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顾现代]千年

　　时间，对吸血鬼来说是唾手可得的，也是恐怖的梦魇，不老不死的神话，只有不曾得到过它的人，才会一直顶礼膜拜的。
　　经历了一千年的时间，从一开始的血腥、动乱、疯狂，到最终的安宁，戚少商已经忘记了最初的变化是从哪里开始的，只是当他清醒过来时，自己已经不是一个人，起码已经不是活生生的人。他开始害怕阳光，渴望鲜血的同时又恐惧鲜血，仿佛活生生的咬断一个人的动脉，对他来说已经是一个绝对的噩梦。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戚少商渐渐的从朋友的视线中消失，许多记得他的人，都只记住了“戚少商”这个名字，然后就连这个也慢慢淡忘掉。
　　戚少商有一段时间一直在等，等待一个人的出现，等待着心中唯一一个清晰的决定。
　　但是戚少商等了很久很久，久的几乎忘记了自己原本是什么人，只依稀记得当年曾有人还是喜欢叫他“大当家”，但是经历时间长河的冲刷，所有的记忆都变得模糊平滑，今时今日的戚少商已经想不起来那张脸，记不起来那个人了。

　　[戚顾现代]千年——楔

　　昏暗的房间，看样子像是什么都没有。屋内唯一的光线都投在了正中间一张桌子的上面，光线不是很强，仅仅只是照亮了桌面和周围的一点点东西。桌子正中间有一只干净的水杯，里面是透明的液体，没有人知道那种无色无味里面，是否还有别的什么东西。反正我们关注的并不是这杯水，而是水杯上映出的一张扭曲的笑脸，当然还有桌面的木纹，清晰也扭曲，让你看清楚那些纹路的同时，却忍不出他原来的面貌。
　　“说实话，我是一个无神论者，实在很难相信你的话。不过我同时也很好奇，你所说的吸血鬼到底是什么样的？”冰冷刻板的声音，就像是一个审判者的身份，隐没在黑暗之中，对屋内唯一的人虎视眈眈，丝毫不敢懈怠。
　　“你说你不相信，可是你来了。这就代表你信，只是你不相信自己面前的我就是吸血鬼的事实。其实，吸血鬼是什么呢？他们又在哪里呢？我相信很多人都会很好奇，所以你来了——”轻扬的声音很平和，没有任何的攻击性或者嘲弄的意思，就像这只是一场普普通通闲聊。慢慢的灯光下那张脸，清楚明白的暴露在我们面前，精心打理的长发自然的束在一起，可以看得出时尚的味道；光洁的额头有些微的皱纹，可见他时常有皱眉头的习惯；微睁的双眸安静的直视前方，令人不自觉安静下来；带着些弧度的嘴角轻轻的扬起，在脸颊上撤出两个小漩，让人看了就觉得亲近。
　　戚少商就是这样一个让人不自觉地就拿来当朋友的人，这样的人身上就透着一股子叫人想亲近的气味，一股子叫做“人味”的气味。
　　“那——吸血鬼到底是怎么样的？要知道这几百年来，关于吸血鬼的传说已经有很多很多。”发问者的语气也在看见戚少商地笑脸之后，变得缓和了许多，像是稍稍放下了一些提防。
　　“你是说那些描写吸血鬼的书和小说？”戚少商微微侧了一下头，很调皮的样子，反问的语气也是带着轻轻的笑意，他眨眨眼还是看着前方，慢慢的开口：
　　“也不能说那些全都是虚构的，只不过教堂的圣水对我们并没有任何的杀伤力，最多就是弄湿我身上纪梵西的西装。哦！还有大蒜，我不知道这是谁想出来的，但是我爱大蒜，在吃饺子的时候，能啃上一口大蒜，那才是真正的生活啊！至于木桩、银剑是能让我们受伤，但是我们的自愈能力也很好，所以也没有什么实质性的效用。”
　　戚少商耸耸肩，想是听了一个很无奈的笑话一样，语气中有些无奈又有些觉得可笑。
　　“照你这样说的话，吸血鬼就是无所畏惧了？”紧张！人类面对比自己强大的对手或者物种时，都会不能控制的紧张，这是人类生存的本能反应。也是所有物种的生存的法则，恃强凌弱、强胜弱汰、物竞天择。尤其是听戚少商这样说来，吸血鬼根本就已经无敌了，怎么叫人不紧张、不害怕呢？
　　“任何生物都是有弱点的，你不例外，我们也不例外——阳光！对我们来说，直接站在太阳底下是很危险的尝试。”戚少商地神色稍稍变得有些凝重，这个原本是他最爱享受的东西，现在却成了他的致命弱点。这样的转变让他很不好受，他已经快忘记阳光的温暖是什么样的了。也已经快忘记阳光之下的天和地，是什么样子的景色了。当阳光恣意的撒在身上的感觉；当风带着沙里打在脸上的感觉；当……
　　“你是说像书上说的一样，阳光会让你们变成灰烬？”语气中那种松了一口气的感觉是那样的明显，看来吸血鬼并不是绝对完美的事实，让发问者的感觉好多了。
　　“……我没试过，不太清楚那样的后果，但是我们尽量不直接接触阳光。我所知道的唯一可直接杀死吸血鬼的方法，就是砍下头颅，否则不管你用什么办法，我们是绝对死不了的——”戚少商看上去像是得意的表情，却没有神采奕奕的眼神来搭配，他的眼中依然是开始时的那种平静，仿佛没有任何的事能撼动他眼底的死寂，这才是一个活了很久很久的人应该有的眼神，当你的人生已经不是以一年、两年、十年、二十年来计算时，你所经历的事情和感情，就已经超脱了一个正常人所能承受的所有范围，自然也就没有任何可以轻易震撼或动摇他的人、事、物。
