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画

　　陈澄其实早就站在柴房外了，也已看出陛下对阿兰有意，便深知此为变数！
　　若能顺水推舟，直接视而不见，或许，眼下王府和国公府的难都能迎刃而解。可即便那指尖入掌，鲜血淋漓，他还是无法说服自己，转身进了屋。控制着愤怒情绪，“陛下怎得到下院柴房来了？”陈澄走上前去，挡在阿兰身前，将那刚绘制的丹青踩在脚下。阿兰跪在身后，一点点地看着那画被踩碎。
　　“晚间吃了些酒，出来略散散，不想竟迷路了，多亏遇见这小公子引朕来此暂避。”陈翼站起身来，佯装酒醉轻晃了晃，“不想九叔府中，还藏着如此佳人呢。明日夜宴便一起来吧。”
　　……
　　夜宴明堂上，陈翼陈澄分君臣落座。为避嫌，餐具一律换成银质碗筷，桌子、筷架换成了汉白玉所致，琴师舞女一应俱全。阿兰则穿着一身墨色素服，独自坐在角落里。他心中慌乱，甚至不敢放肆呼吸，想彻底隐匿在角落里。
　　对于这样的安排，陈翼却不慎满意，指着一众舞女说道，“怎得都是些脂粉俗物，九叔怎会欢喜，去换外面的内侍官进来。”他故意提高声调，点破陈澄喜好男风的隐事，抬眼间又看见了坐在角落里的阿兰，“兰先生怎么坐的这么远，离朕近些。”
　　阿兰不敢抗旨，只得站起身来，坐在了前列，偷眼看了看陈澄，只见他面色铁青，眉头紧簇，心中不免一紧。
　　丝竹管乐声渐起，几个内侍太监随乐起舞，在这明堂中显得尤为突兀。
　　陈翼端起茶盏，看似平淡的说着朝堂事物，“放眼整个国子监，九成都是各世家的子弟，说话行事都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当真无聊的很。”吃了口茶，继续说道，“眼下西南战事连年不平，去年中州水患继而又闹虫灾，大梁正是百废待兴之际。朕实在等不及明年春闱殿试了，便先从入围的学子中，亲选了数名学子入宫。”
　　陈澄：“陛下启用寒门学子入朝，这是好事。只是这其中恐怕还混有些许前朝余孽，陛下万要当心啊。”
　　陈翼：“九叔多虑了，不过都是些文史小吏罢了，很是得用。而且，朕总觉得，这样亲自选拔出来的学子，才是真正的天子门生。”
　　陈澄：“天子近臣，就没有小吏一说。自古文人墨客均自持清高，可若沾染了风雪，又在泥沼里滚了几遭，便会坏了心性。陛下应知，舌尖无骨，却能杀人，言不能语，却能诛心。”
　　“九叔是在说朕识人不明吗？”陈翼猛然放下杯盏，丝竹声乐戛然而止。他站起身来直视着陈澄，嘴角流露出似笑非笑的神情。
　　“不敢。”
　　突然，一名文员装扮的人慌乱的跑入内堂，踉踉跄跄的跪倒回事，“陛下…八百里…加急，西南战报！”
　　陈澄起身施礼欲要退下，却被陈翼拉住了，陈翼：“淮南王不是外人，你且说吧。”
　　“是，陛下！”那官员喘了两口粗气，说道，“吴将军兵败靖云岭…被俘了，突厥王派来史说要…要咱们大梁派出公主和亲，才肯归还主将。”
　　“岂有此理！大梁开国以来便没有和亲的规矩！”陈翼摔了杯盏，怒斥着，满堂的宫人跪了一地，不敢触犯君威，忽而转头问着陈澄，“九叔以为如何？”
　　陈澄平静说道，“斩来史，战突厥。”右手掌心紧紧握着块汉白玉的筷架。
　　陈翼倒吸一口冷气，“两国交战不斩来史，朕若是将他们斩了，岂非——”
　　陈澄：“自古以来，武死战文死谏，吴江翁年愈五旬，就算能完好的回营也难当大任，况且早已乱了军心。斩了来史，封他嫡长子为帅，再战突厥，相信复仇的怒火会燃尽整个草原。”
　　陈翼：“好计，可是…朕记得…吴江翁毕竟是九叔的授业恩师，九叔一身的本事皆出他的手笔啊。”
　　陈澄正色道，“我乃大梁的皇子，一言一行皆为国家利益，又岂是他吴江翁的家臣！”
　　“哈哈哈哈，九叔杀伐果决，果真非朕能比拟的。朕本以为勤能补拙，岂不知，有些能力本就不是后天练就的。九叔这双眼睛太过锐利，实在太像皇爷爷了…”他笑中带刺，侧着头靠近陈澄的肩膀，细声说道，“午夜梦回时，朕时常梦见皇爷爷多有责怪，说朕这皇帝太无用，当初若换了九叔来或许会更好一些。”陈澄瞳孔一缩，刚要跪倒就被拖住了手肘。“九叔既不肯随朕回长安，那便把这兰先生给朕带走吧。”
　　阿兰慌忙跪倒，“草民笨拙，只会些不入流的丹青，陛下宫中画师千万，草民又岂敢污了陛下的眼。”
　　陈翼笑了笑，“确实如此，可朕到底也没有个善丹青的内侍官不是。届时，你便日夜留在朕身旁，可好？”他这样说着，却不错眼珠的看着陈澄。原本就不在意阿兰，只在意陈澄的反应。
　　见他低头不语，陈翼又说道，“君子不夺人所好，齐云的玩笑话，九叔是不会介意吧？”
　　陈澄抬起头，大笑着，“哈哈哈哈哈，当然。”指尖汉白玉的筷架碎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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