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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有根芽
明日就要启程回京,我拉着胤禛的手在月下缓缓走着,一声也不吭。他看我心情低落,知道我是不愿意回到宫里,也不逗我说话,只是紧紧的握着我的手,陪我慢慢走着。
自从看到胤禛脖子里的玉之后,心中一直有种莫名的压抑感。在草原上度过的这段时光,真的美的像梦一样,犹如胤禛脖子里的那块玉一般,温润美好,光洁无瑕,只是记忆里的那抹血红,影影绰绰,似有还无,不停困扰着我……
胤禛停住脚步,轻轻把我搂在怀里,嘴唇贴在我耳边,轻声说:“如意,不要这样,只是分开这一时,我们以后还有一辈子要过呢。”
我抬臂搂住他,喃喃道:“胤禛,在宫里过了这么些年,我日日都盼着能出去,如今真的看到出宫的曙光了,却又有些不知所措,生怕这份幸福会在我手里溜走……”
他轻吻我的额头,柔声道:“一年的时间,很快就会过去,到时候把你娶回家里,天天都可以看到你,夜夜都可以抱着你,我要你给我生很多可爱的孩子,每一个都像你这么漂亮,等到我们白发苍苍的时候,他们一起围在我们身边,叫‘阿玛’‘额娘’……”
我听着他温暖的声音,泪水忍不住夺眶而出,执子之手,与子偕老,一起活到满眼儿孙长绕膝的一天,那是一幅多么美丽的画面,美得让人不敢奢望。
他感受到我的沉默,轻轻捧起我的脸,惊道:“怎么哭了?”
我笑着抹去泪水,说:“你不知道‘喜极而泣’吗?”
他轻轻吻我的眼睛,说道:“不要哭,你知不知道你的笑,有多动人?第一次看到你含笑的眼睛时,我觉得那里面仿佛有一个清澈见底的世界,可以带走我所有的忧思。”
我倚在他怀里,小声问:“那你当年第一次看见四福晋,也这样想吗?”
他一愣,犹豫片刻,答道:“那时只有十四岁,只觉得盖头下那个年轻的女子,很端庄。”他看我低下头去,接着说:“你在怕什么?她是很识大体的,绝不会为难你。”
我心微微一抽,紧紧闭上眼睛:我怕的就是看到一群女子在一个男人身边和睦相处的样子。要有多少爱,才能在心中装下那么多的包容、那么多的原谅!要有多少爱,才能看着自己的爱人掀开另一个女人的红盖头!
可是我并没有别的选择,胤禛有一个“识大体”的妻子,已经是我的幸运,如果是像八福晋那样的严妻,我会不会疯掉?
胤禛轻轻抬起我的下巴,说道:“好如儿,不要乱想了,安心的过这一年,安心的等我娶你。”
我看着他深情的眼眸,缓缓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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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月,康熙返京,三阿哥、十三、十四考虑到父亲一路劳累,各自呈了请安的折子上来,几日后,康熙写了朱批,我把折子捧到殿外,依次交还到三个阿哥的手上,三人磕头接下,各自打开查看,十三看了一眼奏折,顿时脸色大变,猛的抬头望向殿内,眼中净是惊怒之色,我诧异的望着十三 ,只见他眼中慢慢溢出泪水,惊怒之色渐退,浮现满脸伤痛,缓缓闭上眼睛,深深的冲着殿内磕了个头,起身大步离去。
三阿哥转头看着十三离去的背影,嘴角浮现一抹极淡的微笑,转瞬即逝,他慢慢站起身,理理袍摆,迈着四方的步子缓缓离去,我不知道康熙给十三写了什么,满心焦急,只得祈求的看着十四,他轻轻摇摇头,抬手做了个下棋的姿势,也起身去了。
傍晚,我坐在院子里,静静候着十四的到来,以前跟他开玩笑说:“别说来了我这喝茶,就是找我下棋都行!”他今天做个下棋的手势,也不知道是不是暗示这个意思。
焦急的等了一会儿,十四的身影果然出现在院门口,欣喜的跑过去给他请安,引他到树下坐好,急急问道:“十四爷,今儿是怎么回事?”
他瞟我一眼,问道:“你在乾清宫当差这么久,不知道私下打听这些是死罪吗?”
我低下头,小声说:“知道,可是……。”
十四看我一眼,低声说:“可是为了十三哥,你明知道是死罪也要打听。”
我冲他微微一笑,说道:“不全是,奴婢知道十四爷绝不会治奴婢的罪,才斗胆这么做的。”
十四叹口气,小声说:“不要说十三哥,就是我,看了今日的朱批,都难以释怀。”
我急得跺脚,追问道:“您就别卖官司了,皇上到底写了什么?”