　　“你从一开始就是用‘我们’来自称，这代表这世上还有很多吸血鬼，是吗？”气氛又变得有些凝重，就像是他们头顶上的空气就是一团低气压一样，但是发问者还是继续将自己的疑惑问了出来。
　　“那是当然的，尤其是近一百年，有很多的吸血鬼家族的人数都迅速的增长了一倍以上。”科技越是进步，人类文明就愈加的堕落，当人们还在拿锄头干活的时候，没有任何人向往永生不死的生命。机械工业的出现，让欧洲很多迅速富起来的贵族堕落了，那一段时间吸血鬼的人数也曾经在猛增。但是那样的增长速度，远远比不上二战结束之后到现在的这一段时间，现代科技的发展，让很多人类轻松地做到了许多他们以前做不到事情，所以迷惘也就从此开始，崇拜鬼神的力量也就无可避免，尤其是很多书上将吸血鬼的形象美化，血色的浪漫变得很诱人，所以吸血鬼的数量也开始暴增。
　　就像人类这个物种的劣根性一样，有了人、有了很多的人之后，争执就像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一样。从争地位、抢地盘，慢慢演变成家族的对立，种族的战争。
　　“你提到‘家族’，吸血鬼是怎么区分家族呢？是用谁来咬决定的吗？”发问者并不知道戚少商心底所想的事情，他只知道他自己的疑惑需要戚少商来解答。
　　“咬？你是说同化吧？吸血鬼同化并不用咬的，咬只是进食的一种方法。要将一个人变成吸血鬼，就要让他们喝下吸血鬼自己的血。当然家族之间就是靠这一滴血来区分，那滴吸血鬼之血来自哪里，这个人就是那个家族的菜鸟。而且，每个吸血鬼身上都会有不同的家徽，绝对不会搞混，就像是你们的身份证一样，只是永远也丢不掉，而且很难假冒；很难搞混了。”戚少商摊开手掌，掌心之中有个很明显的图腾，看起来就像是纹身。
　　“每个人的家徽都在手掌上？”
　　“不，每个人的地方都不一样，我还看过有些人的家徽在脸上，不过这年头纹身文化很流行，脸上有图案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了。”戚少商收回手放在翘起的二郎腿上面，淡然地说着。
　　“——你也是用咬得来进食？”犹疑的声调代表这并不是一个令人觉得愉快的问题。
　　“……哪个吸血鬼没有咬过人呢？我当然也咬过……”戚少商的眼神多多少少闪过一丝思绪，只是那样的速度太快，根本没有人能捕捉那一刹那。
　　“吸人血——到底是怎样一种感觉？我很好奇……”
　　“活人的血喝起来很像大冬天喝一杯爱尔兰咖啡，有点温暖；有点熏然。不过，我们一般是买血库的血，直接注射进身体里，这样既直接又干净。”戚少商闭起眼，慢慢的回忆自己对新鲜人血的记忆。
　　“那你以什么为生呢？就你刚才说的，你们还要买血喝，那就还是需要钱吧？”
　　“你知道有用不完的时间的好处吗？那就是你可以不断学习，就算再笨的人也有变成天才的一天。我当然需要工作，就像你们一样，维持生计。我平时都作私家侦探的工作，怀疑吗？你翻开黄页，一定找得到我的电话号码。”戚少商堆起职业笑脸，就像是在招揽生意一样。
　　“说了这么多，我只觉得好像你所说的吸血鬼，就跟我们普通人没什么区别。”这样的疑惑是正常的，如果吸血鬼真像戚少商所说的那样，那吸血鬼不就是我们身边随处可见的那些人吗？那么做吸血鬼和做人还有什么区别呢？
　　“基本上也没有什么区别，吸血鬼也没有什么神通广大的能力，我去旅行一样是要坐车、坐船、坐飞机，出门一样是要开车。我们是不会变成蝙蝠飞来飞去，更不用说穿墙术、隐身术。除了行动更快更有效，感官能力比较敏锐以外，真的也就跟人类没什么差别，最大的不同可能就在于我们不老不死吧！”戚少商习惯性的蹙了一下眉头。
　　人类，吸血鬼，会有什么样的区别呢？吸血鬼不就是人类变得吗？二者之间又会有什么样的区别？吸血鬼是多长了一只手还是少了一条腿？人类变成吸血鬼依然还是保留着曾经作为人类时的所有，好的坏的都一一保留了。就像你换了一件衣服，剪了一个新发型，那个站在那里呼吸的人还是那个你。
　　“这么说做吸血鬼好过做人？”兴奋，是的赤裸裸的兴奋，当你得知自己可能更进一步的进化，变得比别人强时，你当然会兴奋起来，当然也就对这种可能穷追不舍。
　　“如果你不害怕寂寞，又能对自己以后的千千万万年的行为负责，你可以试着做吸血鬼看看，到时有你来告诉我做吸血鬼好不好。”戚少商轻轻的摇摇头，带着有些嘲弄的语气说到。人类的贪欲永远不会改变——
　　“……”
　　“不能想象吧？在我所认识的吸血鬼里面，还没有真正能一直享受这一份与众不同的漫长人生。”戚少商整了整身上的西装，拉平了上面的一些褶皱。在人类的行为学上看来，这种动作代表的意思就是“到此为止”。
　　“好吧！很感谢你站到我们的镜头前，给我们讲解了真正的吸血鬼，最后你还有什么想说的吗？”终于可以结束这一场奇特的采访，谁都是打心底松了一口气，起码他们此刻还能喘气，而不是成了什么人的“晚餐”。
　　“嗯！其实……我一直想说的就是——”戚少商站起身，看来是真的结束了，他依旧面向他一直看的前方，认真的脸上还是有习惯的微笑还有一大一小的酒窝。他轻轻的开口，说出他心底最想说的一句话：
　　“你好！我是吸血鬼……”

