芜湖！起飞！

　　你的唇很软。

　　近乎直球的五个字强烈撞击着元已非的耳膜，平生头一次心跳快得不可思议。

　　“元老师，我这样演可以吗？”

　　祈衡的循声传来，迅速找补回了戏内戏外的分界线。他挪正身子，神色算得上认真，好像方才所展现出来的一切都只是对于角色演绎。

　　那种靠近的逼迫感骤然消失，元已非难得失神地轻颤了一下睫毛，撇过视线不去看侧前方的人。

　　他向来是分得清戏里戏外的，可刚刚似乎有了偏差——

　　元已非平时头一次被其他人撩拨得晃了心神，最要命的是，这人还是他的学员。

　　“元老师。”

　　又是一句轻呼。

　　元已非注意到节目组女性工作人员快要‘嗑拉了’的视线，不得不强装镇定。

　　“你刚刚的角色感没有大问题，只是剧本细节需要重新修改。”

　　“我下午帮你联系剧本老师和助演嘉宾，我们再多讨论讨论。”

　　除此之外，后续拍摄的脚本细节可能也要跟着调整。

　　要是其他的导师，可能就嫌麻烦不改了，毕竟原作的水准摆在前头，新人演员想要超越、再演出自己的角色风骨不是容易事。

　　别到时候新人演员演不好，导师还要跟着遭殃。

　　元已非丝毫没有这个顾虑，在他看来，祈衡的改动是合理的、是符合角色的，既然如此，他就要帮助学员最大程度地发挥这个角色的魅力。

　　“好。”

　　“你先去吃饭吧，我研究一下你的表演片段，下午再说。”元已非从位置上起身，快速结束了今天上午的录制工作。

　　他让橙子向节目组要来刚刚的对戏片段，抢先一步回了个人休息间。

　　留在原地的祈衡没有半分被冷落的不满，他目光微微垂着，指腹轻柔又磨蹭在一块，似乎是在回想什么滋味。

　　刚刚那句话是真的。

　　元已非的唇很软，哪怕只有半秒的停留也让人难以忘却的柔。

　　…

　　元已非瘫坐在休息室的沙发上，将静音的手机从口袋里拿出来，随手切换起微博小号刷起消息。

　　娱乐圈和饭圈向来就是沾亲带故的。

　　元已非入圈这么些年，他和工作团队从不禁止饭圈玩笑言论。

　　粉丝们愿意嗑CP也好、喜欢泥塑性转也罢，只要她们开心，怎么样都可以。

　　正是因为饭圈包容度高了，所以粉丝们的积极度一直没落下。

　　元已非利用微博搜索了一下自己的姓名广场，和往常一样，除了粉丝们日常做数据时的彩虹屁，还夹杂着不少黑粉的言论。

　　元已非利用小号在饭圈混成了老油条，他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些恶臭言论，极其熟练地开启了‘举报投诉’流程。

　　他刷着刷着，就看见了一条评论较多的微博。

　　@我就是只嗑糖鸡：啊啊啊啊啊看我挖到了什么！元宝在节目里拉到新瓜了！帝京同届表演专业第一，186cm，比元宝小了五岁，现在还是元宝导师组的学员，看到一张节目组工作人员的路透照，how pay（好配）！

　　元已非眯了眯眼，下意识地点进评论区。

　　——很好，年下就是最棒的！

　　——这个我也知道！第一期节目我姐妹还去现场了，她说这个弟弟对元宝直球超厉害！真人一出现，全场女生都沸腾了，节目组播出后绝对是黑马！

　　——我早就查到了，是名副其实的帝京公子哥！虽然INS不经常发表动态，但日常全是低调有钱人的玩意儿！什么骑马射击高尔夫，满世界各地旅游，这瓜配我们家元宝才合适！我同意了！