十四看我一眼,面露不忍,缓缓说:“胤祥并非勤学忠孝之人。尔等若不行约束,必将生事,不可不防。”
我惊得一下捂住嘴,不住摇头,喃喃道:“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十四叹口气道:“看来前次废太子时,皇阿玛对十三哥,成见已深……”
我紧紧皱着眉,心中悲痛万分,康熙这么做,十三怎么受得了!他一片忠君爱父之心,却因他人陷害,落得父子疏离的下场,情何以堪啊!
十四看我难过的样子,抬手轻轻拍拍我肩膀,叹口气缓步离去。我扶着树无力的蹲在地上,脑中不断回响:薄情最是帝王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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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三不出所料的病倒了,我十分挂念他,找准机会截住胤禛,急急向他打听十三的近况,胤禛叹口气答道:“伤心至极,身子怎么会不垮呢,还好弟妹每日在旁温言劝慰,尽心服侍,总是能慢慢好起来的。”
我难过的垂下头去,小声道:“还好十三娶了位好福晋,真想去看看他。”
胤禛叹口气道:“就知道你一定是挂念的不得了了,可是如今……我也没办法。”
我拉住胤禛,说:“我给十三爷写句话,你帮我带过去成不成?”
他看着我,缓缓点点头。
两人一起走到我和佳音的住处,我拿出纸笔,却又犹豫着不知道写什么好,胤禛看看我,柔声说:“就是一般的问个好,十三弟也是高兴的。”
我沉吟一会儿,提笔写道:溯洄从之,道阻且长,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央。
胤禛接过折好的信,摇摇头说:“你如此上心,若不是对方是十三弟,我恐怕都要有醋意了。”
我摇摇头,也不与他争辩,只是叮嘱他记得把十三的病情及时告诉我。
过了几天,胤禛在路上碰到我,塞给我十三的回信,同时告诉我十三就是还有些咳嗽,夜间出些虚汗,比以前好的多了。说完就匆匆离去。
我慢慢展开十三的回信,只见上面也是两句诗:“谁信后庭人,年年独不见。”
我轻轻把信捂在胸口,伤感的垂下头。我试图安慰他,虽然父子之情已远,但用心经营,假以时日,总会有再聚首的一天。他却回一首宫怨诗,仿佛在说,都羡慕天家富贵,寻常百姓怎能想到宫廷里的这份残酷。
以前在姑姑那里看《饮水词》,记得有一句叫做“别有根芽,不是人间富贵花。”宫廷这棵大树上,十三就是那别处的根芽吧,他不该生在这么个薄情的地方……
十三再次回到朝堂之上,已是多日以后的事情,眉目间再不见当初意气风发的样子,待人接物仍是谦和,却是越加谨慎沉默,仿佛成了第二个胤禛。只有在私下相处的时候,偶尔能见到他温暖的笑容,眼角眉梢,依稀可见当年的样子。
十月,康熙下诏,自康熙五十年开始,普免天下钱粮,三年而遍。直隶、奉天、浙江、福建、广东、广西、四川、云南、贵州九省地丁钱粮,察明全免。旨意一出,举国称赞,我看着殿上凝神静思的康熙,不由得后退了一小步,他仍是我眼中那个圣明的君王,却不再是那个慈爱的父亲。或许这两者从来不能并存,我只是一厢情愿的幻想了太久。
自康熙复立太子以后,胤礽又渐渐恢复了本性,他看到八阿哥、大阿哥都被自己比了下去,更加笃定了自己在康熙心目中不可取代的地位,越发骄纵起来。可是,就如人间一切感情一样,他和康熙的父子情,君臣义,也是需要用心维护的,太子一味恃宠而骄,康熙的耐性总有被耗尽的一天!
八阿哥经过上次挫折,不像以前那样显山露水,却仍是和朝中臣子、民间文人保持着联系,盛名丝毫不逊当年。十三原就不是八爷党的人,如今又和太子生了嫌隙,各派争斗,总是能避则避。胤禛独自一人,只是安心做事,隐忍更胜从前,冷面王爷的名声散播于外,大臣们谁也不敢明着结交他。
偶得相见,我总是安安静静陪他站着,什么也不多问,看着他不露喜怒的面容,心中明白,草原上那个同我嬉笑的胤禛已经不在,他把自己的雄心、为十三的不平甚至自己的一笑一怒都深深藏在心底,藏在任何人都不能轻易窥视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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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四十九年(1710年)六月,康熙帝在胤祉、胤祥和胤禵3人的请安折上朱批:“胤祥并非勤学忠孝之人。尔等若不行约束,必将生事,不可不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