　　你好！我是吸血鬼！
　　多么可笑的开场白，几千年来不管人类顶礼膜拜吸血鬼的时候；还是人类屠杀吸血鬼的时候，吸血鬼的历史上也从来没有这样可笑的句子。
　　戚少商睁开眼站起身，低着脸自嘲的笑了一下，伸出拇指和食指夹住修长的中指轻轻一拧，伴随着响指的声音，整个昏暗的房间突然的就变得一片明亮。
　　刚才的一切仿佛虚梦般消失，其实这也就是一个幻梦。
　　自从吸血鬼存在的那一刻起，他就和隐秘晦暗纠缠在了一起，不管地位多高贵的吸血鬼，都不可避免的隐藏在人类认知的背后。站在镜头前接受采访，将吸血鬼的存在公之于众？那不过就是一个放肆的想法而已，就算戚少商多么想这么做，这也不过就是一个大胆的幻想而已。
　　这是一个很简洁的屋子，室内的布置都很需现代化，冷硬的金属、漂亮的实木、随性摆设的家具、光可鉴人的黑色花岗岩的地面，都是紧跟时代的设计。戚少商的屋子空间很大，隐隐透着没有什么人气的感觉，来自世界各地的装饰品都有条不紊的安放在每一个适当的角落，展示他的品位的同时，也暗示了他的足迹遍布全球。
　　戚少商走到厚实的布帘前面，同时“滴”的一声时间精准的响起，伴随着这一声轻响，他面前的布帘慢慢的移开，赤红的夕阳就在戚少商的面前慢慢展现——
　　吸血鬼不是害怕阳光吗？是的，吸血鬼害怕阳光，吸血鬼最害怕的不是光而是阳光中的紫外线，但是戚少商就是喜欢做一个不一样的吸血鬼，他生活自律，少与其他吸血鬼混在一起，也不吸收其他新的成员。而且他喜欢阳光，在情况允许的范围内，他还是想要看看阳光看看蓝天白云，所以戚少商家里的落地玻璃是经过特殊处理的，能阻挡太阳沉落时的所有紫外线，使得戚少商可以像现在这样靠在玻璃窗上，慢慢的看着太阳变得通红，然后逐渐消失在地平线以下。这就是戚少商每一天心情最好的时候——
　　戚少商的脚下就是美国最繁华的城市之一——纽约，这个天堂和地狱的交汇点；繁华和丑陋的共同体；时髦和肮脏的舞台；激动和危险的站台。戚少商在这里逗留了很久，看着它从“自由港”慢慢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

　　时间，对吸血鬼来说是唾手可得，却也是恐怖的梦魇。不老不死的神话，只有不曾得到过它的人，才会一直心驰神往。
　　经历了一千年的时间，从一开始的血腥、动乱、疯狂，到最终的淡然、接受，戚少商已经忘记了最初的变化是从哪里开始，只是当他清醒过来时，自己已经不再是一个人，起码已经不是一个活生生的人。他开始害怕阳光，渴望鲜血的同时又恐惧鲜血，仿佛活生生的咬断一个人的动脉，对他来说已经是一个绝对的噩梦。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不会变老、不会变丑的戚少商，渐渐的从他的朋友们的视线中消失。让许多认识他的人，都只记住了“戚少商”这个名字，然后就连这个也慢慢淡忘掉。
　　戚少商有一段时间一直在等，等待一个人的出现，这个等待是他心中唯一一个清晰的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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