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晓

　　这个提问一出全场的安静下来，这个问题仿佛至关重要，不可忽略。
　　江梵目光始终跟随着白逸尘，一刻也不敢松懈下来，害怕他放松的那一刻，眼前人会逃跑。
　　看着白逸尘犹豫，江梵的心口有一阵莫名的疼痛，真的不知道是为什么，或许一个答案真的无法说出口，说出的答案也可能会让他再次心痛。
　　白逸尘紧抿住唇，片刻之后眼底闪烁着微光，他慢慢启唇但又闭上，不知如何回答。
　　此刻全班陷入沉默，朱明献在安静的氛围中咳嗽几声道：“额......我重新换一个问题，白神你喜欢吃什么？”他继续烘托氛围保持不冷漠。
　　“没有。”
　　得到白逸尘的回复，全班都放松下来，再次回到热闹的样子，只有在灯光的暗处看不清楚那人的脸色，只是觉得周围像是进入冰窟一样。
　　他也无法确定自己的心情，是开心还是痛苦，他不清楚。
　　白逸尘看着他们依然玩闹得很开心，他舒出一口气，笑声不停，欢闹不断。
　　他看着他们脸上的笑容，心底慢慢泛起涟漪，他感觉到自己的心脏被一只没有形状的手握在掌心，狠狠一紧，，仿佛无法呼吸，眼神中的忧郁多了几分。
　　没过多久，白逸尘感到不舒服而离开包间。
　　众人看着白逸尘离开的背影，不禁一愣，但很快就恢复包间的热火朝天。
　　几分钟后，江梵也紧随其后。
　　白逸尘胃里一阵翻涌，他快步进入卫生间，强烈的恶心感在告诉他，这里不适合他。
　　一阵呕吐之后，白逸尘背靠墙壁，背部传来的冰冷令他慢慢缓过神。
　　白逸尘呆滞地看着地上的某一块，外面的吵闹此刻就在他身边停下，这一刻他是听不见任何声音，目光无神，没有聚焦。
　　一分钟，他从卫生间出来。
　　天色昏暗，深秋微凉的风吹起白逸尘鬓边的碎发，他微微仰着头，在卫生间呆久了身子有些僵硬。
　　没想到时间已经过去那么久了。
　　天黑了。
　　街边的灯牌亮起，五颜六色的灯光映在他的眼眸中。车辆沐浴灯红酒绿，穿梭在热闹的城市中，深秋的微风伴随着街边人的打闹声和叫卖……
　　四周的热闹与白逸尘身边的寂静形成对比。
　　“白逸尘。”江梵的声音从后边传来，温柔的声音与上次叫他全名的语气截然不同，但更多的是试探。
　　白逸尘微微一愣，然后回望。
　　他什么时候跟着出来的？
　　白逸尘的睫毛微颤，他的喉咙一哽，一瞬间他不知道该如何开口，与江梵说话。白逸尘只能敛下眸子，暂时不和他对视。
　　在江梵眼里，白逸尘正处于路灯之下，灯光透过他的发丝，在那一刹那像是逆着光的神明。白逸尘的脸庞被阴暗笼罩，看不见他的脸色，只看见眼中的丝丝光芒。
　　“有事吗？”
　　江梵走过来，向他递来一颗草莓味的糖说：“嘴里一定很苦吧。”
　　“你怎么知道？”白逸尘望着躺在江梵手心的糖并没有接过，而且反问道。
　　江梵苦笑着还摇了摇头：“我看见了，不舒服别闷着，告诉我。”
　　在那一瞬间，白逸尘觉得鼻头一酸，眼前的事物变得模糊，他迅速撇过头竭力压制那种感觉。
　　在以前再难过都是他自己抗，从没告诉过别人，旁边的人一来便打破他多年枷锁，让他重见天日，炽热的太阳冲破阴霾，微波洗涤全身，冲去污垢，微风带来新的一切。
　　“没什么，这对于我来说再正常不过了，再说......”白逸尘松了一口气道，但还没有说就被江梵厉声打断，“再正常不过，难道你想一直这样吗?”
