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界

　　告别了金钟云，李赫在乘着骑兽鹿蜀一路向东，本来都很顺利，鹿蜀脚程也够快，不料半路上忽然遇到一阵铺天盖地的骤风，刮得他晕头转向不辩南北，等到整顿好了再上路时，竟没有发现已经偏离了一开始预定的方向。李赫在从没出过远门，鹿蜀又受他操控，一来二去，两人已经离东方越来越远，渐渐的走入了西海的边界。

　　天海相接，极目眺处，一丝金线慢慢沉入天的缝隙里，彼时，已入夜。
　　奔涌的浪花扑入脚下，冲刷声在寂静里显得异常清晰，李赫在又一次肯定自己之前从没到过海边，从没见过大海，清晰的只有梦里的记忆。他不知道为什么见到海的那一刻心底会涌起阵阵陌生的熟悉感，有一种让他眼眶发热，心头撞鼓的情愫在胸膛间微微鼓荡，或许，他逃不开命运既定的拨弄之手，又或许，是召示着有什么既将发生。
　　“鹿蜀啊，”他和自己路途中的伙伴说，“你说，我们来的这里，会不会有他呢？”
　　直到现在，他还叫不出他的名字，连同他的样貌，都遗失在轮回里。
　　前生今世，这到底，又是怎样的一场纠葛。
　　鹿蜀侧头看着他，大眼睛眨啊眨，赫在道：“你是要我别急，反正总会有办法可以想的，是么？”
　　鹿蜀乖巧的点头。
　　“呵呵，”赫在笑，“那我们找个地方过一夜再说吧，有什么事情，都丢给明天再说。”

　　岸滩林内，一道巨大的石屏像是天然屏风，挡住了后面的一座礁石堆，大概有三、四十块礁石，都呈青白色，石上有花纹，乍一看像是书写的梵语。石头的断面十分整齐，像是被人削凿而成的，有一些石块还三三两两堆叠在一起，好像要摆出一个形状，却又半途而废的没有完成。
　　李赫在十分满意，决定今晚自己就下塌在此。
　　走了几步，地上还有一摆脚印，在他来之前就有人到过这里，虽然对这些很好奇，但李赫在一向是个不怎么爱操闲心的人，摸了摸一块石头正好够一个人的位置，手脚并用爬上去，就打算睡在上面。
　　一个炸雷也似的吼声险些震聋了他的耳朵。
　　“呀，别动！！！
　　拜这几天九死一生的经历所赐，李赫在反应极快，刷的一下从大石上跃下来。脚踝落地一歪，等了个呲牙咧嘴，他还没来得及看清来人是哪个混蛋，一只手伸出来把他用力往前一推，李赫在身不由已又摔了一路跟头过去，那个人在他身后怒声怒气的道：“没看见这不是普通的石头吗，谁许你碰的！！”

