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忆

　　还没进屋就听见两个大嗓门在那喊。
　　“妈，颜进去哪了？”
　　“他说他去看朋友打篮球。”
　　我坐在门口解鞋带，怎么解都解不开。继续让那两个大嗓门在厨房荼毒我的耳朵，千万别碰我的梦梦和小奶油啊？
　　“对了，我回来这么久都没听过他说踢球？他现在不踢啦？”
　　我听到妈把什么放进锅里呲啦的声音，然后稍微提高了音量，“你离家出走那年，他跟家里吵着找你，吵了很久，我们没办法暑假就把他送到你姥姥家，结果他从二层楼顶掉下来…”
　　“啊，就是我摔下来的那个楼？早该拆了，太危险。”
　　“对，就那个楼，他摔伤了腿，好了之后，就没再踢过球。说来也怪，没自从那次摔楼之后再也没提过你，我跟你爸还以为他是生你的气，一直记恨你，想不到你回来后，他还对你特别好。”
　　颜忌哈哈大笑，“那是，我弟弟，不对我好对谁好？”
　　“还有啊，那之后睡觉总忘记关灯，我们给他关过几次，结果他半夜爬起来又自己打开，咱们家的电费，那叫一个可观。”
　　颜忌切着什么，“他可能是有阴影了，他小时候也看我从那楼上掉下去过，之后就总做恶梦，整晚整晚都睡不好。”
　　妈只是一声叹息，“做恶梦也不能整宿整宿开着灯啊～”
　　……至此，我的所有胡思乱想，全部推翻，外遇，私生子，八点档，从头到尾都是我自编自导的一场闹剧而已，我是谁，她又是谁？
　　如果一切可以重新开始，我选择第一眼就认出她，那样，也许，我对她的感情就不会走上岔路。我疯狂的嫉妒，让我到现在依然想不起。

　　终于，琪恩在学校的走廊堵到我。我已经成功躲了她很久，没想到这次我来了一个全勤，就栽她手里了。
　　她站在楼梯口，问我，“颜进，你不知道我喜欢你吗？”我不说话。
　　她问，“因为钱宫吗？”我依然不回答。
　　这时钱小宫跟个女人打闹着从我身后的楼梯下来，看到我们先愣了一下。然后钱宫笑嘻嘻的问，没打到扰你们吧？琪恩瞪了他一眼，知道还在这杵着？
　　之后钱小宫大摇大摆的搂着那个女人走了。我知道他是做给我看的。他不想让我愧疚。
　　不行，我不能把你给她，不行。那时我面前无助的他，一遍遍地重复，不能把她给我。可是，现在为什么又要放手了呢？
　　我已打算放弃了，我不想要任何跟颜忌有关系的事物在我身边提醒我。琪恩太像颜忌，所以我也是不能够留在身边的。我不能找正品，也不能找替代品。
　　想念会使人变得疯狂。
　　我要放弃她，不留一点余地的放弃她。
　　我说，“琪恩，你喜欢的根本就不是我。你只是欣赏颜忌的才华。”
　　她说，“是，没错，我是欣赏你的才华，它让我心动让我心疼。”
　　我听后心下一片苍茫，“你欣赏的人根本就不是我，我不过是那场双簧中，露脸的那个人。”她惊讶地看我。

　　我毕业后匆忙的离开了本地。离家不远的城市，只有六七个小时的车程，不过这也足够让我当作不回家的借口。
　　听妈打电话来说小酒窝会在闲暇中继续写些文章。苏苏有时不在家，她就跑回家来抱怨，所以齐苏经常到家里，导致后来她经常来蹭饭。我苦笑着听，摸着电话旁的照片，是我和女朋友的合照。
　　我到这里后交了一个小女朋友，叫海铭。就是当初在遇到琪恩的那次聚会中只和我说了一句话的女孩。海铭，有一头柔亮的短发，笑起来很可爱，没有酒窝，眼睛很亮但不算特别漂亮，乖巧安静。与琪恩或颜忌没有一点共同之处，并不是我喜欢的类型，但我想跟她在一起。
　　然而，我平静的在这里没呆到两年，就听到颜忌再一次失明的消息。接到妈妈电话的时候，我全身都在颤抖，可我不想回去看她。
　　陪海铭去买参考书的时候，听到有人在讨论，“这本书叫《疯子》啊？”
　　“是吗？啊，是颜忌的书，颜忌这几年的书名都很奇怪，之前的书名有叫《然后和后来是种病》，《半天》还有《瘫痪》，今年竟然是疯子～”
　　“啊，太搞笑了。”
　　“搞笑什么，那名字一听就是悲剧。”那几个女孩打打闹闹一番之后离开了。
　　海铭问我，“你真的不回家看看吗？”
　　我站在书架前看到《半娃娃》沉思良久，《半娃娃》当初要出版的时候，我已经退居二线了，一切事务都交回颜忌自己处理。她拼死请命说要自己负责封面，后来拿着相机到处跑，期间齐苏只给她打过一个电话，她捧着电话良久，再度举起相机。我知道那个时候她们应该是已经在一起的了，然而一次次复习着过去的点点滴滴难免会痛心，照片交到出版社的时候，他们几乎是立刻就决定启用。我拿着选定的两张照片，每张都有一个主题。一张是喧闹的街道，再多的人，却只是没有她的身影。另一张寂静无声的小巷，那里只有我自己。《娃娃》准备发行的时候，我陪他们俩去散步，途中照了照片，画面上只有两只手。照照片的时候，我就想，你们在一起也无所谓，我会陪你一路同行。出版后我才发现那张照片竟然也成了封面。主题是，我们，一路同行。
　　一路同行啊。那时候我是那么想的，为什么现在就是做不到呢？之后我作了一个决定。
　　我带海铭回家，妈妈很喜欢她。姐姐也说她乖巧又懂事。我点头附和。颜忌不知道我，就像我曾不知道她一样。
　　我就想，我们家的人难道都瘟神附身么？总是得些莫名其妙的没有医学根据的病？像颜忌失明甚至延伸到齐苏，她对着颜忌说看不清楚这看不清那还看不清我的脸。
　　妈让我和姐姐去买东西，我知道她担心我是因为接受不了齐苏和颜忌才不回家的。其实我也确实是因为接受不了才不回家的。我怕我会嫉妒。
　　我没想到竟会在路上碰到吴琪恩，结果一个没注意，姐姐自己过了马路，当时是红灯，不只一辆车正开过来。
　　“姐！”我飞扑过去，你不可以有事，绝对不可以。
　　我听见有人大喊，“颜进！”琪恩么？
　　我渐渐听不见，看不见，我要走了吗？原来，天已经黑了啊。