　　白逸尘被吼了一声，他不可思议地看过去，但对上如同刀子的眼神很快便败下阵来，他羞愧低头道：“我......不知道。”
　　半响江梵察觉到刚才自己对白逸尘有些凶连忙说抱歉。
　　周遭陷入一片沉寂，与热闹的城市格格不入。他们声音被风吹得七零八落。

　　三楼包间的窗口：“他们在说什么？咋还抱上呢？”小小的窗口承受不了一大批人围在这里，稍有不慎，三楼包间就可能会多一个漏风口。
　　伍星毫不留情地打在朱明献的脑袋上：“傻/逼，窗户都不打开，你怎么能听到他们俩说的话？”
　　朱明献后知后觉：“哦！哦，原来我没开窗户。”开了窗户之后，恨不得将自己的脖子伸成长颈鹿，窥听到楼下的声音。
　　“说的啥？”
　　朱明献满脸疑惑：“不知道，没听清！”
　　“谁会懂唇语，出来一下！”
　　“没人懂！”
　　“……”

　　江梵：“好了，我们赶紧上楼吧，不然班上的某些人会大做文章。”
　　三楼包间一群人，看着两人上楼的动作，霎时都慌了，比兔子都溜得快，赶紧回到自己的座位，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过，还在乖乖的玩游戏。
　　“卧槽他们回来了！”
　　江梵推开门，包间里面依然是热火朝天，他们都坐在原来的位置上，依旧玩着游戏，但个个脸上表情诡异，无法形容。
　　除了四班同学脸上表情诡异不对劲，还有气氛，总觉得哪里怪怪的，背后总有无数双眼睛盯着他们两个，不禁让人头皮发麻。
　　江梵让白逸尘赶紧坐下，然后献殷勤般的给他倒上水，再笑脸盈盈地看着他。
　　让白逸尘有点不适应。
　　“王炸！”一人手中甩出无牌却说的霸气。
　　这一声吼叫，把众人的目光都聚集在那人身上。
　　好像做了亏心事的四班同学，又惊讶又慌张，眼神就好像怎么有个猪队友。伍星：“你以为这是斗地主啊？”
　　“这不是狼人杀吗？”
　　每一个人都蒙上了问号。
　　于休紧握拳头：“这是真心话大冒险。”
　　“……”
　　每个人表面无言以对，暗地里则是暗流汹涌。
　　胡云向朱明献使眼神：你去问问他们发生了什么事？
　　好奇心害死一群猫。
　　朱明献惊讶，用手指着自己：我？
　　在旁的伍星郑重地点头。
　　这一次又把他当枪使了，这一群人简直毫无人性。
　　朱明献猛然心痛，他捂住自己的左胸膛，做出一副痛苦的表情，指着这一群背弃忘义的家伙。
　　伍星：“快去！”
　　朱明献摇头，疯狂摇头，他才不想去问，一个是他不敢惹，另一个是他不想惹，他都惹不起，而另一边是全班人期待的眼神。
　　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无声地说着：放过我吧！！！
　　白逸尘仰头喝着水，瞥见他们一群人挤眉弄眼，他眼中全是疑惑。
　　江梵环视包间都没有看到老师们，他问：“老朱，老师们呢？”
　　朱明献仿佛看见了救星，他此时此刻就想跪在地上给江梵磕头，他说：“老师他们都在包间的另一个房间，他们嫌我们吵，所以进房间了，你找他们有事吗？”还指了指包间里那个房间在哪。
　　“没事就是问问。”

　　聚餐完后，班上的同学也各自分散，有些三五成群的一起走。
　　江梵：“小白去我那，你一个人回家不安全。”他看着白逸尘渐行渐远的背影突然停顿，心中暗暗窃喜。
　　“不用了。”
　　白逸尘狠心拒绝，江梵嘴里的话又吞进肚子里，他跟上白逸尘的脚步，跟在他的身后。
　　最后兜兜转转还是来到江梵的家里，而白逸尘是叹着气进入家门。
　　江梵是各种各样的献殷勤。