　　鹿蜀一声嗥叫，低头，摆出战斗姿势，那人眨眨一双细小眼睛，咦了一声，惊讶道：“是兽族的骑兽？怎么跑海边来了。”看看摔在地上的赫在，原来是和自己差不多年纪的少年，单眼皮细鼻梁，模样还很看得过去，不禁轻轻松了口气，“你是谁啊，这骑兽是你的么？”
　　李赫在七荤八素的爬起来，揉着脑袋看面前一头金发，相貌生得讨喜可爱的家伙，说来也怪，刚才一肚子的怒气竟然褪了个七八分，“你好狠，刚才那一下差点摔死我。”
　　“谁让你乱动别人东西！”少年插着腰说，眼睛一眯，“喂，你还没回答的我问题呢，你是谁啊！”
　　“李赫在。”他撑着地站起来，遭了，脚踝疼的厉害，大概是扭到了，这小子下手真是没轻没重，不过他更关心另一个问题，“不就是破石头吗，做什么当宝贝似的护着，还鬼吵鬼叫的。”
　　“破石头——！！”少年瞪眼，“你看清楚，这可是我炼的预备补天用的石头，你居然敢说破，你识不识货啊！”
　　“……”李赫在的嘴巴张得能塞进去个拳头，“补、补天……”开什么玩笑，自然竟然被个疯子欺负了，还陪他说了半天话。
　　“呀！”少年看他一副“这是个白痴”的鉴定表情，又怒了，一个巴掌甩了过去，“我说是补天就是补天，你个什么都不懂的臭小子，敢瞧不起我！”
　　李赫在被打得跳起来，“你个傻子，你凭什么打人！！”
　　“我就打你！”
　　“好啊，打就打，我怕你吗！”
　　“来啊来啊，今天让你尝尝我的厉害！反正我好久不动拳头了，憋死我了！”
　　“你等着！鹿蜀，给我上，上去咬他！”
　　“呀，是男人就一对一的打，你还要让骑兽帮忙，不要脸啊不要脸！”
　　“你——”李赫在被他挤兑住了，一气之下，跑上几步双手抵住一块石头，用力一推，轰的一声，石头远没有看着的那么重，被他推出去好几步。
　　“什么破宝贝，就是些烂石头！”
　　他本来就不信奉什么君子小人之言，在宫内时又我行我素惯了，脾气上来时当然什么都不理会。那少年见他推倒了自己搭的石头，先是一怔，继而往地上一坐，哇的一声大哭了出来，“你、你、你混蛋！”他哭着说，“你推坏了我炼的石头，我拿什么去倚住天啊……呜呜，呜呜……”

　　李赫在拉开了架势等他扑上来，一看他是这副反应，不禁愣在当地，“你……”不知为何，这哭声竟与脑中的声音重叠在一起，既使他记得梦里的那人啜泣如同小猫，这人却是嚎啕得着些沙哑。
　　他顿了顿，不知该怎么劝解的开口说，“那个……石头，真的是用来补天的么？”
　　少年两腿蹬了蹬，哭道：“当然，我骗你干嘛，不补天难道是用来敲你脑壳的。”
　　“天又没漏，”李赫在抬头看了看天，这不好好的嘛，太阳照常沉沉落落，月亮也还挂在天上，没见有掉下来的迹象啊。
　　“呸，你这肉眼凡胎的凡人知道什么，数百年前天倾一角，地升千尺，要不是神龙盘柱驻守，天早就塌了。”
　　……
　　李赫在眨眼，他怎么一个字都听不懂。
　　少年见他的反应，就知道他不信，他眼泪来得快收得也快，把脸一擦，站起来说，“看来你是真不知道这些事了，也罢也罢，算我好心给你讲一讲吧。”
　　“哦，也行。”反正呆着也无事可做，而且他只要不哭就好，他还是最受不了别人哭的。

