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异世界录

　　“医生，我这毛病到底是怎么回事？”坐在专家门诊室里，看着眼前据说是专家的秃脑门儿，我不抱希望地问着这个在过去5年里问过无数遍的问题。
　　“嗯……从检查来看你的耳部没有明显的病变症状。”老头提了提厚厚的镜片眯着满是皱纹的小眼，拿出我刚给他的片子指给我看，“从拍摄的脑部CT来看也没有明显问题，”抽出我病例里的一沓化验单，“化验的情况也没有什么特别的”老头看看，点点头，“目前来看，你的身体很健康。”
　　老头放下手里的一刀东西，又提提眼镜，精光四射的小眼锁住我，“所以，我建议同学你再去做个全身检查，然后我们再看看到底哪里出了问题。我觉得你这个病可能有点麻烦，连常规检查也查不出来的话……——哦，对了，或许你应该去做个核磁共振，看看你脑子到底有没有问题。”
　　……你丫脑子才有问题！
　　我看看他，再看看乱七八糟夹在病历卡里和铺在桌上的化验单检查单X光片CT片XXX片，默默的收拾东西往外走。
　　“同学！你怎么走了？我药还没开！”老头儿叫道。
　　“对不起医生，我突然想起还有事，我先走了，下礼拜有空再来复诊！”
　　我推开门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开玩笑，再呆下去我就不要出医院了，把我卖在那儿也付不起老头你要的诊疗费。拜托你的小眼不是挺精的么，难道看不出来我是穷学生没钱吗？！你就不能少坑点人！竟然连我这样的都不放过……
　　你以为我没听见你在想什么吗？什么“看不出来这小子有啥毛病嘛”，什么“既然如此再去多做几个检查也好，反正现在小孩都出手大方的很，吓吓他就乖乖去做了”，什么“药的话就弄几个贵点的吧……”，你是医生吧？你有没有医德啊！
　　“噢，老天……”无力地蹲在医院门口，我捂着头哀叹，又幻听？明明老头没讲过这些话，我到底是怎么听到的啊！
　　“难道真的还要再去看心理医生？”如果生理没问题的话，那就肯定是心理问题了，可是，天知道我都去看过多少回了！全是一群庸医！说出来的话基本相同，什么“创后心里阴影”啊，神经紧张压力大啊，精神衰弱啊，还有说我有臆症……治疗也是跟着做 ，可是那么多年了P用没有反而越来越严重！
　　一切都是从14岁那年的车祸开始，昏迷醒后，我竟然开始出现幻听的症状。起先只是偶尔听见一些细小的嗡嗡声，后来越来越清楚，变成几个词组，再是一句短句，然后是长句，再然后频率开始增加，从偶尔变成有时，从有时变成经常，听到的东西也不再是破碎的句子，有时甚至是一整段清晰的碎碎念，发展到现在就时常会出现像刚刚那样的情况，可以听见疑似是别人心声的话语。
　　什么？你说这很酷？同学，漫画看多了是吧？世界上哪里真的有人可以听见别人的心声？又不是日本漫画……
　　退一万步讲，就算真的能听见，可正常人能受得了半夜睡在床上突然被一句“靠！下次见到他一定宰了他！”
　　或者“啊～～人家想要～～～～～”（拜托大半夜的你要什么……），或者“我没钱没房没车没地没脸（？）没女人没爸妈没朋友没工作没积蓄没……我不要活了！！”等等的迷样话语给惊醒外加吓个半死吗？能受得了吗？能吗？能吗？！
　　拜托我要睡觉啊！