　　——已经嗑不到糖的月圆CP粉准备弃暗投明！让我们丢掉栎哥，坚定站队祈衡小狗勾！

　　——哈哈哈楼上的姐妹让我不得不喊一句：月季永远的神！栎哥和叽哩才是最配的！元宝乖，天下瓜之多，咱们找个更好的！

　　…

　　元已非无奈地揉了揉额头，有些哭笑不得。

　　因为出道后的人设定位，粉丝和网友们老是爱给他凑各式各样的CP。

　　比如秦栎，元已非和他合作过的次数最多，所以‘栎元’（月圆）CP一直受到了很多粉丝们的喜爱。

　　当然，这事假得不能再假了，两人从头到尾就只是聊得来的朋友。

　　元已非对这些事情没有明面上的忌讳，唯一比较郁闷的点是——在CP粉的眼中，只要是男男凑对，他就一定是身处下位的那朵‘娇花’。

　　这怎么能行？也不看看他本人的性格多么攻气！

　　拉瓜做花，大缺德！

　　元已非想着想着，将目光重新凝在了‘祈衡’这两个字眼上。

　　这节目都还没播出呢，怎么就有网友将他们两个扯上了关系？要是被自己的唯粉看到，不知道会不会对祈衡这孩子不利、会不会误会他他是在恶意攀关系？

　　“元哥，视频发你手机上。”橙子走了进来，将刚刚得到的对戏视频传给了元已非。

　　“好。”元已非回神，点开那段五分钟的对戏视频。

　　虽说只是综艺真人秀的跟拍，但摄像师的构图技术还不错，对于祈衡的几个带感眼神都捕捉得很到位。

　　元已非看着看着，就觉得那点处在戏内的悸动又涌了回来，“这小孩……”

　　“啊？小孩？”橙子不明所以。

　　“我是说祈衡。”元已非快速改口，眸底露出些许无奈和不解，“他分明会演戏，而且演技和悟性比同龄人都好，结果非得顶着一张无辜的脸说自己不会演、让我教。”

　　橙子听见这番语调上扬的话，微妙反问，“元哥，他诓你不会演戏，你不生气啊？”

　　“有什么可生气的？”元已非目光还凝在手机屏幕上，下意识地点击重播，“多一个会演戏的学员，也能给我省点心。”

　　橙子欲言又止，结果就被进门的沈湉给抢断了，“你就不觉得他对你有所图谋？”

　　“他一个二十岁出头的小孩，对我能有什么图谋？顶多就是粉丝看偶像呗。”

　　元已非看向自己经纪人，还不忘加上半句玩笑，“他家里再有钱，也就是一个涉世未深的小孩。无论是年纪还是身份，我这种性取向为男的娱乐圈前辈，对他来说很危险。”

　　“……”

　　橙子和沈湉互看了一眼，不约而同地陷入沉默。

　　谁？

　　很危险？

　　你对自己的认知定位就不能有点数？

　　“你们别这样看着我，我不是那种仗着身份和资历就玩‘潜规则’的明星前辈。”元已非说。

　　橙子小声嘟囔，“谁说我们怕这个了？”

　　元已非将这段对戏视频发给了助演老师，提起认真劲，“说真的，我没有要谈恋爱的想法，更不会随便找圈里人玩弄感情。”

　　顶流这个位置，既会招嫉妒，又容易引威胁。

　　元已非不似其他当红明星，他的身后一点资本都没有。这些年，除了愿意相助的秦栎，他几乎是拼劲圈里才来到了这个位置。

　　圈内常见别的约/炮也好，偶尔兴致来潮的恋爱也罢，元已非一而再、再而三地克制自己不去涉及，天知道后面有多双眼睛盯着呢？他一步都不能出错！

　　元父元母的婚姻不算幸福，元已非从小生长在那样的环境下，这些年也看多了圈内夫妻离婚后撕逼，看多了偶像恋情被爆一切成空，他担不起这个风险。

　　沈湉和橙子作为团队里的老人，都明白元已非一路走来有多么不容易，他吃过的苦头比任何人都要多，行事作风也比任何人都要拎得清楚。

　　“话虽这么说，现在你还年轻，但以后总归是要找个人相伴的。”