　　江梵将自己衣柜里的全套睡衣全找出，摆在床上。虽然他不是经常住在这里，他也会隔一两个星期回到这里，因为时间隔得太久，容易落灰，他一个人打扫起来不太容易。
　　衣物之类的还是会准备，吃食就很少，有些时候江梵懒不想做饭，就给自己买一些速食放在冰箱里，简单又方便。
　　江梵今晚特别开心，如果后面有条尾巴，他一定会使劲地摇，表现出自己到底有多快乐。
　　白逸尘带着水汽推门而出，他用着毛巾擦拭自己湿漉漉的头发，抬眼就看见江梵已经拿着吹风机等待他。
　　既然有这么好的服务，那为何不好好体验一番？
　　江梵看着白逸尘穿着自己的衣裳，心中按耐不住自己的欢喜，他的衣服穿在白逸尘的身上略微大一些，不太适合。
　　他穿上都有些宽松，更何况是白逸尘穿上。
　　睡衣上的所有扣子都扣上，他还是能够看见白逸尘清晰的锁骨，清晰可见的锁骨证明白逸尘有多么的瘦小。
　　他真的应该好好锻炼多吃一些，太瘦了！
　　吹风机工作的声音在耳边嗡嗡作响，江梵附在耳边：“小白，你喜欢的人是谁？”这个问题纠结了他一路，现在他终于问出来了，由于声音里加入吹风机的噪音，听起来不是特别清楚。
　　白逸尘皮肤白皙，刚洗完澡，身上带着水汽，身上的皮肤也恰到好处透出一点粉嫩。
　　提出这个问题，白逸尘身体一僵，而他靠在江梵腿上这点小动作自然江梵也能感受到，白逸尘咬住下唇，半天吭不出一个字。
　　在白逸尘脑海中闪过一个画面，那是多年以前，甚至对于他来说都有些模糊了，但他永远记得那双满是岁月留下的皱纹的手，轻轻抚摸他的额头。
　　白逸尘垂眸，他干巴巴地眨着眼睛，良久他轻声道：“以前是我奶奶。”
　　小时候他也拥有快乐的童年都是因为他的奶奶还活在这个世上，幸福永远都不会持久，就算是童话也终究会被打破，他的奶奶死后错误归咎在他的身上。
　　母亲逼着他学习钢琴，努力学习一切，就希望他有一天成为人中龙凤，完全不在乎他的感受。
　　他母亲想要的就只有成绩，在学生时代成绩就是学生的一切，他们能根据成绩来否定或决定一个人的能力，或者好坏。成绩就是一切，至高无上，永远不能打破这个定义。
　　“但是她死了……”
　　江梵手上的动猛然一顿，他是第一次听到白逸尘能打开心扉和听见他的嘴里说出死这个词。
　　白逸尘再次低下头，浓密的睫毛遮住他眼中的情绪他说：“在我十二岁的那一年，我是真的没有想到奶奶患有阿尔茨海默病①，我们全家人都没有察觉，她也没有体检的习惯，若不是我逼着她做我喜欢吃的东西，或许奶奶就不会死......”他的目光看向白花花的墙壁。
　　江梵愣住了，他听出来白逸尘的的声音里带着哽咽，现在他的心仿佛跟白逸尘一模一样。
　　江梵想了想，放下吹风机，然后摸了摸白逸尘吹干的头发说：“既然你跟我说了你的事，我也应该告诉你我的事。”
　　白逸尘略微好奇的抬起头，江梵撩起挡在眼前的碎发说：“小白，我跟你说我以前可不是这样唯唯诺诺，想当初我手下的小弟不说上百人，最起码也有几十号人，可是我在外头称大哥的事情被我爸知道了，直接对我当头一棒，然后对我小弟重拳出击。”
　　“你不知道，当时我爸的表情有多丰富，狠不得把我赶出家门，但是又不能，真的是笑死我了......”江梵啪大腿哈哈大笑，说着还在模仿，而白逸尘一脸茫然，“你都要被赶出家门，你还笑得出来。”
　　江梵：“我是第一次看见我爸露出这样的表情，我是在初三时就有了一帮兄弟，高一下学期我爸就发现了，对我们几十个人从早上教育到下午，要不是天快黑了，不然他还能教育一天，你说我爸可不可怕，凭借一己之力就把一锅端了，从此之后我对他不敢不从。”