　　“这件事情，发生有七百年了吧……恩，还不到七百年，六百八十四年，好多事情我也没有经历过，是听我哥哥告诉我的。”
　　“哦，你还有哥哥，他是谁啊？”
　　“……你又不知道，打听那么多做什么，只要老老实实听我讲故事就好。”
　　切，好稀罕么，扁扁嘴，心里冲他比了比拳头。
　　“六百八十四年前天突然塌下一个角，然后三界就遭了灾，河水流西、赤地起火，鸟兽走入人界屠戳百姓，一时间妖魔尽出。天帝请紫薇星君占卜，说要寻一个拥有四阳鼎聚，天佑之命的人，补住天的缺角。”
　　“什么叫四阳鼎聚，天佑之命？”
　　“就是出生在阳年阳月阳日阳时的人，大凡人命里出现四个阳字，阳字就占满生辰四柱天罡，是命有天相的天佑之人。如果按甲子天干地支和黄道吉日的对冲，便是每逢三百六十年也极难得偶遇这种人。紫薇星君卜了半天，人界里根本没有这样一个人，后来，只好在禽水兽三族中寻找，只要八字里有四柱四阳的人都可以。”
　　“妖兽也有生辰八字啊？”
　　“当然，生辰生辰，有了生日，当然会有生辰，”翻翻眼，给他个不知谁才是白痴的鄙视。
　　“后来呢？”赫在更关心故事。
　　“后来才知道，当时三界中只有一人拥有四柱四阳，这个人的身份还非同一般，是天界的神龙星君，东海的水族之王。”
　　“啊？”李赫在倒吸一口冷气，这人是海里的龙君，莫非和自己寻找的人有莫大的关系，“他叫什么？”
　　“韩庚。”
　　唔，赫在摇了摇头，这个名字听起来没有半点熟悉感，应该不会是记忆里的那个人。
　　“那他是星君，又是王，也要去补天么？”
　　“是啊，”少年轻轻一叹，“他如果不补天，天就要这样一直塌下去，过不了多久，天界就会崩裂，到时候会发生什么事谁也预料不到。然而补天说起容易，其实就是化身龙蟠柱撑住天抵住地，让这个世界恢复到原先的情形下。”
　　“那他，岂不是要死了？”
　　“虽不是立刻就死，整个人束缚在此，也不会有任何离开的可能了，一辈子，就这么算了。”
　　两个人对视一眼，都觉得这个话题有些沉重，但是，还是想继续听下去。
　　“韩庚星君知道这件事情后，就决定要去补天了。不过，有一个人听说后，飞过去拦住他，他们谁也劝说不了谁，于是就在天界打了七天七夜，打得江河封冰，水患成灾，人间百花俱落，天界的大神和天兵都出来劝架，好不容易才拉开了两人，那人当时就抛下了狠话，说如果让韩庚去补天，他就要掀翻这三界，闹得这里没有一刻安宁。”
　　“哇，这人是谁啊，好大的脾气，好强的本领。”赫在遥想着当年那场惊世骇俗的圣战，虽未亲见，不禁也对故事里的人起了一种羡慕和崇敬之情。
　　“他么，”少年抿抿唇角，“我哥哥说，他是天上天下第一骄傲自负却又拥有无伦美丽的人，他是禽族之王，凤凰王金希澈。”

　　“后来，韩庚妥协了，天帝也妥协了，他让紫薇星君再想其他的办法，并把凤凰王和神龙星君毫发无损的送回去。他们回去没多久，韩庚就收到一封信离开了，而同时，凤凰王也接到了一封信，这两封信没有人知道内容是什么，可是就在那之后，惊天的巨变就发生了。”
　　“韩庚回东海的路上遭受天殛，那是天界施的惩咒，连灵力无边的神龙君也抵挡不了，我哥哥说，也许这是因为他和希澈的争斗给人间界带来雪上加霜的灾祸，故而施加他的。紫薇星君在他伤后发来卜文，换另一名阳年阳月阳时的人去补天，他虽没有韩庚那样拥有四柱四阳，相信也可以挽住天倾的颓势，这一次，天帝命天将带着敕书前往召唤，被选中的人如果拒绝的话，直接就会被天殛击毙。”
　　“那金希澈呢？金希澈只顾得上不让韩庚去，他不知道就因为他又把别的人牵扯进去了吗？！”
　　“金希澈他，已经自顾不暇了，就在他回到禽族的当晚，他在孔雀城屠戳了一族的族人，据说屠城那夜月色尽赤，刮过的风都带着腥味，而血水，一直流出数百里。”
　　李赫在久久无语，继而，打了一个寒颤，少年看他一眼，仿佛知道他的心思似的，向他这边靠过来，两人肩膀挨着肩膀，并排坐着，目光望去都有几分呆滞。
　　“你知道了这么多，你到底是什么人呢？”他现在才想起来，这个和他聊天的少年，他还不知道他的姓名。
　　“金俊秀，”少年想了想，咧嘴一笑又补充说，“我也是天神呢。”
　　赫在无言点头，能知道这么清楚的，肯定不是寻常人物。不过这个天神，上下打量一下，也不见得有什么了不得的能力。
　　“你在这里炼石，是要救那个被堵在天窟窿里的人吗？”
　　“是啊是啊！”俊秀看他终于承认自己是在炼石了，喜滋滋的道：“我很厉害吧，这套本事，我可是学了一百多年呢！”
　　他指指那些炼得青中带白的石头，说，“我现在已经能够把它们拼成龙形，嗯，差不多是个龙形吧……就当是条龙好了！然后放在天窟里一会儿，这样，我的朋友就可以有一个时辰的功夫从那里出来透口气了，虽然，我还做不到每天如此。”
　　他两肘抵在膝盖上，眼望着那片虚空之处，托着腮说，“就算这样，要想完整的把他替出来，不知道还要过去几百年、几千年，也许，我永永远远也找不对那个方法，补天炼石之术，真是三界里最最难修的法术了。”
　　李赫在道：“那韩庚星君现在在哪里呢？还住在这片东海里吗？有人替他受过，他倒是舒服快活了。”
　　金俊秀转脸瞪他一眼，“傻子，这是西海，你脑子是坏的么？”
　　“西海？？”赫在诧异，“不会啊，我和鹿蜀明明是往东飞的。”
　　金俊秀给他翻个大大的白眼，眼眶本来就小，眼珠子简直都要翻出去了。
　　“你这个人到底是真傻还是假傻啊，你没看见月亮刚刚升起，是挂在那边的吗？”手一指，赫在这才发现，自己所在的地方还真是西方，这下好了，白白耽误了时间，还陪这小子在这扯了半天淡。