　　他们团队不可能陪伴一辈子。

　　元已非低笑一声，“我早就习惯了一个人扛着所有事，找什么另一半啊。我只要好好工作拍戏，老了还怕没钱养活自己？”

　　“别说这些题外话了，当务之急是把节目先做好，就算拿不到第一名，我也不想拿最后一名。”

　　元已非说完，就和微信那头的助演老师联系去了。

　　沈湉想了想，终究没有再开口。

　　看来是她多虑了，还以为元已非对祈衡有些不一样的心动呢。

　　…

　　节目组第二期、第三期的拍摄是连在一块的，场外部分就是学员们的彩排和拍摄，场内部分就是演播厅的作品放映和评分。

　　次日中午，海市西郊。

　　摄影棚内的拍摄团队正零散地坐着休息，完全没有拍摄的紧张气氛。

　　祈衡环视了一圈，就被同组的游鸣抓了个正着，“祈衡，你怎么来这里了？不是明天下午才拍你的片段吗？”

　　“一个人在排练室闲着无聊，过来围观学习。”祈衡给出一个正当的借口，将自己那点心思藏了个一干二净。

　　他环视了一圈，故作寻常地问，“元老师呢？你们是已经拍完了？”

　　“才拍到一半呢。”游鸣语气里染上一丝担忧，“布景没搭牢固，元老师给我们讲戏的时候，手臂好像被砸伤了。”

　　祈衡平静的神色骤变，“什么时候的事？”

　　游鸣吃痛低头，发觉祈衡破天荒地急握住了他的手腕上，发紧的力度仿佛连骨头都能捏成渣。

　　“就、就刚刚。”

　　“元老师暂停了录制，不让节目组和我们跟着，说回休息室让助理处理，应该是没有什么大事吧？我……”

　　游鸣的话说到一半就卡了壳。

　　因为祈衡根本来不及把话听完，就冒冒失失地朝着休息室的方向跑去。

　　他站在原地揉了揉发红的手腕，一向直男思维的他根本没意识到这里面的不对劲。

　　……

　　临时搭建的休息室内，独自一人的元已非忍痛掀开了袖子。

　　倾斜砸落的布景家具有些重量，他只能本能性地用手一挡。

　　那一刻，节目组的人都吓疯了。

　　只有元已非面无表情地叫停了录制，甚至连巨疼到麻木的手臂上都没敢往外漏。

　　毕竟一旦被镜头录下，就有画面外泄的可能。

　　元已非不想让粉丝们担心，也不愿黑粉看见后被骂‘卖惨’。

　　遥想当年在剧组拍戏时伤了腰，他都还没发声，就被营销号逮着一顿炒作，明明疼得夜不能寐，还沦落成了网友们口中的‘恶心做戏’。

　　在娱乐圈里摸爬滚打了这么些年，元已非奉行的行事准则就是掩藏一切，除了日常接触最多的经纪人和助理，旁人别想要看到他零星半点的病痛。

　　此刻，右手手腕上红肿得过分，最深处还夹杂着不少血丝，看着未来几天是少不了一片淤青。

　　对比起来，这点见血的皮肉小伤算不得什么。

　　经纪人沈湉有事不在，橙子忙着去给他拿医药箱去了。

　　元已非尽量无视手臂上传来的痛苦，咬咬牙也只说出一句，“倒了大霉。”

　　休息室的门突然被推开。

　　元已非正眼没抬，故作轻松地说，“橙子，给我找个化瘀的药剂随便喷一下，这点小伤不去管它也能自然好。”

　　“你把这叫做小伤？”

　　一道熟悉而晦涩的语气传来。

　　元已非猛然抬眼，就对上了祈衡复杂的视线。

　　不知道为何，他突然有种像是‘做错事’的小孩，潜意识里想要将这道伤口挡上。

　　只是扯衣服袖子的动作太过直接，反倒牵扯了伤口。一瞬而来的剧烈痛疼让元已非的脸色惨白了一度。

　　他死死咬牙憋住了那一句呼痛，逞强，“……祈衡？你怎么在这儿？”