　　尾声
　　一场车祸几乎带走我所有的一切，唯独把我深爱的小酒窝带回到我身边。
　　睁开眼，等在病床前的姐姐就抱住我，她拍着我的背轻声安慰。我抬手碰到她的头发，轻轻拉了拉，“姐，你哭什么？”她将我拉远，把我看进眼里，我看到她瞳孔中的自己，笑起来，“姐，我们回家吧！”
　　然后想起一个问题，我四处张望，“姐，你看没看到小酒窝，她有没有受伤？”姐姐疑惑，“小酒窝？”“恩，就是腮边长了两个小酒窝的女孩子。”她思索了一下问，“吴琪恩么？”我点头。她沉默良久，回头看看门口。
　　琪恩来到我面前，“颜进…”她只叫了我的名字就被我拉住手，她想缩回手，我就是不放，“琪恩，你怎么好像很讨厌我？”她怔了怔，然后皱起眉，我抚上她的眉间，“别皱眉。”
　　这时从外面进来一个女生，琪恩回头看到她，对我说，“看你没什么事我就先走了。”我拉住她，“琪恩，你别丢下我。”她冰凉的手指摸上我的脸颊，眼泪忽地掉下来。我手足无措，于是说了许久不敢说的话，“琪恩，我爱你。”让我唯一庆幸的是，我那曾经未鼓起的勇气，此时全都聚集到嘴边。我爱你小酒窝，可是，为什么觉得忽而凄凉。门不知什么时候关上，那个女孩也不见了。
　　她说不记得也没关系。不记得，更好。

　　他们说我昏迷了很久，我觉得我其实只是睡了一觉，而且梦里有人总是轻轻的叫我的名字，一遍一遍。
　　旁边的病房住进了一个男生，他看过琪恩来看我之后对我说，“你到底，爱的不是她。”我莫名其妙。他说，比起她，我的确更重视你。某一天，没有看见他，问了隔壁的一个护士姐姐，她却说不知道这个人。
　　姐姐对齐苏说，我还挺喜欢海铭那孩子的。齐苏一副无所谓，哦。姐姐推了一下齐苏，我说喜欢海铭。齐苏说，哦，我听到了啊。姐姐气闷，坐到一旁用力敲电脑。过了一会，齐苏放下手中的稿件，颜颜～姐姐回头看了我一眼，唉，苦命，我垂着脸逃出来。怎么还有情敌出来了？海铭？我是不是没见过？

　　后来，路过一家书店，看见几个女生叽叽喳喳的讨论。
　　“颜忌的新书诶～”
　　“名字叫什么？”
　　“《颜进》。”
　　“我想为你写一本书，颜进。”她当时笑得很甜的对我说，腮边竟出现了浅浅的酒窝，那么熟悉。
　　姐姐说过，爱情就只是爱情，写出来，就变成故事了。所以很多年后她依然后悔着写了半娃娃，然而这几本书她却比任何东西都要珍惜。我想，颜忌，我在你生命里也成为了故事啊，这到底是幸运还是不幸呢？
　　《颜进》的封面，我猜想是出自姐姐的手，画面上小小的男孩站在楼顶，张开双臂。是什么意义呢？难道是泰坦尼克？你跳我也跳。我随手翻翻，其中看到一句很恼火的，写着：颜进，他，美丽善良风华绝代，在万千人中无法一眼看到，却能马上感应得到。慢慢的我发现一件事，马上黑线腾飞，天哪，不是我想的那样吧？里面果然出现一个人的名字，而且很频繁，是我在医院碰到的那个男生，这类小说不是通常不会刊登的吗？忍住恶寒，我翻了翻，然后扔到一边。去你的美丽善良！去你的风华绝代！琪恩看我孩子气的行为只是一笑置之，我心虚啊。
　　再看到以前的小说，拿起《娃娃》只是看封面就看了很久，为什么，觉得这么熟悉呢？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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