　　“我得走了。”他爬起身，“干嘛啊！”金俊秀叫他。
　　“钟云哥跟我说，我应该往东边去，那边有海，我要找的人应该在那里。”
　　“这里也有海啊！你这笨蛋！”
　　“不一样的。”赫在固执的说。二十一天的时间已经用去了九天，再不抓紧，自己就该给捉回冥界去了。
　　骑上鹿蜀，向俊秀道，“谢谢你了，希望你早点炼成石头，救出你朋友。”金俊秀叫道：“喂喂，等等——”
　　声音虽大，李赫在仍是头也不回的走了。

　　他看到他背影消失，慢慢坐下来，脸上慢慢的盛满了寂寞。他一个人在这里已经很久了，除了偶尔他的朋友能在他的帮助下脱身出来和他聊聊天，再找不到什么能够陪伴他的活物了。这里虽然濒临西海，但水族的人忌惮天的缺口，都很少过来这边。
　　好不容易有个人来了，陪他说说话，让他打一阵骂一阵再哭哭闹闹的发泄，刚起了点兴头，那个人居然也乘着骑兽走了，走得没有一点留恋。
　　不是没有想过回天界，那个地方，不知为何总让他有种畏惧和缚手缚脚之感，况且一想起被困在天窟里的朋友，一面替他难过，一面又恨不得早点把石头炼好，能把他从那里救出来。
　　只是今天这个夜里，又注定是他孤身一个了。

　　手抱住双膝，埋了头，打算就这么睡吧，朦朦胧胧间，又听到脚步声响，似乎是刚才那个骑兽行动的足音。
　　金俊秀仰起脸，少年乘在骑兽背上，在一片皎白的月光下徐徐踏月而来，发丝当风，衣袂飘宛，倒还真有几分洒然。
　　“我想了一下，这里既然也有海，就先在这边找找吧。”
　　金俊秀愣了移时，大喊一声，兴高采烈的扑向了他。

　　两人背倚着背蜷缩了一夜，这一夜，金俊秀睡得固然是从所未有的安心，李赫在也觉得十分踏实满足。要不是寂寞的时间太久了，就是他们都不了解有人陪伴时是怎样的一种安定幸福，所以既使是单薄的倚靠，也让人觉得充满了窝心的温暖。
　　天亮之后，两人相偕走上沙滩，去看那一片海天风光。