　　话音刚落，橙子就提这个医药箱急忙地走了进来，随他而来，还有编导池萱以及一位片场负责人。

　　“元哥，我……”

　　“去医院。”祈衡打断。

　　怕担责任的负责人听见‘医院’两字，心脏猛地一缩。

　　“元老师，很严重吗？一定要去医院才能处理？今天厂区外面还有你的粉丝在蹲点，我、我怕事态闹大了不好……”

　　“说得什么废话？你们节目组做事一塌糊涂，现在反过来要嘉宾给你们挡着风波？”祈衡冷不防地怼了回去，眼神犀利地能让人丢掉半条命。

　　负责人一惊。

　　他没想到祈衡一个新人学员会突然发飙。

　　一旁的池萱明白祈衡背后的资本和地位动不得，更没觉得他的质问不合理。

　　她拦住窝火的负责人，关切询问，“元老师，我这就安排车子送你去医院。”

　　“谁说我要去医院？我是导师，我走了，现场拍摄怎么办？”元已非想也不想就否决了。

　　他忍痛要求，“橙子，你给我处理一下，麻烦其他人都先出去吧。”

　　说完，元已非还不忘祈衡递去一道安抚性的眼神。

　　他实在没想到，这个看着乖巧的小奶狗居然也会为了他发飙‘咬人’，看来这粉丝做得还挺到位的。

　　池萱和负责人对看了一眼，语带歉意，“好，有需要你随时喊我们。”

　　橙子上前，对着一动不动的祈衡说， “……你别太担心了，这点小伤对元哥来说不算什么，再严重的腰伤他都熬过来了，不怕疼的。”

　　“但凡是个人，受伤就会疼。”祈衡不着痕迹地咬了咬后槽牙，转身就拿过了橙子手里的医药箱，“我来弄，你出去。”

　　被夺走医药箱的橙子懵了两秒，将求助的视线投降元已非。

　　元已非看懂了自家助理的眼神，也觉得祈衡这一会儿的反应‘太上头’，甚至隐隐有点越界。

　　“祈衡……”

　　还没等元已非出口劝止，祈衡就单膝半跪在沙发边上，直接拉拢了他的掌心加以固定。

　　双手相触的力度很紧，可元已非偏偏从中感受到了一丝不自然的颤抖，是从祈衡的掌心传来的。

　　元已非一愣，目光随之下滑。

　　祈衡的手指算得上漂亮匀称，此刻的指尖却凝着一种不自然的红，看着就是因为紧张所致。

　　就好像用尽了力气，却又不舍得握疼他。

　　祈衡死死盯着他的红肿受伤部位，目光中带着难以言诉的热度。

　　盯的时间久了，让元已非误以为升起一种电击般的酥麻感。

　　他缓慢地滚动了一下喉结，开口缓解沉默，“行了，受伤的又不是你，干嘛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你先出去吧，有橙子这位助理帮忙就行。”

　　元已非刚打算把手抽回来，却又被对方猛然拉紧了。

　　祈衡抬眼对上他的视线，语气复杂，“因为喜欢你，所以心疼。”

　　“……”

　　元已非怔然，心脏仿佛突然被什么攥紧了。

　　多年以来，他自我建立起了层层叠叠的保护屏，在这一瞬间就被炸出了许多细微的裂缝。

　　祈衡问得很轻，“……疼吗？”

　　元已非恍惚想起了对方刚刚的那句反驳——但凡是个人，受伤就会疼。

　　疼吗？

　　怎么可能不疼？

　　只是他没人可以诉说，说多了也矫情。

　　“我问你，疼吗？”祈衡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眼底的心疼真切得不像话。

　　元已非心绪起伏不定，面对眼前人，他突然失去了那种如鱼得水的前辈分寸。

　　他叹了一口气，突然就认栽了，服软如实回答。

　　“疼。”

　　“疼到什么工作都想丢掉不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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