　　“到现在，在街上遇到自己以前的兄弟，也必须绕道走，要是我爸发现我们还有交际，可能又是一顿爱的教育。”
　　白逸尘嘴角上挑道：“这就是校霸不厉害的原因吗？”
　　“额......也不全是，再说了一个校霸算什么，不就是有一次在学校里打了一次架，然后几天后就被扣上这个帽子，难不成在你们好学生当中打一次架就是坏学生吗？”
　　白逸尘哑口无言，江梵蹙眉道：“算了，你除了学习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白逸尘站起身，俯视江梵：“不，人是最不容易被定义的，不能因为一个学生的成绩来确定他的人格好坏，也不能完全根据一件事判断一个人的道德好坏。你说为什么每个人都要在某种东西上追加定义，然后让所有人都围着这个定义转。”
　　江梵愕然，对于这种道理深究完全不懂：“我不知道。”
　　白逸尘望向窗外，良久才道这句话：“我也不知道，或许这是人的天性。”
　　江梵也不晓得他们是怎么聊到这种话题的。

　　房间里不是黑暗，床头柜处的小夜灯微微照亮了房间，没有让房间陷入黑暗。两人背对在床，一夜长梦。
　　厚实的窗帘是清晨的朝阳照射不进来，使阳光驻足在窗外。
　　江梵是自然醒，一睁眼就看着白逸尘的后背，他的手环抱在白逸尘的腰上，也不知道怎么的白逸尘腰上的睡衣突然消失了和怎么抱上他的，反正江梵摸到一片细腻的皮肤。
　　清晨本是最容易热血沸腾的时候，更何况怀中搂的是自己熟悉的人。
　　不过江梵疑惑，按理来说白逸尘比他起来的更早，这个时候他竟然跟着他一起睡懒觉。不过挺好的，周末睡懒觉理解，学霸也在所难免。
　　江梵小心翼翼地起床，生怕一点响声吵醒了白逸尘，蹑手蹑脚地将房间门轻声关上，然后进入洗手间洗漱。
　　他出门找最近的超市买点菜，虽然他的厨艺比不上他的妈妈，至少是他的妈亲手教出来的。
　　还有去医院买白逸尘需要的药物，江梵知道那些药物都会有副作用，但都是医生让吃的，说明这些药物有一定的治疗效果。
　　江梵做好饭之后，才进入房间将白逸尘唤醒。
　　“小白，起床了吃饭了。”他轻声呼唤，手轻微摇动。
　　白逸尘闷哼几声但就是不醒，江梵重复几次，才将他叫醒。
　　江梵温声道：“起来啦，别睡懒觉了！”他才知道觉没有睡足的白逸尘，是这么可爱，仿佛下一秒就会倒头再次睡着了，简直要将他整迷糊了。
　　好不容易将他叫醒，还要让他吃饭。
　　江梵含笑看着迷迷糊糊的白逸尘，说：“小白先把早饭吃了再睡好不好？”
　　白逸尘努力让自己看起来精神，狠狠地拍了拍自己的脸，满是歉意地说：“江梵对不起可能我有点想嗜睡……”睡眼惺忪，眼里的一切都是模糊不清。
　　他双手无力，别说用力气吃早饭，连说话他都喘上好几口气。
　　“我们先吃饱了再睡好不好。”
　　“……嗯！”
　　白逸尘吃了几口，就花费一大段时间，嘴里嚼碎的食物刚咽下去，他就一头倒下，幸好江梵手疾眼快不然会栽在碗里。
　　江梵微微一笑还摇着头，嘴里念着：“真让人不省心。”然后将他抱回房间，让白逸尘继续睡。
　　他将毛巾浸湿然后再拧干，坐在床上轻轻擦拭白逸尘弄脏的脸。
　　睡觉的白逸尘像只小兔子，乖得没边，可他醒着的时候，浑身散发冰冷把人拒之千里之外，令人无法近身，但谁想到年级排行第一的学霸竟会是这个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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