　　“你一个人在这里炼石，家里人不找你么？你不是说过有个哥哥的吗？”
　　“他被我爹关了。”俊秀踩着脚下的软沙，把自己的脚印正一个反一个幼稚的印在沙子上。
　　“我求我娘通融，见了他两面，后来听说他和爹爹又吵翻了，谁也不再搭理谁，爹也就不许我再去探望他了。我一气之下跑到这里来，这么多年他也懒得管我，全随我自己的意。”
　　“那，你爹是什么神仙？”李赫在问问题的态度十分八卦。金俊秀捶他一下，道：“爹爹就是爹爹，你怎么管那么多！”
　　“我不是对你好奇嘛。”李赫在说，“你就算命好了，有爹有哥，恩，还有妈妈，我从有记忆时就是自己一个人，先是被国师养着，他让我叫他哥，还不肯承认自己已经很老很老了，养大了我做了王，他还是我哥哥，要说家人嘛，只有他勉强算是一个。”
　　“我跟你说，这家人呢有好处也不有不好处，好比说，他们两个打起架来，你就不知道该帮谁。”
　　“嗐，帮爹爹啊，不帮不是连你一起打了吗？”
　　“好像不行，我总觉得我爹爹做的一些事是不对的。”
　　“那就帮哥哥，国师说，善者持正，你要是有善心的人就该支持正义。”
　　“可是加上我和我哥哥的力量，也斗不过我爹爹，到头来就是两个人一起挨揍，还不如只打他一个好些。”
　　“……”李赫在无言以对，在心里又骂了一句，你还真是天字第一号的大白痴。

　　两人停停走走，海边渐渐多了些礁石，水雾半开，有海鸟的鸣叫自雾水中穿来。走着走着，金俊秀啊的一声，抬起脚，脚板上被一块小石头所硌，他拈起来远远扔出去，李赫在在前面叉着腰嘲笑他，“你这么笨，到底是怎么做神仙的！”
　　笑着笑着，忽然声音噎住了。