　　而且最重要的是，这种疑似很酷的能力根本不受我控制，基本上我想听的完全听不见我不想听的却一直往我脑袋里塞，比如在涉及人生根本的大事上，这个东西P用没有啊！也就是说，每次考试的时候我都没办法听到任何人的答案，反而会不时地听见“这个人太狠了！竟然砍我一半的价！”或者“X的！被人宰了！”或者“啊啊啊！！这家的板鸭果然是最好吃的！”——我以前高中旁边有个菜场……
　　撇过这些不谈，这里是现实世界，我们都是正常人，你会相信一个人被车撞了一下后就能窥听人心么？反正我是不相信。与其想这些有的没的还不如多从科学角度想想办法解决问题才是关键。
　　我认为我这个情况估计还是属于精神方面的问题……俗称精神病，还是揉和了臆想症的棘手病状——唉，年纪轻轻怎么这么惨……看来还是得继续找专家看病，药的话还是继续吃以前的吧，虽然有镇定成分对身体不好但总好过半夜被不明话语吓醒。
　　到现在唯一让我欣慰的，就是面对家人我还没有发生过幻听，这让我大松口气。虽然我相信我这疑似听心能力百分百是精神问题，但如果万一听到一些疑似是自己老妈或者老妹的小秘密小想法，到时候想不多想都不行，长此以往家人间肯定会出现问题。
　　想着这些乱七八糟有的没的，我无聊地站在交通灯下等绿灯。
　　“祁连声。”
　　就在我胡思乱想之际突然听见有人叫我的名字。不是耳朵听见的声音，而是我时常发生的状况，声音直接在脑袋里响起，听得清清楚楚，似乎还带着回音。我抬起头下意识地往前看去，一瞬间似乎有个银白色的身影站在马路对面看着我。
　　……见鬼了！
　　这是我第一反应，转念一想大白天见什么鬼，然后刷地一下冷汗滴落，电光火石间想到，难不成我的毛病已经恶化了咩，不光幻听现在还幻视？
　　再一眨眼，没了，那个银白色的影子，没有了，对面只有亮起的行人绿灯。
　　身体被后面不耐烦的人推了一把，听到“到底过不过马路啊不过就别挡路”的抱怨声。连忙抬脚随着人流穿过马路，到了对面再仔细看看刚刚白影出现的地方，果然什么都没有。
　　“……难道是中暑了？”

　　事实证明，老天还是体恤我的，这之后我再也没看到过类似的不明物体了，排除了幻视的可能欣慰还是不少的 ，但是，老天既然你那么好心就不能再顺道治治我的幻听么？随便迎面走来个人我都可能知道他家今天的菜谱。退一步说，如果不能根除的话，那能不能至少让我自己控制要听的和不要听的？我不要整天莫名其妙地被迫听到家长里短的流言蜚语，也对别人二奶三奶N奶之争压根没兴趣，更不要说什么自家孩子长得比别家漂亮自家狗比别家聪明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再这样下去，我好好的19岁青春会被迫变得越来越大叔啊……
　　“喂，哥你又在发呆了。”突然出现在厨房门口的小女孩，敲敲门冷冷地说。
　　“哇！”被冷不丁吓了一大跳，我差点把手里的糖罐打翻。
　　“拜托你炒菜认真点，这样很对不起每天辛苦买菜的阿姨。”女孩双手抱胸一副“你真的很挫”的表情看着我。
　　那换你来啊！明明你也会做饭干嘛每次老妈有事都欺压我？不知道今天我又去医院被医生打击了吗？不知道我这个月打工赚的钱又全泡汤了吗？你到底知不知道你哥哥我有多不容易啊！
　　“怎么？今天又去医院被医生骗钱了？你还是不死心啊。”你监视我吗？怎么知道我今天去医院了？
　　“看你一副衰样就知道你去干什么了，那么吃惊干嘛。”
　　小妹……我发现你其实和我有一样的困扰对不对？你也一定能听见别人在想什么对不对？否则你怎么猜得出我在想啥？不要告诉我你会察言观色，拜托你才几岁啊！才刚要上高中，会不会太早熟了啊！
