就已经在周遭环绕的气场，达子航不知道他是该就这么站着还是坐过去。

　　电视已经关了，办公室里立刻安静了下来。于佑和的办公室是一间独自隔离起来的套间，外面是会客办公的地方，里面这间算是他的休息室，有电视有沙发，二十八层的视野还是很广布的，可以远眺到那边的港湾。这会儿外面阴森森的暴雨滂沱，打在落地窗上嗡嗡隆隆，热闹得很。

　　“拍卖会的资料我看了！”于佑和的嗓音在安静中陡然响起，吓了达子航一跳，他清了清嗓子，“噢，那——你怎么说？”
　　“整体来说可以。就是日期问题——”于佑和犹豫了一下，决定还是开门见山。声音在那里，于佑和始终都不回头看他，自走到窗前，嘘了嘘手中的那杯清茶，热气散开，嘘在玻璃上补上一层薄薄的水雾，外头的雨点一起一伏，这屋里却是压抑得很。

　　达子航走到他身边，有点不敢看他的侧脸，“日期……有问题吗？还是，有什么不妥的地方？”
　　“没有。只是日子订得太靠后了。”于佑和转头冲达子航微笑，缓和了些紧张气氛。“我觉得还是越快越好。”

　　达子航呵呵笑起来，“下个月3号已经是最快的了，现在刚好还剩下半个月时间，也足够我们准备，再说——”达子航圆滑地打着太极，“这个也不算是MCT的重要case，只是你自己额外的帮忙而已……”言下之意，达子航其实对于于佑和接手这个拍卖会的行为很不解。

　　“老爸是不是已经到了欧洲了？”
　　“啊……是。”

　　于佑和看了看他，不再询问什么，转身去拿外衣。实际上他已经在今天早上查了所有MCT职员的航班预定，知道达华陪着母亲到欧洲旅游也只是暂缓，他们不久之后便会从巴黎飞到香港来。而日期就定在下个月3号，那么说那天就正好和拍卖会冲撞了，于佑和是不去接机也不可能，毕竟母亲也跟着一起来。而且达华得知有拍卖会这件事之后一定是火冒三丈。呵呵，于佑和觉得自己是在走独木桥，一个不慎就会摔地乱七八糟。

　　“拍卖会的事情我另外派人去做，KCB银行投资部有个关于资产调节的case，我想了想，还是你去做比较合适，毕竟你在那方面也算是专家了。”于佑和说完就准备往外走，达子航知道他是不想让他再插手拍卖会的事项。

　　“你这就走了？”
　　于佑和走了几步，却突然停下，回身看了看达子航，“呃，我好像没告诉过任何人拍卖会是在帮忙……”他笑着看着他，达子航咳咳两声，于是知道自己是多此一举，说走了嘴。

　　阿风一边扶着马学仁坐起来，一边打电话給事务所的司机。马学仁觉得事情很蹊跷，必须赶紧出院。院长都过来请求他多住几天把身体养好再走，马学仁笑着婉拒。

　　本身他这一难就遭得很冤。

　　醒来之后他第一通电话打给于佑和，结果那边无人接听。他知道于佑和每天都到医院看他，只是今天没来。窗外的风雨未歇，一阵一阵狂风大作。
　　“阿风，于先生今天有没有和你联络？”马学仁一边捂着胃，一边艰难问道。他已经大约一周时间没怎么好好进食了，这会儿胃痉挛得厉害。
　　“咦？没有啊，我记得昨天于先生还跟我打电话说要我注意多照顾照顾你，仁哥想联系他吗？我去打电话给他！”
　　马学仁叹了口气，香港的一周可以是风生水起，万事皆变，还毫无预兆。他现在是过了一周闭关式的日子，外面乱成什么样子他完全不知道。不禁有些憋气，严琛那家伙做过什么他是必然要差个明白。“阿风，媒体那边呢？”

　　呃…………阿风一时不想刺激他，“仁哥，你还是好好休息，事务所那边我会带着兄弟们处理。”
　　马学仁抚了抚镜框很无奈，“好吧。你不想说我也能猜到，”他捡了个舒服点的坐姿靠在那儿开始揉太阳穴，“每天就像赶集一样，被记者围了个团团转，重点是他们的说辞众口不一，是不是还有报纸说马学仁被撞得在手术室里抢救，一时半会儿出不来，所有的案子全部搁置……”

　　呃……阿风继续撇嘴，“仁哥，你都猜到了，我就不重复了。”他顿了顿继续说，“其实也没那么夸张，只是有个小道报纸上说马学仁被撞毁容……哈哈哈哈！”咳咳，阿风突然闭嘴不笑，因为他从来没看到过马学仁这样严肃过。
　　脑子里闪过些什么，马学仁闭上的眼睛突然挣开，“对了，于先生没什么事情吧？”
　　“噢，没有，只是你昏迷这期间，有人来过两次探望你。还送了不少恢复性的药物，他说遇到这事少不了都会留下些心理上的阴影，吃些那个药可以安定些心神。说得跟真的似的……”阿风一边收拾东西一边继续，“仁哥，你出院的消息现在除了院长和护士没人知道，如果想对外保密只要一点小恩小惠就能封住他们的口。”

　　马学仁呵呵笑起来，“嗯，你去办吧……对了，你刚说的那个人是成天吧！那个心理医生……”好像有点印象。“阿风，我们今晚先去见个人吧……”
　　“谁？”
　　“成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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