　　他往前走几步，脸上露出迷惘表情，左右打量，试探着又再向前，脚下的岩石湿漉冰冷，似乎沾满了隔宿的水露，他爬上其中一块礁石，往下看，是翻涌着铁灰色水花的海面，举目，远处是长蛇一般蜿蜒的远山。袖子被风刮起，长发贴着脸颊滑了下去。
　　“李赫在——！！”金俊秀在他脚下大叫，“你要在这里寻死吗？还不快下来，小心我把你踢到海里去！”
　　也不知道他到底是要救人还是要杀人。
　　李赫在呆滞的表情不变，在礁石上站了片刻，忽然自己左脚勾右脚，嗤溜一声，结结实实摔在石头上，“哎哟！”捂着额头一声痛叫，那里登时碰起了一个大包。
　　下一刻，他整个人忽然高高跳起，用一种前所未有的激动声音大叫道：“是这里是这里！找到了找到了！”从礁石上蹦下来，抱住张口结舌看疯子似看着自己的金俊秀，前前后后把他一顿摇晃，“就是这里就是这里！俊秀啊，我终于找到了！啊哈哈哈，我找到了啊！！”
　　金俊秀以为自己的头要从肩膀上给晃下去了，但是他制止不了李赫在的疯狂举动，“是是是……”他挣扎，“你这混蛋小子，先放了我再说啊……”
　　李赫在好像听进去了，松开了俊秀，但仍是哈哈哈哈大笑不止，金俊秀实在忍无可忍，上去一脚将他踹翻在地，想想还是不甘心，又上去补了好几拳。
　　李赫在终于笑不出了，双手抱着肚子，打了几个滚，脸上的嘴角还是快要扯到耳朵边了。
　　“你笑什么笑啊，是不是活够了！”金俊秀怒目看他。
　　李赫在喘了好半天，才顺过气道，“俊秀啊，我梦里梦到的地方，就是这啊！”他坐起来指着自己刚才摔包的地方，说，“你看那块石头，和我梦里的一模一样，我脚踩着的感觉，还有看到的东西，还有还有，”他摸摸自己的包，“摔倒的感觉，千真万确的，都是一模一样，半点不差。”
　　“所以呢？”金俊秀忍着再冲上去揍他的冲动。
　　“所以我要找的人也是在这里了啊！”李赫在双手拢在嘴边，长声叫道：“喂——我来了——，你在哪里啊——，快点出来——唔唔……”
　　金俊秀捂住他的嘴巴，“叫够了没有，这里只有我们两个，莫非你要找的是西海里的鱼？”
　　“诶？”李赫在点头，“也说不定哦。”
　　他见过妖见过兽、也见过天神、降师和鬼，现在就算从海里冒出个人面鱼身恐怖一百倍的家伙，他也绝对能够接受得了。一想到自己要找的人可能是水族，恨不得现下就跳进海里去翻腾一番才好。
　　幸亏还有一个平常不怎么有智慧，难得这时候脑筋清楚而且力大无穷拦腰抱住李赫在阻止他跳海自戗的金俊秀在。
　　“我说，你就这么看了一眼摔了一下，就确定你自己没找错地方吗？”
　　“绝对绝对！”
　　“好好好，我们先回去商量商量，他要是人呢，我还真不见得有什么办法，不过他要是水族，我好歹有一些手段，请人帮你找找可好？”
　　李赫在关键时刻整个人回归八岁以下，别人说什么他便应什么，道，“好。”金俊秀摸摸他的头发，平生第一次有了自己真的长大了的感慨认知，“乖啊。”
　　拉着这个和自己一般高矮的大孩子回去了。

　　金俊秀这人最大的优点，就是待人极其仗义，而且说话算话，没有半点含糊。
　　一回去，就画地拘了两个水族的小妖，一个是乌龟精，一个是鲶鱼怪，让他们帮着李赫在找人。
　　那两个精怪虽然不怎么愿意来到天窟之地，碍于金俊秀的身份，还得忍辱含愤听他的命令。
　　不过这个命令维持不到半盏茶的功夫，那个施令者已经气得七窍生天，出离愤怒了，一把跳起来抓过李赫在衣领，当着龟鱼二人的面把他好一顿恶揍。
　　原因无他，只因李赫在要找的这人，既不知道名字，也不知道面貌，既不知道身量高矮，也不知道胖瘦窄肥，除了似乎是个男人，年纪不大之外，说不出任何有意义的线索，金俊秀要是不跳起来揍人，简直就不符合他暴跳如雷的禀性脾气！
　　揍完了，气喘吁吁的问他，“人还要不要找？”施暴的比不施暴的人还累，当然了，谁让他是动手，另一个只要挨着就好。
　　“找……当然……还得……找……”
　　被揍的那个人显然也不好受，必竟一个凡人被一个神仙打，而且还是个力量奇大的神仙打，而且这个神仙从早上睁开眼睛开始就已经打了他好几遍了。
　　“你……”金俊秀为之语塞，看不出这人一副傻样，做事倒还蛮执拗的。
　　挥手斥退了龟精鱼妖，金俊秀抱着膝头盘算多时，一拍大腿，道，“还有一个方法，不过你得有耐心等。”
　　“什么方法？”
　　“等我那个朋友出来，他会读心之法，你梦里的记忆被他施个咒，就能让他完全看见，这可算得上是最后一招了。”
　　“那他什么时候能出来？”
　　“这个嘛……”金俊秀想想，“你别吵我，我做法几个时辰，如果今天能把石头炼到一起，就塞进天窟里换他出来一会儿。”
　　“妙极！”李赫在大喜，看来金俊秀这个朋友交得还真不错，有他在，自己可真省了不少事。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