　　“懒得理你，我进房了。”眼前听说是我妹妹的臭小孩摆着一副“你太白我不想和你计较”的表情走开了……
　　从头到尾我竟然被自家妹妹呛到一句话都没说……我是哥哥吧？我是吧？不要以为你长得可爱又水嫩就可以欺负我这个平庸的大哥，死小孩当心哪天我这个当哥哥的发威你哭也来不及！
　　“啊……啊！”糊了！祁连音都是你害我听你说话都忘了在炒菜！
　　“哥，今晚我们还是出去吃吧。”悠悠地，厨房门外传来祁连音冷淡的声音。
　　你又知道我把菜搞砸了是吧。
　　说实话，有一个太早熟的妹妹真的不是什么好事，就算这个妹妹长得再可爱。
　　不知怎么回事明明祖上八代都是正宗中国人，她的头发却天生带卷还是栗色，长长的头发乖乖地被梳成两股分在两旁，不动弹的话漂亮得像个娃娃，没错就是那种装饰梦幻气氛诡异的高级商店里穿着漂亮蓬蓬裙、带着幽幽香味的洋娃娃。可是，一张嘴那就气死个人，说出来的话简直比砒霜还毒！不过这个事实竟然只有我这个做哥哥的才知道，连老妈都只是觉得自家的女儿挺可爱就是性格太不活泼这样而已，拜托！那叫不太活泼吗？那完全是小恶魔的属性啊……
　　由于晚饭被我弄糊了，我和小妹只能外出觅食，现在就坐在系着领结的白发老爷爷当招牌的快餐店里，连音乖乖地在我面前啃汉堡。
　　“垃圾食品。”嘟囔一句，小妹把吃剩一大半的汉堡放下，改喝放在一边的饮料。
　　等一下，收回“乖乖地”三个字。
　　“……”好像是你这位大小姐进了好几家店，要么嫌人家卫生状况不好要么装修不合你口味要么服务员态度不合你心意要么端菜小伙长得太丑，最后无奈才来个环境还算干净装修也不诡异没有服务员也没有端菜大叔的这里吧！为什么现在又嫌这是垃圾，小姐你真的好难伺候啊。
　　“你将就着吃点，买了不吃多浪费，再说现在再去外面找饭店你难道不觉的时间太晚了吗？”
　　连音看看我一脸“大小姐你就海涵吧”的表情，终于没再说什么拿起剩下的汉堡，小口的吃起来。
　　见小公主终于没什么特别的意见了，我才舒了口气，起身去洗手。
　　等我回来时，发现双人座上原本是我的位置被一个怪大叔给占了，他正在和我家小妹说话。那个怪大叔留着一头不知多久没梳过的长发，用一根颇有少数民族风范的编绳纠结地扎在脑后，那个编绳上竟然还缀着几颗精致的小铃铛。
　　快步走过去，正好听见怪大叔正用恶心的软音笑得跟朵喇叭花似地和我妹说：“漂亮的小妹妹有没有兴趣和哥哥我去做些有趣的事情啊～～哥哥一般不随便找人的哦～～哥哥看你那么可爱才想让小妹妹你去做好玩的事的哦～～～真的哦～～很好玩的哦～～不但好玩而且还可以拿金砖哦～～～”
　　死变态！
　　“不要，大叔。”连音连看都懒得看这个家伙一眼吸着可乐冷冷地说。
　　“大……大叔？”怪大叔似乎很不能接受似地猛然挺直身体又轰地倒在桌面上，然后又一节一节撑起来，干笑着说，“‘哥、哥’真的很想和小妹妹你一起玩哦～～”
　　“怪大叔，你再不走我就报警哦。”放下可乐，连音很不耐烦地说，“而且我哥哥回来了，你就不怕被打的满头包吗？”
　　“你哥哥？”
　　“是啊，她哥哥！”我一把抓起怪大叔的后衣领，把人从我妹妹跟前拖开。
　　“啊～～今天真是好运，竟然能碰到这么可爱的兄妹俩～～～小弟弟你也好可爱，要不要和哥哥我一起去玩啊～～～～”怪大叔被我拖开后反而像发现什么兴奋地不得了的事一样，用开着小花的背景热情地对我说。
　　弟你个头啊弟！
　　“你这个变态竟敢拐骗我妹妹！信不信我揍你一顿送你去派出所！”
　　“变……变态……这么可爱的兄妹竟然……竟然一个说我是怪大叔，一个说我是变态……噢～～”他哀嚎一声，倒退一步，双手捧心做被射击状，泪光闪闪的看着我们，就差弄条手绢擦眼泪。
　　我和连音两个脸上打下一排黑线。
　　今天疯人院院门没关牢吗？
　　“哥哥打114查一下最近的疯人院号码，有怪东西跑出来了。”好妹妹咱们想到一块儿去了！
　　“你们……你们……亏你们长得那么可爱……你们……你们……你们好狠的心啊～～～～～～～～～～～～”然后嚎叫着，这个变态就这样转过脸，留下一道银亮的泪的光线（？）飞奔而去……
　　我想如果是漫画的话，现在应该整个快餐店里的人都是黑线三条外加6个点出现在空中。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马路尽头，店里的人们才又各自解冻各吃各饭。
　　“那到底是什么生物啊？”我坐下，越想越觉得刚刚那个人诡异，地球人哪有这般变态的，“他刚刚没有对你怎么样吧？”
　　“没有，那种家伙根本构不成威胁。”连音翘起嘴角冷笑一声。
　　……小妹你现在哪里像一个刚上高中的小孩啊！你那个冷笑是怎么回事？虽然我知道因为你长得可爱，从小到大这种变态碰到多到数不清，但是再怎么样你不是应该被吓到小声哭然后扑到哥哥我怀里让我去打坏蛋吗？现在你这样让我感觉很像你的跟班啊公主殿下！
　　“不管怎么样以后碰到这种人，如果我不在身边就不要说那么多话直接报警或者找旁边的人帮忙。”和那种人废话会出事的，虽然每次都是你把人气的去撞墙……我记得在小妹6岁的时候，曾经有个恋童癖的老伯伯被小妹打击到要去撞车，等我们赶到的时候只来得及拉住那个要死要活的老伯，应该是营救对象的小妹却在一旁舔着甜筒凉凉地说“大男人要死要活比女人还不如，就这点出息竟然还学别人拐骗小孩，我都替你觉得丢脸”，然后那个变态老伯伯当场心脏病发被送到医院抢救，诸如此类的事情举不胜举。
　　“哦，知道了。”连音乖乖点头，绑在两边的辫子轻轻晃了两下。
　　我说小妹，你平时要是也这么乖的话该多好？好好一个小姑娘明明长着一副乖乖牌的脸，干嘛要学人家毒舌？我在你面前一点威严感都没有当哥哥当得很挫败啊！到底是谁把你教成现在这个样子的？小时候明明是跟在我后面甜甜叫哥哥的，怎么现在叫我哥我老有种你是在使唤手下的错觉？
　　“哥你一个人在那里表情变来变去是干嘛？面部神经失控么？下次去医院要不要顺道做个检查？”
　　……我做哥哥要大度，不和妹妹一般计较。
　　“对了，记得别告诉老妈我又去医院的事。”
　　我一直没告诉老妈我的情况，她按时带我去的医生那里我也每次都哄骗过去，所以她早以为我的病差不多快好了，只剩下巩固调养。说了的话也只不过让她瞎担心，还不如瞒着，她一个人要养活我们俩已经不容易了没必要再为这些小事操心，反正我这毛病也不影响身体健康，就是让我神经脆弱了点，自己打工攒点钱去看就好了。
　　“知道啦，不会说的。每次医院回来都要叮嘱这一句，你就不嫌麻烦？那么罗嗦就和爱瞎操心的中年离婚大叔一模一样。”
　　一柄剑狠狠的插进我的胸口，好……好……小妹你太好了……爱操心的中年大叔……而且还是离过婚的。小妹，你果然是个小恶魔！迟早有一天我会被你气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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